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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8】王的凱旋(一) 文 / 鷺鳴逍逍

    她緩緩地蹲下,感覺到腿已經麻木地不像自己的了。

    她慢慢伸出手,撫在血痕交錯的男人的臉龐上。

    那裡,冰冷一片。

    「墨昀壑,醒醒……」她的聲音太艱澀,幾乎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沒有回應。

    「是我,我來了,對不起……」她的聲音帶上了哭腔,手在他身上胡亂摸著。她不信,她總歸是不相信。她不相信,他會這麼輕易地就離去。

    探了許久之後,她終於破聲哭了出來。

    她伏在他的身上,像是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盡。

    上一次這麼哭,還是在師父離世的時候。

    同門的師兄師妹都在旁邊抹眼淚,只有她,抱著師父已經作古的身體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那種。

    後來還是幾個師妹把她給拉開。

    在那很久之後,他們也不明白,平日裡最為成熟端重的她,為何會在師父去世時那麼悲痛欲絕。

    現在也是一樣。

    她怕啊。

    說到底,她就是怕。

    她怕的東西有很多,最怕的是死,但並不是怕自己,而是……怕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她而去。

    小時候是娘親,長大了是師父,前不久是丁起,還有現在……

    華霜把臉貼在墨昀壑一動不動的胸膛上,眼淚不停地低落,她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喃喃自語地說:「你是在生氣嗎?生我的氣……別氣了。我們回家好不好,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不跟你頂嘴,不跟你吵架。只要你活過來,只要你活過來……」

    她現在恍然有種感覺,是不是,所有在她身邊的人都不能長久。她就像是天煞孤星那般的命格,只要沾染上她,便都難逃厄運。

    想到此,她倏地離開墨昀壑的身體,連手都從他身上拿開。

    她走了,她離開了,墨昀壑就不會死了,是不是?

    她踉蹌著站起,急急地往外面跑去。

    玉峰本在她身後,見她如此,忙上前拉住她,問道:「王妃,你怎麼了?」他以為她是擔心地過了頭。

    華霜忙掙脫開他,退開他好幾步遠,聲音還是驚魂未定:「別碰我,別碰到我……」

    玉峰急得汗都要留下來,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自家王爺,心想王妃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呢?

    他把手背在身後,示意不會碰到她,然後輕聲對華霜道:「王妃留下來多陪陪爺罷,他必定是想你來的。」

    聽到這句,華霜冷靜下來,她緩緩轉過頭,看向身後的男子,愈發悲愴。

    他的側臉那樣剛硬俊朗,和往常一樣,但卻永遠不會溫暖了。

    玉峰看著她重新走了回去,輕輕舒了口氣,然後抬步離開了營帳。

    一走出去,一股新鮮的氣息頓時滌淨了整個心靈。

    他閉了閉眼,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然後一股氣,神情清冽地大跨步邁了出去。

    帳內。

    華霜握著墨昀壑的手,已經哭不出來。

    她就這樣靜靜看著他,好像怎麼也看不厭倦。

    墨昀壑,如果這就是你給我的懲罰,那你成功了。我覺得很痛,很難過。

    你不是就想看我這樣嗎?

    那你醒過來,醒過來之後,我親口告訴你,我有多後悔,有多愛你。

    手中的大掌突然動了一下。

    她一驚,忙向上看去。

    入眼的就是墨昀壑晶亮晶亮墨色的瞳眸。

    華霜怔住。

    她想把手抽出來,卻教人反手一把握住。

    「怎麼,訴完衷腸就想落跑了?」他的聲音有些傷後的沙啞,但並不妨礙揶揄到她。

    華霜還是呆呆的模樣,似乎還沒從他醒過來的巨大驚詫中反應過來。

    墨昀壑輕歎一聲,心想平時挺機靈挺聰明的姑娘,關鍵時候怎麼就傻了呢?

    他自己忍著痛坐起,只是還沒坐穩,一股大力就衝進他的懷中,撞得他悶哼一聲。

    「我以為……我以為你死了!」華霜帶著驚疑之後的哭腔說道。

    墨昀壑雖然被她抱得很痛,但內裡卻是止不住的甜喜之意。他伸出沒受傷的那只胳膊輕輕擁住她,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哄道:「我只不過是手臂受了點傷,不必這麼大驚小怪。」

    「那、那這裡怎麼這麼多的血跡?」華霜推開他,指著一床的暗紅說道。

    墨昀壑見此也皺了皺眉,道:「我也不知,從戰場回來之後我便睡下,並未記得床上有如此多的鮮血。」

    話到此處,兩人都知道這事裡面有蹊蹺。

    而造成這「蹊蹺」的,怕是只有一個人。

    ——玉峰。

    事後,墨昀壑還忍不住嘲笑華霜兩句:「好歹你是個大夫,就算醫術不佳,人是死是活總能分辨地出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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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華霜不服氣地反駁:「我那時候早就被嚇蒙了,哪還能準確地判斷出來你到底死沒死透。況且玉峰那傢伙實在太狡猾,竟然提前搞到閉氣的藥物給你服下。話說回來,晉王爺,被人下藥你都不知道,你道行也實在太低了罷。」

    說完這句,她感覺到男人懾人的眼神向她投過來。好吧,她縮縮脖子,示意自己說錯了。

    墨昀壑的肩傷不重,敷上上好的傷藥不出幾天就能復原。華霜給他換藥的時候,問他這傷是怎麼來的。她也確是奇怪,以墨昀壑的身手,尋常人要想傷到他怕也不是那麼容易。

    墨昀壑聽完凝了她一眼,回答:「是撒伊度下的手,不過他從我這也沒討到什麼好處。」

    正躺著接受治療的某將軍滿頭大汗咬牙切齒道:「該死的墨昀壑,以後別讓老子遇見你,否則……啊!輕點!該死的軍醫,你要弄斷本將軍的腿嘛?!」

    ……

    當然,這些華霜可全都不知,她只是懲罰性地按了按某個還得意著的男人的傷口,看見他痛得皺眉之後,才放開,「警告」他說:「一把老骨頭就別跟人拚命,真當自己是萬能的了。」

    墨昀壑頓時無語。老骨頭?想他剛及二十正當風華,居然讓人說是把老骨頭?偏偏嘲笑他的女人此刻還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

    好,就先讓她這一次。他哼了聲,心裡想。

    ——華霜一心只關注著墨昀壑的傷,以至於許久之後才想起問戰局到底如何了。

    墨昀壑正就著她的手喝湯,聽她一問,立馬有些壞心地咬住她的手指,道是:「你家夫君還傷重在你面前,居然只擔心打仗贏沒贏。」

    華霜在心裡無力地翻了個白眼,手也跟著一哆嗦,雞皮疙瘩都跟著起來。

    什麼時候讓晉王爺的手下也看看他這副樣子,估計都是醉了。

    不過墨昀壑好歹還是知道適可而止,在華霜的「怒目相對」下,他終於瞇瞇眼回道:「勝了。」

    華霜:「真的?」

    墨昀壑垮臉:「不相信?」

    華霜:「……」

    她放下手中的碗,突然抱住了他。

    墨昀壑一愣,反手也將她扣在懷裡。

    「我就知道你能行,真的。」不知怎的,她的聲音竟有些哽咽。

    墨昀壑嘴角輕輕一扯,抬起沒受傷的手臂揉揉她的發,低聲說:「傻丫頭,該高興的事,哭什麼。」

    華霜搖搖頭,想說自己沒哭。可眼淚就在這時忍不住流了下來。

    一路走來,她知道他有多麼艱辛,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都是他一步步的努力得來的。不管此刻他說的多麼風輕雲淡,她都知道,此中的艱辛豈可一言以盡。

    直至此刻,她不可避免地承認,她為這個男人心疼了。而且這種感覺比以往的任何一種都要強烈。

    感受到她的微微顫抖,墨昀壑身形一頓,然後更加緊得擁住了她。

    不久之後,等華霜平靜下來,她才從墨昀壑那裡知道了戰事的始末。

    原來,從昨日酉時起,兩軍就已經正面交戰,到雙方退到各自營地時,已經過去了接近一天一夜。

    墨昀壑作為霖軍的主帥一直鎮守在前方,並且與烏托大將撒伊度正面交戰。與撒伊度交手的過程中,高手過招,本各有勝負。但按照他自己的話來說,撒伊度比他傷得要慘多了。

    華霜聽後只輕笑了笑,只不過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於是問道:「玉峰那時跟我說大軍已經斷糧了,為何還能和烏軍僵持這麼長的時間?」

    的確,若是沒有糧草的支持,霖軍就算是孤注一擲,烏軍也必定會採取拖延的戰術,到時候一樣要敗。

    墨昀壑身體往下滑了滑,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微微闔上眼睛愜意地說道:「這便要感謝岷城的百姓。」

    「岷城?」華霜一驚,岷城在上一次的戰火中慘遭屠城,當時幾乎血流遍地,屍骨未寒。就算是戰後遷回去一些老弱婦孺,岷城也早已不復當年「糧都」的美譽。

    墨昀壑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她手背上點過,聲音裡帶著些漫不經心:「你以為當初撒伊度為何要屠掉整個岷城?」

    「因為……糧草。」華霜緩緩吐出。

    當初岷城的百姓把所有的糧草都掩藏到秘密之處,致使撒伊度攻進城之後每尋到一粒糧食,大怒之下下令屠城。

    就算是現在想起那個場面,也難免不寒而慄。

    墨昀壑的眼睛已經睜開,雖然他的語氣還是那般隨意,但華霜卻看到了他眼底明顯的冷凝之意。

    他說:「岷城百姓的血不會白留。今日就算是不為其他,本王也得讓烏軍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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