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7】花落誰手(三) 文 / 鷺鳴逍逍
瑤兒走後,沈曼婷輕問了聲:「王爺今日前來有何吩咐?」
墨昀阡又清了清嗓,心想沈曼婷幫了他這麼大的忙,他總該對她好一些,於是道:「本王見這地方著實小了些,住著也不舒服,不如讓夏莊再給你尋處地方搬去。」
沈曼婷笑了笑,也不知在笑什麼:「謝王爺的好意,只是這裡臣妾住的久了也成習慣,還是不必再多麻煩了。」
墨昀阡以為她還在與自己置氣,於是好言相勸道:「前段時間是我的不對,可你也不用這樣苦了自己。說到底,人都是為了自己而活。」
沈曼婷這時的笑意算得上是苦笑了。是啊,為自己而活,說的倒好聽,可關鍵是要怎麼活。她沈曼婷雖是弱女子一個,但還是有一分傲氣在,就算是受再大的委屈,她也絕不容許接受別人的一點施捨。哪怕是因為感激和愧疚。
「王爺的話臣妾已經記在心裡,若王爺沒有其他事,還請先回罷。這裡……畢竟不是王爺該來的地方。」她垂著眸,語氣稍淡。
墨昀阡被她這副不鹹不淡的模樣給刺激到,氣哼了聲,說道:「這王府裡還有本王不能去的地方?」
沈曼婷點點頭,不予反駁,只說:「王爺喜歡便繼續待下去,臣妾身體不適,便先不多陪了。」
說完她也沒行禮,轉身就要回裡屋。
墨昀阡被晾在原地,心頭更是一陣火起:「明日我便要上戰場了,你真的沒有什麼話再與我說?」
沈曼婷沒停下腳步,僅僅邊走邊回答說:「祝王爺一切順利。」
墨昀阡雙拳緊握,眼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幔帳之後。
————————————————————————第二日確是大軍出發前往南國的時候。
不過最後出現在領兵台上的,卻不是早前皇帝下令任命的墨昀阡,而是……晉王墨昀壑。
底下送行的大臣不由面面相覷,但皇帝的心思從來難測,今日又是這樣鄭重的場不能面,再大的疑惑他們也不能表現的太過明顯。
領兵台上。皇帝身著明黃龍袍,腳踏金絲長靴,整個身形威武不凡,但面上神色卻有些複雜不明。
旁邊,墨昀壑已是第三次登上這個地方,但前兩次的心情卻都不如現在這般強烈。看著場下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邊的數十萬將士,任何的心下難免都有顫動。而他更在意的是,這兵權兜兜轉轉幾個輪迴,最終還是落在了他的手上。
出發的時辰差不多了,皇帝也該為將士們踐行。在交囑墨昀壑的時候,他突然低歎一聲,對著長久以來未看在眼裡的三兒子道:「老三哪,是父皇看錯了你。」
墨昀壑嘴角一扯,微垂了垂頭,將眼中的諷弄隱去。
他深知,皇帝這麼說,絕對不會是一夜之間對他的態度由忽視改為讚賞,那唯一的解釋便是,他看錯了他,是因為他最終還是成了威脅墨昀阡繼位的最大障礙。這次他能把墨昀阡拉下馬,以後難保不會將其從那個寶座上推翻。如此,皇帝的隱憂一目瞭然。
不過此刻皇帝到底還未明說,他也樂得裝糊塗:「多謝父皇。」
皇帝有些尷尬地擺擺手,似乎在墨昀壑的面前,他向來都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未時三刻,大軍出發。
震天的號角聲響徹在臨城的每一處角落,百姓們也都自發走到街上,為著出征的霖國好男兒送行。在他們心中,誰當將領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這場仗能打贏,還有,希望他們上前線的那些親人能夠平安回來。
墨昀壑騎馬行在隊伍的最前方,銀白色的戰甲讓他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清冷的氣質,但也因此,一股堅韌剛毅的氣息也由他墨黑幽深的眼神一同傾瀉出來。
就在大軍在眾人的歡呼之中逐漸走出城門的時候,在隔著幾條街的不遠處,越王府,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與肅殺的氛圍之中。
今日清早,皇帝下來密詔,宣佈撤銷墨昀阡御南大將軍的稱號,同時收回臨城內二十萬的兵權。
墨昀阡當下一聽,心中升騰起的不僅有憤怒,還有萬分的不解。他緊緊抓住來宣旨的大太監馮德勝,問他:「父皇為何會臨時變了卦,究竟發生了什麼?!」
馮德勝畢竟是跟在皇帝身邊幾十年的老人,什麼樣的場面沒有見過。墨昀阡赤紅著眼睛質問他,他也只不卑不亢答:「王爺息怒。皇上的心思奴才哪敢猜度,若王爺真有任何疑問,不防有機會親自向皇上求證。奴才的旨宣完了,先行告退。」
馮德勝走後,墨昀阡看著自己嶄新的戰甲,突然低低地笑了出來。
此時此刻,一身不凡氣度的他,才真真成了笑話,天大的笑話。
比起從來沒有得到過,驟然失去,還是在離成功只差一步的時候失去,這種感覺,父皇,若是你知道的話,還會不會這麼做?
沈曼婷原本也是早起的,畢竟今日墨昀阡要帶兵去戰場,她作為越王妃總不該不聞不問。只是待她梳洗完準備去前廳的時候,瑤兒突然有些驚慌地回來稟報:「小、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沈曼婷有些皺眉看向她:「說的是些什麼話?今天這樣的日子,莫要說這些沒用的。」她的心裡到底還是避諱著。
瑤兒吐了吐舌,但很快又著急起來:「小姐,奴婢方才到前院準備飯菜的時候遇到夏管家,於是跟他說了小姐您打算去相送王爺。夏管家見四下沒人,這才偷偷告訴奴婢,說是王
爺今日不會出發去戰場,讓小姐不必去找王爺,徒惹麻煩罷了。」
夏莊原本是好意。早些時候不明情況的他觸了墨昀阡的眉頭,差點被罵的半死。他想自己皮糙臉厚的還能受得住,要是王妃去,說不定王爺還會發多大的火呢。
可沈曼婷得知後,第一反應想的卻不是墨昀阡會對她怎樣,她擔心的,是墨昀阡此刻的心情以及,為什麼突然之間他便將已收入囊中的兵權全盤丟失。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
她生來就是個好奇心重的,且此件事情牽涉到了墨昀阡,她就更想弄明白。於是她連飯也沒顧得上吃,披上一件薄薄的外衫就要往外走。
後面瑤兒阻攔不及,又從屋裡拿出一件稍厚的衣服,而後小跑著跟上去。
在去書房的路上,瑤兒還忍不住腹誹了一句,當初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就知道小姐不會這麼輕易地罷休,越王爺啊越王爺,只要跟這三個字扯上關係的,小姐絕對看的比自己所有的事情都要重要。
走到墨昀阡的書房之後,沈曼婷便讓瑤兒到稍遠的地方候著,自己則徑直推開門進了去。
屋內還有些暗,走的時候還差點碰著椅邊桌角,沈曼婷小心地屏住呼吸,判斷著墨昀阡的方位。
終於,坐在書桌後方的那個模糊的影子進入她的眼簾,而她可以確定,那就是他。
她輕步上前,也漸漸看清了男人的面容。
「……王爺。」她試著喊了句。
沒人答。
她再喊了聲,還是沒有回應。
「墨昀阡!」她終於大聲叫了句。
一陣低低地悶哼聲終於響了起來。
她大驚,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一觸便感覺到異乎尋常的燙熱。
「你、你發燒了!」她的手探上他的額頭,愈發肯定自己的判斷。
向來身體強健,硬挺剛強的墨昀阡,居然在書房發起了高燒。
沈曼婷根本來不及多想些什麼,她手忙腳亂地將墨昀阡扶到榻邊躺下。他身材高大,由她扶著很是費力,期間還差點打了幾個踉蹌,但沈曼婷卻絲毫的不敢鬆一點力氣。最終讓他平躺在榻上的時候,她已經出了一身的薄汗。
這樣拖下去不行。她知道府內有固定的大夫看診,於是便想出去讓瑤兒去通知夏莊,讓夏莊把大夫喊過來給墨昀阡診治。
誰知她剛一邁步,卻教人拉住了手。
「別、別走……」墨昀阡的聲音因為發燒已經有些沙啞。
沈曼婷感覺到他身體不尋常的溫度,一時有些怔愣,回頭望向他。
處在昏沉中的墨昀阡自然不知道他拉住的人是誰。只是憑著僅存的意識接著說道:「水,水……」
沈曼婷忙回過神,給他去桌上到了一杯水,然後重新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將水小心地給他喂到嘴邊。
墨昀阡喝的很急,他的眼睛還是緊閉著,似乎承受著很大的痛苦。
讓他重新躺好之後,沈曼婷將被子放回桌上,轉過頭再看向他。
墨昀阡的眉頭皺地很緊,彷彿不僅僅是因為身體的病痛,還有其他。
他又開始低低沉沉地說著什麼。
沈曼婷隔著遠聽不太清楚,於是將耳朵湊了過去,湊到他的唇邊。
待聽到他說的話之後,一行淚卻不知怎的,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他說:「如蘭,如蘭……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