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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3章 最後的決定 文 / 王如君

    可是……沈浪和自己長談的時候,他說他的身份明明是……難道這樣也要坐牢嗎?

    朱七七有些不敢相信,她再一次回過頭去的時候,看見總是波瀾不驚的燕七,她的眼角竟然濕濕的,看沈浪的時候,沈浪只是立在那裡不說話。

    這麼說,王玉關所說的話是真的。

    朱七七覺得很沮喪,為了今天的談判,自己也算是煞費苦心了吧?

    她以為自己的計劃是完美的,用王玉關的罪證去「要挾」他們,然後和王憐花遠走高飛,然後所有的一切,就都交託給沈浪。

    可是眼下,朱七七覺得自己的想法還是太幼稚了,太幼稚。

    她不知道,沈浪固然可以將王玉關、柴雲夢和韓伶繩之於法,可是現在,沈浪自己,竟然也是一個罪犯了。

    她可以義無反顧地將所有的財產拿出來,救coc,她也可以自私地要求王憐花和自己一起遠走高飛,因為這些都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可是對於沈浪,朱七七本就虧欠他太多,又怎麼忍心,再將沈浪也拖下水?

    「算了。《離婚協議書》在哪兒?我簽字。」

    忽然說出這句話的並不是朱七七,而是此刻正站在樓梯的二樓拐角處的那個人,王憐花。他站在台階上,冷眼旁觀,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客廳中的每一個人。

    「憐花!」

    看見王憐花的這一刻,朱七七的心境悲喜交加,情緒百感交集更是難以言表。

    王憐花,眼神篤定堅毅,還是那個王憐花。

    只是不知是不是受了些病痛折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吃了柴雲夢的什麼藥,他的臉色更白了,眼窩微陷,眼睛通紅,嘴唇卻沒有什麼血色,身體竟單薄了許多,從前的那件t恤衫穿在他身上,竟有些不合身了。

    朱七七看看王憐花,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無話可說,人空瘦,今非昨,最終,只有一行眼淚劃過腮邊,無奈地搖了搖頭。

    今天的朱七七和王憐花,已經不再是兒女情長所牽絆的朱七七和王憐花,他們眼前要面對的,是大是大非了。

    王憐花會乖乖地簽字離婚,然後王玉關和柴雲夢達成目的,這未必不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一切看起來順理成章,一向在父母面前有些「怯懦」甚至言聽計從的王憐花,會這麼做並不稀奇。

    苦與累,又何必相互糾纏呢。

    「好吧,我同意。」

    既然王憐花已經邁出了第一步,那朱七七又何妨再向前邁一步呢。

    所有人都驚異,柴雲夢和王玉關大費周章都沒有做到的事情,他們卻在這短短的一分鐘時間內答應了。

    「七七,你——」

    沈浪拉著朱七七的胳膊,皺著眉頭想問,卻忽然問不出口,想想還是放開了手。

    既然目的達成,王玉關和柴雲夢這兩個利慾熏心的人,哪裡還顧得上去想「為什麼」,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落實這件事,然後好去一步步實現他們的所謂「大計劃」。

    柴雲夢急匆匆地要拉著兩個人去辦手續,王憐花和朱七七卻都不動,他們靜靜地立在當下,相視一笑後,忽然王憐花開口說,「媽媽,不急,讓我和七七再說說話。」

    關上房門。

    朱七七和王憐花誰也沒說話,幾日不見,卻彷彿劫後餘生一般。

    王玉關和柴雲夢的謀劃不必多說,韓伶和沈浪的事情也不用解釋,奶奶已逝去,悲傷更是無法言表,如果硬要說,應該是一句「半點不由人」吧。

    剛才的相視一笑間,彼此要解釋的、要訴說的,彷彿都已經說完了。

    朱七七和王憐花,太瞭解彼此了,不用細說,前因後果,自然都是知道的。

    兩個人靜默良久,還是朱七七先開口了。

    朱七七拿出手機來,翻翻相冊,把其中一張照片拿給王憐花看。

    是那張全家福。香港奶奶家中,王憐花的書架上的那張十五年前的全家福。

    「看這個,」朱七七對王憐花說,「這是離開香港之前,我用手機拍下來的。現在房子賣給了別人,想要再看,就難了。」

    王憐花從朱七七的手裡接過手機,仔細看了許久。照片上的顧鑒已經有點模糊了,照片因為年代久遠,也有一點點褪色。

    「我把這個傳個你吧。」朱七七說著,把手機拿回去。

    王憐花本來只是靜靜地看著朱七七操作手機,可是轉念想了想,最終歎了口氣說:「算了吧。」

    朱七七沒問為什麼,也不說話,只是握著手機,靜靜地坐著。

    房間裡的光線逐漸暗了下來,朱七七已經有點兒看不清王憐花的臉,透過窗紗向窗外望去,她能瞧見外面花園裡的燈已經點亮了,陪伴著青藍色的天空,有一層朦朦朧朧的影子。

    朱七七覺得很悶,站起來走到陽台上,一下子將窗戶推開,那些風呼地吹進來,捲起落地的窗紗,掠過朱七七的腳面,打在她的小腿上。

    朱七七回過頭去看王憐花,王憐花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不知為什麼,眼角閃著星星點點的光。

    隨著「啪」一聲的開關聲,朱七七將房間的燈打開,照亮每一個角落。

    從前兩人無盡的柔情蜜意

    ,都在這間屋子裡。

    她記得有一個晚上,這裡的床上地上,都鋪滿了玫瑰花瓣,溢滿了玫瑰花香……

    王憐花仍舊是剛才的那個姿勢,背對著床頭燈坐著,整個人陷落在自己的陰影裡,朱七七還是很難將他的臉看得分明。

    這時候朱七七的心裡才覺得有些難過起來,她迎著窗戶,站在風裡,靜靜等待時間的宣判。

    「你有決定了嗎?」王憐花忽然問。

    「嗯。」

    「那麼你呢?」朱七七對著風說。

    「我也是。」

    即使是背對著王憐花,朱七七還是能感覺王憐花說這話時的篤定。

    或許朱七七有自己的打算,王憐花也有自己的計劃,可是此時此刻他們不需要對彼此坦誠了,因為既然已經決定放手,那就代表他們理解對方的決定,明白對方的心,並且忠誠於自己的情感,更加不會後悔。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過後,王憐花忽然笑著對朱七七說:「七七,你還記得我在寫一本書嗎?」

    朱七七也笑了,笑得純潔天真,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下午,在王憐花的桌子上發現《俠隱記》的那個下午。

    「我記得,你說你最大的願望就是做一個隱士,對嗎?」

    王憐花說:「我還問過你,如果有一天,我要到遠方去隱居,你和我一起去嗎?」

    朱七七卻不回答,只是反問:「那你還記得我問你的那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在馬來亞的時候我問你,如果可以隱居,你會選擇哪兒?現在答案還是一樣嗎?」

    王憐花默然地垂下頭,半晌才又笑著抬起頭直視著朱七七的眼睛說:「還是去濱城吧。」

    朱七七笑了,王憐花也笑了。

    朱七七轉過身去,希望風可以吹乾自己的眼淚。

    王憐花也轉過身去,在自己身影的黑暗裡,靜默地坐著,用手拂去眼角的星光。

    「王憐花!給我老實交代!你為什麼來濱城!」

    「唔——因為濱城有你啊!」

    往日愛侶間說過的玩笑話言猶在耳,每一個擁抱和熱吻都彷彿在昨天,甚至連手指尖,都彷彿還記得對方的體溫。

    此時此刻,只一句「去濱城」,已經訴盡千言萬語的衷腸了吧。

    朱七七心想,不管是為了誰,這場仗,自己都是輸了。

    王玉關、柴雲夢、韓伶,甚至沈浪,這些人的事情,再也不關自己的事了。

    王憐花的決定不必解釋,朱七七的決定更沒什麼好說的。

    似乎除了那張照片,除了那本沒寫完的書,朱七七和王憐花之間,已經沒什麼好交代的了。

    不是因為他們恨極了對方而無話可說,而是因為他們太瞭解彼此了,幾千個日夜的相知相愛,那些話,又豈是短短幾個小時可以說完的?

    臨出門的時候,朱七七想伸手抱抱王憐花,可是手臂卻不太聽使喚,總也沒力氣抬起來。

    她在心裡歎了一口氣說,當斷不斷,又何必呢。

    回過頭帶上門的那一刻,朱七七不經意一撇,看見房間裡的王憐花,遠遠地對著自己,將雙臂伸出來,抬起在身體前方,作出一個環抱的動作來。

    朱七七深深地記得這個動作,正是流行電影《山楂草之戀》的那一年,朱七七、王憐花還有大學的同學到濱城的野外去燒烤,王憐花一時興起,淌水到一條小河的對岸,做著這個動作,笑著大喊對朱七七說,「七七,你看,像不像電影《山楂草之戀》?」

    這個伸出雙臂在身體前方,一個擁抱空氣的姿勢,正是電影裡男主角和女主角訣別時候的樣子。

    朱七七當時哭笑不得地站在河對岸,對王憐花喊著,「傻瓜!那是一個悲劇故事啦!」

    是啊,那是一個悲劇故事。

    此時此刻的朱七七和王憐花之間,正是橫亙著一條無法跨越的河。

    如果你站在一座高山上看山腳下的河水,你並不會感到她腳步匆匆,如果你站在河岸邊,就會有清涼歡快的浪花濺上你的腳尖,如果你站在河中央,你會感到湍急的河流,推著你不斷向前。

    朱七七就正是站在河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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