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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章 清水鎮(8) 文 / 中原布衣

    原來岳飛在下山的時候,已經預料到這是一場苦戰。銀術可女真名將,絕對不是浪得虛名。所以他做了幾手準備,不但派人去內黃縣通知船火兒張橫的水軍,還派幾個親兵拿著自己的手信,去開德府通知護民軍騎兵師。讓趙宏以最快速度率三千騎軍趕到清水鎮。

    因為開德府離此稍遠,想要來到這裡,又必須從相州經過。而銀術可絕對在相州留有金騎。趙宏想趕到清水鎮,必須要血戰過關。反而船火兒張橫,只要接到命令立即趕來,順著水路,說不定今天就會到清水鎮了。

    經過整理軍伍,岳飛才明白,剛才這二個時辰的戰鬥打得太過慘烈。跟著岳飛下山的五千護民軍,如今僅餘三千二百人。其中董先部折了一千三,牛皋的壯士營折了四百,四百背嵬軍折了一百一十名。戰場上的牛皋高呼酣戰,根本不把生死放在眼裡。但在收拾戰場的時候,望著倒在地上的同袍,牛皋卻淚流滿面。

    走到一個瞪著雙眼死去的壯士面前,牛皋輕輕彎下身子,輕聲說道,「張玉兒,你就放心地走吧。你不用掛念爹娘了。只要我牛皋活在世上一天,二老就不會受一點委曲。」

    也許牛皋的話傳到了張玉兒的靈魂耳朵裡,聽到了大寨主的許諾,張玉兒的眼睛當即自動合上了。

    這時岳飛走到了牛皋身邊,用手拍了拍牛皋的肩膀。

    牛皋紅著眼睛說道,「張玉兒一個月前才帶著父母上的二龍山。他父親是個瞎子。母親又體弱多病。你別看張玉兒身高體壯,滿臉鬍子,其實他今年才十七歲。下山的時候,他母親特意趕到山腳,叮囑我照顧好張玉兒。還說等我們打勝仗回去,就會給張玉兒說個媳婦,好給他們老張家添個香火。如今我都不知道回去了,如何面對那兩個老人。」

    岳飛長歎了一聲。他完全可以想像張玉兒父母的痛苦。白髮人送黑髮人,本來就是人間最悲慘的事。但不殺退金狗,這樣的悲劇只會越來趙多。

    牛皋忽然想到了什麼,低聲問道,「岳帥準備如何安葬他們?」

    牛皋的話問出了護民軍的心聲。這些剛剛被改編為護民軍的義軍其實並不怕死,但他們怕的是死無葬身之地。這幾天,他們早從背嵬軍嘴裡聽說過應天府有一個安葬烈士的護民軍英靈園。埋葬在那裡的烈士逢年過節都會有官員鄉紳祭拜。但這些義軍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入葬英靈園的資格。所以全都滿臉渴望地看著岳飛。

    岳飛明白這些義軍的心思,當即高聲說道,「弟兄們,入得護民軍,即為一家人。哪怕你才加入一天護民軍,你也是護民軍的一員。不管你們是騎兵,還是步兵,是二龍山義軍,還是背嵬軍,今天,你們都是護民軍。我岳飛在這裡鄭重承諾,陣亡的弟兄,全部運回應天府英靈園安葬。他們的父母,由護民軍終身贍養。他們的兄妹,由護民軍負責教養。」

    岳飛剛剛說到這裡,周圍的義軍就激動了起來。亂世人命賤如狗。死個千兒八百的,根本算不了什麼。就算是朝廷軍制,也沒有贍養陣亡士兵父母的規定。頂多給個幾十兩撫恤銀,然後就不管不問了。如今護民軍竟然敢說出這樣的話,怎不讓這些義軍熱血沸騰。死了怕個鳥!人生自古誰無死。他們只怕死了之後,父母妻兒無人照顧,流落街頭,窮餓而死。

    既然岳帥把他們這些命賤的漢子當成兄弟,那這條命就賣給岳帥了。外圍的漢子因為聽不清楚岳飛的話,趕緊打問。問清楚之後,繼續向外傳話。等到三千多義軍全都聽清楚之後,剛才還淒風血雨的戰場頓時沸騰起來。所有的漢子全都振臂高呼,「護民無敵,背嵬無雙。」

    岳飛揮了一下手臂,戰場立即又變得安靜起來。哪怕是受傷的護民軍,也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避免自己發出呻吟聲,以免漏掉岳飛的一言一語。

    「今天,我們面對的金狗是女真大將軍銀術可。他曾經用七千騎兵擊退了我朝二十萬大軍,號稱百勝名將。但是今天,我們只用了五千步兵,不但擊退了他四千騎軍的進攻,還陣斬了他的二個千戶,以及他的親衛統領。弟兄們,你們應該感到自豪。但我們不能沉緬於悲傷之中,我們的同袍死去了,我們應該做的就是繼續向前,殺到清水鎮,殺光所有金狗,為他們報仇。」

    「殺光金狗,殺光金狗。」數千義軍的喊殺聲剛剛落下,卻見銀術可又率領著集結好的二千八百騎軍再次殺了過來。女真大軍的可怕之處就在於耐戰。他們可以終日披甲衝殺,不知疲累。這一次銀術可就發揮了女真軍的這一優點。退出三里地,整頓了一下騎軍,立即再次殺了過來。準備趁著背嵬軍人困馬乏,一舉擊潰岳飛。

    但出乎銀術可意料的是,這次岳飛卻沒有率領背嵬軍迎上來,反而退到了剛剛布好的圓形大陣的空心。哪怕在打掃戰場的時候,董先也一直沒有忘記佈陣。

    等到銀術可率領拓跋耶烏和劉志遠再次殺來的時候,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宋軍典型的魚鱗陣。刀盾手,弓弩手,長槍手,朴刀手,各安其位。牛皋,董先,吉倩,傅選,焦通,羅延慶,六員大將各領數十壯士,守住陣眼。四百背嵬軍藏於圓陣之中,勒馬提刀,隨時準備衝殺出來。

    岳飛此時重新換了一桿鐵槍。黑風大王的寶刀雖利,但岳飛始終感覺不如大槍使得順手。所以岳飛想了一下,把寶刀送給了焦通。把個焦通樂得差一點患了瘋牛病,拿著寶刀愛不釋手。

    同樣是使刀的董先和傅選想借來看看都不行。焦通說道,「你們兩個武功比我好,好意思和我搶這把寶刀嗎?岳帥說了,用寶刀之長補我武功之短。要不然我這頭公牛,早晚有一天,要把俺老焦給結果了不可。」

    董先笑道,「你既然怕那頭牛,我拿我的馬給你換,行不?」

    焦通頭搖得像拔郎鼓,「絕對不行。我騎這頭牛好幾年了,騎順了。讓我騎

    馬我也騎不慣。」

    董先和傅選全都鄙視了焦通一眼,因為這傢伙得了便宜還賣乖。

    面對嚴陣以待的護民軍,銀術可沒有直接發動進攻。宋朝的步兵在陣形嚴整的情況下,可以硬撼具甲重騎而不落下風。何況銀術可的騎軍頂多算是輕騎。重騎只有三百親衛,現在也只剩下一百八十名了。看到藏在大盾和拒馬之後的護民軍,銀術可搖了搖頭。

    拓跋耶烏高聲請戰,「大將軍,請讓末將上前衝擊一次。也許他們這大陣只是虛張聲勢,一衝就垮了。」

    銀術可冷冷地盯著拓跋耶烏,「你說的話,你自己信嗎?面對步兵大陣,輕騎兵硬衝硬打,純粹是找死。宋軍的弓弩可不是鬧著玩的。」

    拓跋耶烏雖然心中不服,但也不敢再說話,勒馬退了下去。

    金十三望著面沉似水的銀術可,輕聲問道,「大將軍,我們之所以迅速發動進攻,正是因為我們女真人耐苦勞,身強力壯,不知疲累,想打疲憊的護民軍一個措手不及。如今我們和護民軍在這裡耗著,可不是好辦法。護民軍的體力一旦恢復過來,可就真的沒法再打了。除非再調援軍過來。」

    銀術可打量了手中的長刀,上面的血漬依然沒有乾透。銀術可歎息了一聲。「老十三,打仗的事,有時候要速戰速決,有時候要堅韌持久。這支護民軍有岳飛率領,絕不是可以倉猝消滅的。但步軍面對騎軍,有天然的劣勢。就像此刻,我們在陣外停住,他的士兵就要全力提防我們。再說了,岳飛的大陣再嚴整,也只是個死陣。他不敢移動。只要他一動,陣形就會散亂,到時候我們騎軍殺進去,他就是個死。但是如果他不動的話,他既救不了清水鎮。也救不了自己。我不認為他們會攜帶很多糧食。」

    金十三眼睛一亮,「大將軍是在守株待兔。」

    銀術可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不錯。不管他岳飛是老虎還是兔子,在我銀術可面前,他都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老十三,你可知道,剛才我們一戰傷亡了千餘士兵。這些可都是真正的女真精兵。這麼大的傷亡,哪怕在攻擊汴梁時也沒有出現過。岳飛此人,可殺不可留。如果他這次帶來的騎軍再多一點,我也只能退避三舍。」

    金十三想了一下,覺得還是要提醒一下銀術可。「大將軍可知道開德府如今也是護民軍的地盤。聽說護民軍的第一騎兵師就駐紮在那裡。我擔心岳飛去搬救兵。」

    銀術可哈哈大笑道,「老十三不要擔心。岳飛有援軍,我也有援軍。我留在相州的二千騎軍明天就會帶著萬餘步兵過來。到了那時,我就是用步兵往上堆,也要滅了岳飛。反正那些叛而復降的漢兒軍實在不可靠,死光了也沒什麼可惜。」

    說到這裡,銀術可用手指著陣中的岳飛,歎息著說道,「漢人中也有英雄,可惜這些英雄不肯歸順我大金。」

    雖然各為其主,但銀術可卻極為欣賞岳飛。不過他連勸降的話語都沒有說。因為他知道,說了也是白說。銀術可和岳飛隔著數百步距離,遙遙對視。

    岳飛忽然提氣發聲,厲聲喝道,「銀術可,我知道你想用騎軍困死我護民軍,但你可知道,我漢人可不只是精於陸戰,水戰更是精通。清水鎮三面環水,皆可行舟。你的鐵騎能夠殺到水上來嗎?」

    銀術可同樣高聲應道,「岳飛,我不相信你的士兵穿著鎧甲也敢跳進水裡。如今你沒有船,我也沒有船。我看你能上天入地不可?」

    岳飛哈哈大笑,用手一指二里外的河流,高聲喝道,「誰說我沒船?睜開你的狗眼看看。」

    銀術可和金十三愕然望去,只見在數十米寬的大河之上,上百艘蚱蜢舟正從北方行來。當先一艘大點的船上飄揚著一面大旗,旗上寫了一個大字「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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