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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杜充 文 / 中原布衣

    戚方跑進留守府的時候,杜充正悠然自得地斜躺在牙床之上,閉著眼睛,品嚐著來自臨安的頂級龍井。這些茶葉是趙構特意派太監千里迢迢送到杜充手上的。大堂裡生著爐火。兩個年青的丫頭一個給杜充捶腿,一個給杜充按摩肩膀。

    杜充當了大半年的副留守,雖然宗澤礙於皇帝情面,對杜充再三忍讓,但杜充總感覺自己不能為所欲為。如今皇帝聖明,終於把老不死的宗澤踢到了西京洛陽,整個汴梁就像一幅空白畫卷,等著我杜充揮筆潑墨,描繪一幅乾坤萬里圖。想我杜充才高八斗,武雙全,乃相州第一的人物,沒想到如今整個天下,竟然只知岳飛那個泥腿子,卻不知我杜充的厲害。哼哼,等我杜充大發神威,獨攬朝政大權時,那些吹捧岳飛的草莽們,老子一個也不會放過。

    杜充一邊閉目品茶,一邊在心裡大發神威。如今在他的腦海裡,宗澤已經死了,岳飛已經徹底潰敗,又成了一個湯陰的泥腿子。

    王善李貴兩個義軍首領也坐在杜充的大堂裡,臉上全是一片恭謹之色,但眼睛裡卻時不時露出鄙夷之色。金刀王善數月前敗於護民軍,九個弟兄死的只剩下三個,幾萬大軍也只跑回幾千殘軍,可以說是元氣大傷。本來王善和杜充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但敗回汴梁之後,宗澤要殺王善立威,但杜充卻死保王善,終於把王善徹底地籠絡住了。

    如今的王善瘦了很多,但雙眼愈發凌厲,似乎又回到了手持一把鋼刀縱橫宋遼邊境的巔峰時刻。上午黃縱之所以一再拉住郭進李橫,正是因為懾於王善的強大殺氣。

    郭進李橫雖然強悍,但兩個一塊上,也未必敵得過一個王善。何況還有一個不遜於王善的李貴。李貴本是江湖上的獨腳大盜,經常一個人闖進大戶人家莊園搶劫的。此人手上的人命不下百名,可以說是徹頭徹尾的殺人魔王。杜充因為和很多義軍將領關係緊張,擔心有人行刺,特意出了高價錢,把李貴請到身邊當保鏢。

    不過無論是王善還是李貴,和杜充相處久了,頓時都明白這位杜相公就是一個酒囊飯袋。此人表面上處事果斷,為人狠厲,骨子裡卻是一個沒主見的庸才。所以兩個人都是表面尊敬杜充,內心對杜充極為鄙視。

    杜充喝完一杯頂級龍井時,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一揮袍袖,兩個丫頭立即閃到一邊。杜充用眼睛斜了一眼王善,悠然問道,「王大郎,你覺得岳飛那個泥腿子,得知我成了汴梁留守,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呢?」

    王善眼睛裡的鄙夷之色更濃,不過嘴上說的話卻更為恭敬。「杜大人武雙全,天下無不欽仰。我想如今岳飛肯定正想著投靠大人呢。宗澤那老東西明顯過氣了。如今杜大人乃是我大宋的擎天白玉柱。岳飛如果有眼力,肯定會向大人負荊請罪的。」

    「哈哈哈哈。」杜充雖然明知王善在拍馬屁,但還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幾聲。「我與那岳飛也算是同鄉。如果岳飛真的向我服軟,我肯定會重用他的。此人雖然不學無術,但打仗確實厲害。竟然能把銀術可都打死了。如果他投到我的麾下,我至少也給他個統制。」

    王善和李貴對視了一眼,暗暗冷笑:岳飛現在隱然是應天府徐州府二地之主,手下雄兵數萬,怎麼可能稀罕你個統制。真是人頭豬腦,自我感覺良好得一塌糊塗的傢伙。

    杜充這邊話音剛落,戚方已經屁滾尿流地跑進了大堂。「杜大人,那岳飛要大人去東門相見。」

    杜充一愣,心想莫非這岳飛見宗澤大勢已去,真的要來抱自己這條粗腿了嗎。「戚將軍,休要慌張。可是那岳飛要投靠本大人嗎?既然如此,我就大度一點,去東城讓他負荊請罪。」

    這次倒是戚方愣住了。愣了足有一會兒,才明白杜充原來又開始自我陶醉了。當即大聲說道,「杜大人,大事不好了。岳飛限杜大人半個時辰之內到東城門談判,如果過時不到,岳飛就準備用轟天雷炸我汴梁。」

    「噹」的一聲,杜充手裡的鈞窯茶杯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剛剛還志得意滿的杜大人臉皮變得像雪一樣白。「什麼?你說岳飛那廝竟然要造反?」

    戚方這時也懶得拍杜充的馬屁了。直接說道,「大人還是到東門走一趟吧。那岳飛看來還不想攻打汴梁。但大人如果拒絕和他見面,可能天黑之前,汴梁城就姓岳了。」

    杜充這裡總算恢復過來,他瞪著一雙眼睛,大聲叫道,「戚方,我汴梁城可是天下堅城,岳飛怎麼可能說打進來就打進來呢?我不會去見那個泥腿子。你快點和王大郎領兵去東門防守。」

    戚方急得一跺腳,有點氣急敗壞地說道,「杜大人,如果能守住東門,我又何必來向你稟告呢。但岳飛如今威名震於天下,我手下那些草包看到護民軍,一半想著投降,一半嚇得連刀都拿不起來了。你說這仗還怎麼打啊?」

    看到一向心高氣傲的戚方都服軟了,杜充的膽小本性終於露了出來。他顫著聲音問道,「莫非那岳飛想殺我嗎?可是宗留守並不是我趕走的啊。那是朝廷下的旨意。我杜充也只是奉旨行事。岳飛怎麼能不分青紅皂白,來攻打我的汴梁城呢?」

    王善看杜充這幅嘴臉,實在厭煩,當即叫道,「杜大人,岳飛並不想殺你。真想殺你,直接就殺進汴梁城了。何必讓你到東門談判呢?為今之計,杜大人應該速速前往東門,看看那岳飛到底想要幹什麼。再耽誤時間,可就真的過了半個時辰了。」

    李貴沒有見識過岳飛的厲害,此時也厲聲說道,「杜大人,王金刀所言甚是。有我李貴在,就算那岳飛真的對大人心懷不軌,我也會保護大人全身而退。」

    杜充認為王善說得有理,再說幾個親信都贊成他到東門去,如果他再不去,那就真的露出了膽小鬼的本性了。所以他終於一揮袍袖,把朝廷派宗澤到洛陽的聖旨拿到手裡,然後又喝了一口熱酒,壯了壯膽子,終於走出了

    留守府。不過在出府的時候,杜充對守院的親兵下了一個命令,讓他們去屋裡殺掉那兩個丫頭。因為杜充認為自己剛才表現的有點不堪,又被那兩個賤丫頭看到,當然不能容她們活在世上。

    杜充站到東城門上的時候,岳飛正要下令發起攻擊。杜充一看城下遮天蔽日的刀槍方陣,不由得感到雙腿發緊。強撐了一口氣,高聲說道,「岳鵬舉,你身為宗帥愛將,不去幫助宗帥,怎麼來到汴梁來了?宗帥一心為國,赤膽忠心,天下人人敬仰。你可不要壞了他老人家的名聲。」

    杜充知道自己和岳飛沒什麼交情,所以直接把宗澤搬了出來。看到岳飛面沉如水,手中的鐵槍正指向汴梁城門,似乎沒聽見自己的話。杜充急得立即把袖筒裡的聖旨掏了出來。「岳鵬舉,宗帥前往洛陽,乃是朝廷的聖旨。我杜充一向視宗帥為父,怎麼可能做出排擠宗帥的事情呢?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看。」

    杜充這番裝兒子的話讓幾個親信聽得臉上發燒。卻讓城下的岳飛臉上露出了笑意。岳飛見杜充連視宗澤為父的話都說了出來,立即知道杜充膽氣已碎。當即止住了杜充把聖旨用繩子吊下城樓的舉動,長笑一聲。「杜大人,我與你乃同鄉,當然不會為難杜大人。我今天來到汴梁,是想向杜大人借一點糧草。我這幾萬大軍出發勿忙,帶的糧草不多。希望杜大人可以施捨點糧草,以便我的大軍前往洛陽,去和宗帥會合。」

    杜充見岳飛終於開了金口,也沒有提太過分的要求,終於把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終於放回肚子裡。他把聖旨重新裝到袖筒裡,有點拿腔拿調地說道,「汴梁的糧草本就是為抗金準備的。既然你們護民軍也是和大金作戰,我們汴梁縱然糧草緊張,也不能餓著你們護民軍。對了,不知鵬舉需要多少糧食?」

    「三十萬擔糧食,十萬擔草料。」

    「什麼?」杜充被岳飛的話嚇了一跳。他有點生氣地說,「岳鵬舉,你不過只有幾萬軍隊,怎麼可能需要那麼多糧草呢?一擔糧食一百二十斤。三十萬擔糧食,可就有三百多萬斤了。我們汴梁全城,也不過屯積了五十萬擔糧食。你一下要走這麼多,總不能讓城中的數十萬義軍喝西北風吧?」

    岳飛也不理杜充的哭窮,當即高聲說道,「杜大人,汴梁城中有多少糧草,你我心知肚明。宗帥在城中屯積了足夠百萬大軍消耗兩年的糧食。如今我要這三十萬擔糧草,實在不多。宗帥三十萬大軍,你竟然只給了兩個月糧食。我這三十萬擔糧草不只是為我要的,還是為宗帥的三十萬大軍而要。今天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說到這裡,岳飛忽然把大槍掛在得勝鉤上,摘下背上大弓,一箭射向城頭。強勁的弓箭挾著風聲,正好紮在杜充腳下的城牆之上。青石糯米的城牆,弓箭竟然扎入三寸有餘。

    這一箭直接把還想狡辯的杜充給嚇尿了。他看了看還在顫動的弓箭,知道岳飛這一箭意在立威,如果真想射死自己,自己肯定是個死人了。

    岳飛在城下冷冷說道,「杜大人,明天中午之前,我若在東門外見不到三十萬擔糧草,我就自己進城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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