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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章 人各有志 文 / 中原布衣

    「王將軍英勇善戰,屢破金兵,萬歲爺遠在揚州,也對王將軍事跡瞭如指掌。萬歲爺一直說,王將軍乃是大帥之才,足以率領十萬雄兵哪。」

    就在張憲衝進應天府城時,坐鎮曹州的王貴正在接見一位尊貴的客人。一個下身被鬮掉的尊貴客人。這個據說是朝廷情報司主管的海德太監聽說岳飛中毒昏迷時,幾乎用飛行的速度趕到了曹州府,並在有心人的安排人走進了王貴的軍帳。正如海德所預料的,在他亮出自己身份的時候,王貴沒有在第一時間把他驅逐出營,或者殺了他,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問題。如今海德正在望著王貴的臉色,用太監特有的公鴨嗓子慷慨陳詞。

    「王將軍,護民軍雖和朝廷有過誤會,但畢竟還是朝廷制下的一支軍隊。王將軍作為岳鵬舉的同村同門,作為護民軍的第二把手,天下人誰不知曉王將軍的赤膽忠心。不過古人有言,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岳飛固然英勇善戰,卻是沒有天子格局的。天子有九龍附體,豈會受小人暗算?王將軍,你說是不?」

    王貴坐在燈光之下,臉色忽明忽暗。他的眉頭緊緊皺成了一團。他知道海德是來說他歸降朝廷的。說實在話,如果岳飛不是昏迷不醒,王貴絕對會在海德走進軍帳時一刀砍了他。但是岳飛昏迷了。中了劇毒的岳飛是否還能醒過來,已經是個大大的問號。看到岳飛在吉倩王綱的護送下疾趨應天府時,王貴和智浹辛贊等人全都臉帶憂色。岳飛的昏迷讓王貴心痛,因為那是他的發小。但岳飛的昏迷更讓王貴一顆功名心極重的心蠢蠢欲動。

    如今整個天下,護民軍可以說是首屈一指的強軍。而應天的富庶更是天下之最。如果岳飛真的醒不過來,數萬護民精兵何去何從?以護民之強,挾天下之富,如果讓他王貴接手護民軍,他不敢誇口掃滅金寇,至少在金人的進攻之下,可以守住江淮之地不失。但就算岳飛醒不過來,接手護民軍的也只會是張憲,那個蜀地來的傢伙!

    「海公公此言差矣。就算我朝太祖,在後周為將時,不敢屢屢受傷嗎?天命之說,甚為荒謬。護民軍不信天命。」王貴的腦子裡信口敷衍著海德,一面在心裡計算歸順朝廷的好處,一面又在思考如何接手護民軍大權。他根本沒有發現,如今他的潛意識裡竟然是在盼著岳飛死。

    「王將軍此言大謬!」海德見王貴質疑天命,頓時漲紅了臉,用特有的公鴨嗓吼道,「岳飛一介武將,豈能和太祖爺相提並論。太祖天縱神武,又有仙人陳摶為師,繼承大統,乃是份內事。周世宗柴榮沒有天子命,不過是為王前驅耳。王將軍應該知道太祖爺寬宏大量,杯酒釋兵權,為太祖效勞者皆是享盡榮華富貴。當今萬歲,頗有太祖之風,寬宏大量,任人唯賢。王將軍豈無意乎?」

    看到王貴還在猶豫,海德當即再加了一句猛料。「王將軍若能率護民軍歸順朝廷,萬歲爺會讓王家世代為候,就像高家曹家一樣。」

    王貴的眼睛亮了一下。高家曹家,乃是大宋最顯赫的將門。縱然宋朝重輕武,武將地位低下,但高曹二家卻是任何人都不敢輕侮的世家大族。因為他們不只出過將軍,還出過皇后。作為一個鄉下員外的兒子,如果真能做到高曹二家的地位,也算是光宗耀祖了。王貴好像忘了,除了享盡榮華的高曹二家,還有一個被冤殺的鄭恩呢。

    王貴被海德成功說動了。當海德拿出聖旨,宣佈王貴被任命為應天府都總管,統領應天徐州二地軍民時,王貴激動得渾身顫抖。護民軍師長算得了什麼?這只是一支地方民團的職務。只有經過朝廷任命,經過萬歲爺御口親封的官職,才算是真的官職啊。

    看到王貴珍而重之地把自己填寫的聖旨揣進懷裡,海德的眼裡露出一股冷意。這個王貴跟隨岳飛太久了,頗有點桀傲不馴,竟敢拿太祖說事。將來天下安定,一定要勸萬歲爺殺了此人。海德的眼睛越發冷,臉上的笑容卻是越發燦爛。

    「王將軍,如今岳飛不省人事,應天府人心惶惶,正是將軍趁亂奪軍,掌握權柄之時。應天府各軍都殘缺不全,獨有將軍的一萬多步兵齊裝滿員,將軍何不率軍南下,先把應天府拿下再說。」

    「不可!」王貴當即否決了海德的提議。倒不是王貴不忍心和徐慶吉倩兵戎相見,而是他在內心畏懼岳飛。他可是知道這些護民軍,都是視岳飛如天神的。如果他率軍到了應天府,岳飛卻醒來了,那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不過話語上,當然不能實話實說。「我的軍馬鎮守曹州,只為堵住完顏宗弼的東路軍。金狗大軍這二日又有輕騎出沒曹州,騷擾百姓,王貴豈能袖手離去?」

    海德心中冷笑,說得好聽,其實是你怕了岳飛。「王將軍愛民如子,真有古名將之風。不過王將軍不用擔心,只要岳飛再有二天不醒,應天府肯定會派人把你請回去的。你可是護民軍的二號人物啊。」

    王貴訕訕笑道,「海公公說笑了。岳帥的副手可不是我王貴。」

    「你說的是哪個張憲?哼哼,恐怕他回不到應天府了。」海德的話裡透出一股殺機。卻不知道他埋伏的人馬根本沒攔住張憲。不光是他埋伏的禁軍高手,還有他聘請的鬼樊樓殺手,都已經屍橫雪地。

    「道不同不相為謀!黃某乃是進士,熟讀先賢經典,只知道民貴君輕。卻不聞九重天子,畏敵如鼠之理。黃某自從加入護民軍,就從來沒想過要討誰的賞賜。應天府在黃某手裡,變成天下首善之地,就是黃某最大的榮耀。至於萬歲爺的賞賜,黃某卻斷不敢要。胡兄莫要多言。黃某此心如鐵。」在王貴被海德說動的時候,杞縣的黃縱卻在痛斥前來遊說他的好友胡銓。胡銓用三綱五常之理遊說黃縱,卻被黃縱用民貴君輕的理念駁倒。

    「胡兄,黃某素敬兄鐵骨錚錚,沒想到胡兄卻也成了孱頭天子的下臣。胡兄可知我護民軍戰績否?自金兵入寇中原,朝廷大軍消滅的金寇,連我護民軍十分之一都沒有。你竟敢說我護民軍禍亂中原?胡兄,你太讓我失望了!如果胡兄還有眼

    睛和耳朵,就出去聽一聽,看一看,看看中原人心歸於何處。不要閉著眼睛說什麼人心思宋,天下人心盡歸趙家的屁話。至於岳帥安危,黃某雖不知岳帥到底受了什麼傷,讓朝廷如此著急**我護民軍,但黃某堅信,老天有眼,絕對不會讓岳帥英年早逝的。如果胡兄真有愛民之心,你應該去杞縣城外的叛匪軍營,勸說杜充重歸宋幟。」

    胡銓有點不敢相信地說道,「黃兄,你身為堂堂進士,難道甘願被一個泥腿子團練統領嗎?」

    黃縱哈哈大笑。「我想告訴胡兄兩點。第一點,岳帥的兩首滿江紅天下知名,胡兄想必也寫不出這樣的好詞。第二點,我不是岳帥下屬。岳帥管軍,我管民政。岳帥很少插手民政。」

    胡銓冷冷說道,「難道黃兄就不擔心岳飛的大槍有朝一日會對準你嗎?黃兄威望太高了。」

    「岳帥的槍只殺禍國殃民之人。黃某自信不是禍國殃民之輩。」黃縱把話說得斬釘截鐵。

    比黃縱說話更決絕的卻是徐州知府石不遇。面對微服潛入徐州的趙鼎,石不遇只說了一句話,「趙大人,你的聖旨石某不敢接,也不會接。因為年號不對。我應天府如今是靖康三年。你的聖旨上卻是建炎二年。」

    石不遇這一句話,就把趙鼎的千言萬語給堵在了肚裡。因為這句話的意思很明確,我和你趙大人不是一個主子。我也沒興趣歸順你那個主子。你趙大人從哪裡來,還是回哪裡去吧。

    隨著岳飛昏迷的消息傳開,趙宋的情報人員,大金的情報人員,以及其他勢力的情報人員,全都紛紛出動,試圖把英勇善戰的護民軍納於旗下,或者瓦解破碎。但讓這些情報人員沒想到的是,除了海德說動了一個王貴,竟然再沒有其他有份量的將領願意叛出護民軍。哪怕他們早把岳飛已死的謠言傳遍中原大地,那些四處轉戰的護民軍將領依然堅信,他們的岳飛大帥,絕對不會有事。

    牛皋行事極為粗暴,他把上太行山遊說他的兩拔信使統統斬首示眾,懸掛在他二龍山的寨門之上。「敢言降金者死!敢言叛岳帥者死!」

    牛皋的話很快傳遍了整個護民軍。

    「說得好!」抱犢寨的鐵骨縣令張龔得知牛皋如此回應說客時,當即大聲讚道,「牛將軍出身草莽,卻有忠義之心。忠於百姓,忠於土地,卻不忠於一家一姓。既然牛將軍都能如此清醒,張某進士出身,難道還會比不上一個牛將軍嗎?來人哪,把這個金人奸細,還有這個冒充朝廷使臣的金人奸細都給我拖出去殺了。」

    等兩個說客被拖出抱犢寨的聚義廳,張龔的臉色一下子沉重下來。他望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語的畢進,「畢將軍,莫非岳帥真的遭遇不測了嗎?」

    和常勝軍糾纏了幾個月,本就瘦小的畢進顯得更加瘦小,猶如一塊淬盡雜質的精鋼。對張龔的詢問,畢進並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說了一句讓鐵骨縣令張龔佩服不已的話。

    「不管岳帥在與不在,咱們都要守住這個抱犢寨。我們就是要在金人的腰眼上釘上一根釘子。明天派信使去大名府,問問梁興趙雲能派出多少援軍?這一次,非把這個三姓家奴郭藥師留在真定府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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