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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章 金石為開 文 / 雪山神獒

    嘶啦!

    巴根台扯掉了軍裝上衣,露出精瘦強健的上半身。所有的史家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孩子胸背之上全是可怕的大傷疤,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的地方。這個人是什麼人?他小小年紀經歷過多麼可怕的事情?受這麼重的傷居然還活著,怪不得這孩子滿身都充滿活力和煞氣。

    巴根台壓抑著怒火,說道:「我們生長在苦寒之地,我9歲就不得不和雪豹群狼生死廝殺,這就是猛獸的尖牙利爪給我留下的!人能對豺虎仁慈麼?要是這樣,不僅是我,我的家庭,我的親人,我的部落,我的長官,我的可汗,都無法生存。

    你知道被別人搶走羊群意味著什麼麼?你知道你的馬群被狼叼走意味著什麼麼?你知道白毛風吹來,全家餓死,凍死,是何等的痛苦麼?不殺人放火,何以保衛家園?!

    而你們金國的狗皇帝們,這個時候跟我們講過仁義麼?跟我們講過禮義麼?他誘殺我們的可汗,搶掠我們的羊群,燒掉我們的氈包,屠殺我們的人民。難道我們就要逆來順受?任由你們的皇帝宰割,這就是知書懂理,聖賢大道?

    我們蒙古人,對豺虎從不仁慈,也絕不會忘記別人強加給我們的痛苦。即使我們這一代人無法報仇雪恨,還有我們的子孫,只要蒙古人還存在,那麼敵人就別想安寧!炸毀信安只是一個開始,將來毀滅的,豈止是信安。膽敢違抗我們的,膽敢與我們為敵的,一律消滅!」

    兩個蒙古特種兵在敵意環伺的目光中,怒氣勃發,鬚髮皆張,像馬群中憤怒的狼一樣,強大,警惕,蔑視。雖然只有兩個人,可是大堂上的史家眾人不由得不寒而慄,毛骨悚然。這是什麼樣的人啊?這是什麼樣的軍隊?兩個士兵尚且如此,那麼蒙古大汗將是何等的威勢,天下何人能當!

    堂上一個的少年忽然大聲讚道:「好漢子!男兒當如是!」

    巴根台目光掃過,見到了一個15、6歲的少年,稚氣未脫,滿臉喜悅之色。諸史有的對那少年怒目而視,有的驚訝不已,有的沉默不言,只是看著他。

    巴根台向那少年一拱手,問道:「這位兄弟尊姓大名?」

    那少年回了一禮,答道:「我是史天安。聽巴大官一席話,說的我心服口服!我們史家,早就看朝廷不順眼了,卻從沒有誰說的像你一樣痛快淋漓。好漢子!我史天安真心佩服你們!大丈夫就應該像你們一樣,恩仇必報,奮勇殺敵,豈能屈身事仇!」

    史進道大聲呵斥:「這裡哪有你小孩子說話的地方,還不退下!」

    巴根台知道,這是史秉直的三子史天安。正是不懂謊言的年紀,也許他說的就是史家長輩的真實想法。

    特倫敖都看都不看史進道一眼,微笑著對史天安說道:「原來是全甫兄弟,我們蒙古人也佩服直心直性的漢子。有你這一讚,即便我特倫敖都今天血濺五尺,也沒有白走史府一遭。」

    巴根台轉過身,環視眾人一眼,繼續說道:「我們蒙古人對待仇人,絕不寬恕。但是我們更知道朋友的可貴,友情難得。在我們大汗的眼中,沒有蒙古人,漢人,契丹人,木速蠻,唐兀惕人,只有朋友和敵人。赤心對待我們的人,我們會百倍回報,永遠不忘。即使曾經與我們為敵,只要真心和好,我們一律平等待之。

    我們大汗誅死搶掠的,全是與我們的敵人。歸順我們的人哪個不是保有妻子,富貴平安?塔塔爾人與我們仇深四海,蒙古3個可汗死在他們手裡。克烈人恩將仇報,趁我們不備在合蘭真沙陀攻打我們,殺掠我們。

    但是他們一旦歸到大汗九尾白旄纛大旗之下,就都是蒙古百姓,哪個受到欺壓殺害?契丹人也曾經和阿勒壇汗一起攻打我們,可是歸順我們的石抹明安將軍,耶律禿花將軍,黑契丹的吾也爾將軍,現在都貴為千戶諾顏,受到大汗重用。

    我們蒙古的名將,木華黎諾顏,速不台把阿禿爾,忽必來諾顏是門戶奴隸。納牙阿萬戶,哲別諾顏,是曾經的敵人,哲別諾顏還曾經射中過大汗的脖頸。這有什麼關係?正直誠懇的人,大汗都會赤誠相待,情義深厚。在我們蒙古,忠誠武勇的人,絕不會沒有用武之地。

    你們都是當世的豪傑,漢人的英雄。今天我不避生死來到史府,就是相信你們都是明辨是非之人。我希望你們,懇請你們,懂得順逆,看清天下形勢,亂世之中為史家找到一條生存廣大之路。」

    自從巴根台進到大堂,舌戰諸史,史秉直一直沒有說話,只是捻著鬍鬚靜靜的傾聽。這兩個蒙古人慷慨激昂,聲勢非同小可,說的也都是實在道理。歸順蒙古,未必不是一條出路,總比在這裡等死要強。這個時候,他終於開口說話了。他緩緩說道:

    「我們漢人都是農夫,你們蒙古都是牧人,風俗不同,想法各異,我怕終究難以相處。即使蒙古滅亡女真人,如果凶終隙末,失了億萬漢人的心,也未必坐的住這中原錦繡江山。到那時,我史家又該如何?世事如海,富貴難求,風波不停。我們歸順了蒙古,就等於上了一條船,誰知道這船是上岸得寶,還是沉在海底啊。」

    這老者想的遠啊,巴根台心中讚歎,就沖這沉穩的氣度,思慮的深遠,就不是常人。他對史秉直又高看了幾分。他說道:

    「我們確實是牧人,生在貧困苦寒之地,和你們不同。我們沒有鐵,沒有茶,沒有鹽,沒有布匹。但是我們有駿馬肥羊,有牛群駱駝,有黑貂雪豹,有戈壁熊,有海東青。假使我們用長生天賜給我們的東西和你們平等交換,大家互通有無,怎麼就不能平等相處,怎麼會有飢餓和戰爭?又怎麼就坐不住中原的天下?

    天下的征戰痛苦,不是因為農人和牧人不能相處。而是因為阿勒壇汗為了保住女真人的權位富貴,驅使農夫殺牧人,牧人殺農夫。我們都是貧苦百姓,何怨

    怨何仇,為什麼要為了他女真人的私心,殺個你死我活?

    正道公有所不知,蒙古大汗的胸懷象大海一樣寬廣。在我們蒙古草原什麼信仰風俗沒有?什麼族人沒有?扎撒說的清楚,所有的宗教一律平等,也沒有哪個宗教有特權。我們有信景教的乃蠻人、克烈人、汪古人,信佛祖的唐兀惕人,還有信真主的回鶻戰士。

    在我們軍營裡不僅有我們的薩滿,還有各種信仰的僧侶、阿訇、教士,只要不違大汗的法度,一律推誠相待。你想的事情,在蒙古根本不存在。你們敬你們漢人的天地祖宗,我們敬我們的長生天,大家平等相處有何不好?

    只有成吉思汗的胸懷,能夠化解農夫和牧人千百年來的殺戮戰爭,這是千年來再穩當不過的大船了,你還能找到更穩當的一條船麼?」

    史秉直暗暗點頭,他環視堂上的族人,都已經沉默不語。看來,他們都是被這個蒙古少年的氣度折服了,歸順蒙古怕也是目前最好的出路了。但是,他清樂社一旦起事,會有數萬大軍,這蒙古可汗真的能容他這個異族豪門麼?古往今來,兔死狗烹的典故他聽的太多了,他實在是不願史家落個伍子胥,岳鵬舉的下場。

    他抬頭看了一眼史天倪,沒有說話。史天倪是何等精明強幹的人,如何不知道父親的意思。他張口說道:「貴使一席話,我心感動。只是我們初次相見,實在是生疏的緊,這樣的大事,豈能一言而決。我們還需要稟明祖母,再行回復你,你看如何?」

    巴根台說道:「如果正道公心有疑惑,我願和和甫大哥結為異性安達,以長輩之禮事你。你且看看,農人和牧人能不能和睦相處?我們蒙古人是不是殺人的魔鬼!」

    史秉直微笑說道:「果然爽直啊。天倪,你意如何?」

    史天倪說道:「求之不得。」

    二人就在堂上就地結拜,按漢人的禮儀,焚香為盟,生死與共,正式結為兄弟。二人心中都很高興,史天倪有這麼個蒙軍中的將領做靠山,史家的平安是不會有問題了。巴根台不動刀兵,不用殺人就為蒙古收服了十萬百姓,心裡也很高興。當然,二人也是惺惺相惜,互相敬佩。

    眾人正在高興,一陣環珮聲響,幾個丫鬟婆子扶著一位雍容的老婦人,從堂後的屏風走了出來。正是史家祖母,史秉直之父史成圭之妻賀氏夫人,看年齡有70歲了。

    史家眾人驚訝不休,史秉直趕緊起身,扶老夫人坐在主位。堂下諸史一齊跪倒磕頭,史秉直口稱:「驚動母親大人,兒子們有罪。」

    賀老夫人一擺手,說道:「無妨」

    然後轉過頭,看著巴根台,蒼老的聲音微笑著說道:「這位蒙古貴客,你是天倪異姓兄弟,我是天倪祖母,你也是我的異姓孫兒,為何不向我個老婦人磕頭行禮呢?我可有大禮相送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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