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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七章 戰後之戰 文 / 雪山神獒

    天光大亮,中都城在冬日的薄霧中漸漸沉寂下來。雪越下越大,遮住了紅的血跡,黑的燒痕,連遍地死屍也被大雪埋了起來。但是,白雪遮不住戰火痕跡,到處是斷壁殘垣,廢墟中傳來隱隱的哭泣,死寂的大街上悄無聲息,各個街坊的角落瑟縮著無數失去家園的百姓。這只是暫時的平靜,是下一場瘋狂搶掠屠殺的前奏。

    亂軍大部分已經找不到建制,背著大包小裹的叛軍把房屋內的居民趕到外面,在寒冷的冬天飢寒交迫的等死。他們自己,則在溫暖的房屋中呼呼大睡。

    紇石烈執中把衛紹王完顏永濟軟禁在龍和宮。然後不顧疲勞,立即以尚書省的名義派人抓捕徒善鎰,張行信,完顏承輝,完顏綱,術虎高琪等人。結果只有傷病的完顏綱全家數十口被擒到尚書省,其他人都人去屋空。完顏綱破口大罵,執中忍無可忍,喝令武士將完顏綱和他的家人全部斬首。老弱婦孺,哭聲一片,只有完顏綱罵不絕口,直到死亡。

    殺了完顏綱,執中才想到其他人,怎麼城內其他那些軍頭都已經不見了?這些人可不是光棍一條,哪個不是位高權重,拖家帶口,怎麼可能一下子就不見了呢?難道他們事先得到了政變的消息?如果他們真的得到了消息,為什麼沒有組織軍隊抵抗呢?如果他們真的得到了消息,他紇石烈執中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攻入中都城?

    他突然想起了蒲察六斤,想起了那些助他成大事的蒙古僱傭兵,怎麼這些人也不見了?如果說他的敵人逃跑了還可以理解,但是他的這些盟友們為什麼也跑了呢?他們幫助他政變成功,功名富貴唾手可得,正是享受成果的時候,沒有道理逃跑啊。這個事情不對勁兒啊,他似乎聞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他立即命令部下全城尋找這些人。

    在昨晚一片大亂之中,漆黑的夜幕下還活躍著一些詭秘的身影。那日松率領下的2個特戰分隊和蒲察六斤率領下的親信部隊,在札八兒出色的指揮下,分頭趕到徒善鎰、術虎高琪、張行信等人的宅邸,及時通知他們兵變的消息。並且護送他們和他們的家小在混亂中殺出一條血路,在夜色的掩護下逃出中都城。只有完顏綱,因為傷重抵死不走,被紇石烈執中抓個正著,死於非命。

    天明時分,這些人早就安全出城,到達各自掌控的軍營裡了,分寸掌握的分毫不差。因為如果通知他們過早,他們有可能在政變之前就趕到軍營,阻止紇石烈執中的行動。如果過晚,天亮以後執中完全控制了中都城,再想出城就難了。一切,只能在這個瘋狂的夜晚中進行,時機是成功的前提。

    這又是蒙古特種部隊和情報機構一次完美合作。僅僅助紇石烈執中掌權,並不是最符合蒙古利益的選擇,甚至還不如現在。一旦金國朝內形成一個堅強的政治核心,紇石烈執中權傾朝野,就有可能把金國的力量整合起來。一旦他覺得有力量了,改了主意,決定死守中都,蒙古豈不是竹籃打水白忙活?

    札八兒、巴根台是何等人物,怎麼可能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紇石烈執中這個頭腦簡單的武夫手裡。最好的辦法,還是要給紇石烈執中樹立幾個強大的對手,讓金國陷入真正的軍事內訌之中,互相廝殺。等中都最後的一點軍事力量在內亂中消耗殆盡,他們不遷都也得遷都了。

    如果是這樣,就不能讓執中把徒善鎰這些人一網打盡。札八兒火者和巴根台力排眾議,堅決要救徒善鎰這些人。他們的意見得到了成吉思汗的支持,當即拍板定奪,命令就此下達。因為蒙古人的暗中策劃,雖然徒善鎰這些蒙古的敵人暫時保住了性命,但是中都城的毀滅已經不可避免了。

    蒲察六斤和蒙古僱傭兵的突然消失,使紇石烈執中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尤其是徒善鎰和術虎高琪的逃跑,使他意識到他即將面臨的軍事征討,和官集團的口誅筆伐。雖然他始終搞不清楚這兩件事內在的聯繫,但是他將面臨空前的孤立是肯定的,他必須要迅速行動。

    完顏丑奴反覆向他進言,必須要殺掉衛紹王永濟。他終於想明白了,只要完顏永濟活著,他的敵人就會以勤王的名義向他進攻。那麼如果永濟死了呢?他們還勤個屁的王啊?王都沒了。如果他另立新君,以皇帝的名義號令天下,他就能擺脫政治上的孤立。

    如果他挾持新君南遷汴梁,高琪和徒善鎰就會面臨兩難。他們要是追擊,就是犯駕謀反,失去民心支持。如果他們留在中都,就是困守孤城,早晚被蒙古人殺乾淨。

    主意已定,紇石烈執中下定了弒君的決心,在他這種人看來,這算不上什麼,不會有什麼良心上的不安。他衛紹王永濟干的那些事兒,天下人誰不清楚,不還是山呼萬歲,奉其為君?說到底,天下事不在你幹了什麼,而在於你得贏。衛紹王能幹的事兒,他紇石烈執中有啥不能幹?

    2天之後,軟禁衛紹王永濟的龍和宮衛兵全部撤走,完顏丑奴帶著兩個強壯宦官進入冰冷的宮內,數完顏永濟之罪後鴆殺。完顏永濟,這個被權力迷失了靈魂的人,享受到了權力帶來的榮耀,但是僅僅5年之後,就在痛苦和恐懼中被殺害,死的毫無尊嚴。

    隨後紇石烈執中、完顏丑奴等擁立金世宗之孫完顏珣即皇帝位,是為宣宗皇帝。成吉思汗得知消息以後,冷笑一聲,按兵不動,等著金國內亂進一步加深。

    城內城外的金軍進入了一種奇怪的對峙狀態,城外的原東北招討司和西北招討司的邊防部隊進不去,城內的紇石烈執中所部出不來。城外的部隊攻不進高厚的城牆,城內的部隊存糧有限,坐吃山空。城內的聖旨一道又一道的下到城外駐軍,城外金軍置之不理,卻不斷派使者進城覲見新皇,不過一回也沒見到。

    表面上的針鋒相對,掩蓋了實際上的緊密佈置。紇石烈執中在緊鑼密鼓的搜刮中都城的糧食布帛,金銀財物,準備車馬物資,為南渡黃河,遷都汴梁做最後的準備。而徒善鎰、術虎高琪等人,也在和他們的救命恩人蒲察六斤一道研究突襲破城的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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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十三,藏身在牛街大清真寺的札八兒火者派人潛出中都,送來消息。紇石烈執中已經做好了準備,車駕預計在臘月十六出中都,南遷汴梁。瑪蒂法接到情報,心知情況危急,必須要早下決斷了,絕不能讓紇石烈執中輕易南遷,一定要讓金軍自相殘殺。她立即找來那日松、蒲察六斤、蒲察柳眉、吉日格勒、烏其恩等人,商議對策。

    情況通報以後,蒲察六斤的大帳內鴉雀無聲,想在這3天之內攻克中都絕無可能,這可如何是好。良久,蒲察六斤說道:「是不是稟報大汗?在他們出城之後派出大軍突襲他們?把城內城外的金軍一網打盡。」

    瑪蒂法搖頭說道:「來不及了。大汗還在縉山,200多里的山路,即使是快馬來回也要3天。如果遇到徒善鎰、術虎高琪等人的抵抗,豈不是便宜了紇石烈執中那個混蛋?」

    蒲察柳眉說道:「大汗不會出兵的,不把他們徹底削弱,大汗不會犧牲一個蒙古士兵。」

    瑪蒂法輕聲歎了口氣,悠悠的說道:「要是巴根台諾顏在就好了,可惜他在永清,否則他一定有辦法。」

    瑪蒂法無意的一句話,讓特種兵們滿面羞慚。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不是就是說特種兵們無能麼,沒了巴根台長官活兒就不會幹了。特種兵分隊長烏其恩忍不住說道:「去年我們爆破摧毀了通玄門,我仔細觀察過這個地方,雖然金人重新修了,但還是薄弱的多。我們再給他來一次,炸開通玄門,通知徒善鎰,讓他們衝進城去狗咬狗。我看他紇石烈執中還能往哪兒跑!」

    蒲察六斤說道:「這種事情可一不可再,金軍不是傻子。這個事情我清楚,去年通玄門之變以後,我們在城牆外都掛滿了網罟鈴鐺,只要靠近城牆就會響動。而且城頭上增加了猛犬巡邏,再想趁夜悄無聲息的靠近城頭絕無可能了。」他重重的歎了口氣。

    那日松忽然問吉日格勒和烏其恩:「你們兩分隊的索降訓練的如何了?」

    吉日格勒說道:「基本都有過30次以上的訓練,完成一般任務沒有問題。」

    那日松說道:「夜間執行任務呢?」

    吉日格勒說道:「按照巴根台長官的訓練大綱,要超過50次一般傘降之後才能進行夜間訓練,現在還沒有夜間傘降的經驗。」

    瑪蒂法一雙湛藍的妙目看著那日松,問道:「你打算用熱氣球突襲中都外城城門?」

    那日松說道:「是啊,如果巴根台安達在,我想他一定會率領我們搶佔中都城門,為徒善鎰和術虎高琪打開進攻中都的通道。可是我沒有他的勇氣,我害怕失敗,害怕損了草原特種兵的威名啊。

    夜間氣球飛行,風向難以掌控,我們根本就沒有夜航索降的訓練,這是不可其一。即使能夠接近城頭,敵軍防備森嚴,我特種部隊已經失去了奇襲的可能,這是不可其二。即使我們佔領一兩個城門,後面還有內城、宮城,多少道城門啊,這是不可其三。不可處有三,但是一旦成功,又是能夠一舉解決問題。我們干是不干呢?」

    那日松站起身來,踱著步子,一邊輕聲低語,不知是和朋友部下商量,還是自言自語。帳內諸人都沉默不語。誰都知道,那日鬆手持鷹徽,是蒙古在這些人裡地位最高的人,擁有最高的指揮權,大主意只能由他來拿。蒲察柳眉看著丈夫山一樣雄壯的身軀,忽然感到丈夫已經走到了人生最關鍵的時刻。

    自從柳眉認識那日松以來,這個雄偉的男人就一直生活在狼性少年巴根台的陰影之下,完全理解巴根台的意圖,兢兢業業的完成巴根台的任何命令,從無怨言,當然也從無差錯。她還知道,其實從巴根台10歲開始,她的丈夫那日松就不用自己拿大主意了,他逐漸變成了一個單純的追隨者。

    今天,這個一直隱藏在幕後的人,終於要走到前台了,因為當他環顧四周的時候,沒有了巴根台安達的影子。形勢嚴峻,時間緊迫,那日松無法請示任何人,他必須要獨自做出決定,獨自承擔勝利的榮耀和失敗的後果,再也沒有那個狼性少年給他遮風擋雨了。蒲察柳眉當然知道這對於那日松是極為困難的,他還沒有準備好真正承擔重大責任,還沒有做重大決策的能力。

    但是他必須要走出這一步,否則他就永遠是百夫長那日松,而不是蒙古大將那日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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