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五章 幸福短暫 文 / 雪山神獒
使者走後,烏爾罕明亮的眼睛看著巴根台,說道:「你不願意回到怯薛軍,是因為我嗎?」
巴根台說道:「我當然更願意永遠像現在這樣,過悠閒自在的生活,雖然日子苦一點,卻沒有那麼多的殺戮和煩惱。可是我被大汗流放卻並不是我的意願,是因為我不忍看到大汗屠殺那些手無寸鐵的中原百姓。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我訓練的兵心腸越來越硬,我的心腸卻越來越軟。我越來越見不得屠殺那些失敗和倒霉的人,這實在有損我草原特種兵的光榮。軍人的榮譽應該是打敗強敵,怎麼能去欺侮那些可憐人呢。我不願意執行大汗的旨意,那我回到軍隊還怎麼為大汗效力呢?」
烏爾罕歎了口氣,說道:「千百年來,草原的法則就是這樣,勝利者贏得一切,失敗者一無所有。大汗也不能說做的不對,我們是蒼狼的子孫啊。」
巴根台說道:「傳承千年的東西,未必是對的,大汗應該有勇氣改變這些,他才能有資格成為人間的王者。你沒有到過中原,不知道那裡發生了什麼。那裡的人被亂軍盜匪殺,被饑荒瘟疫殺,被同類搶去當做食物,有時候行軍數百里看不到一個有人的村落,更看不到一個活人。野狗卻一群一群,肥的像豬,那都是吃人肉吃的啊!
我以為只有大汗能夠解救他們,可是現在連大汗也殘酷的屠殺他們,那裡的人民哪裡還有活路,中原已經是人間地獄,野獸的世界。我是軍人,是堂堂男兒,我怎麼忍心看著這樣悲慘至極的事情發生在眼前。曾經迫害殺戮我們的人,是那些金國的權貴,不是這些窮苦的百姓啊。這麼屠殺弱小,我心裡就是不服,如果大汗懂得寬恕這些可憐人,我會更加愛戴他。」
烏爾罕說道:「你不是大汗,不是金國的阿勒壇汗,這些事情你又有什麼辦法。中原有那麼多苦人,你一個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又能救幾個啊。」
巴根台將篝火攏了攏,火光下烏爾罕的面容更加鮮艷嬌美,如盛開的花朵。但是巴根台的心卻很沉重,他緩緩說道:「從小我就經常做一個夢,我夢到了另一個世界,夢到了未來。在那個世界裡,沒有飢餓,沒有欺壓和掠奪,每個人都有飯吃,有衣服穿,每個人都識字,每個人都有工作,為社會做貢獻。
在那個世界裡,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大家通過談判和交流解決分歧,而不是通過武力。這個夢想從沒有遠離過我的心。我知道我掌握著改變苦難世界的鑰匙,就是科學和技術。科學能讓人變得有化,有知識,能讓滄海變成良田,讓荒山變成牧場,能讓我們飛到天上,還能在地底下奔馳。科學和技術能讓每個人都豐衣足食,把這悲慘的人間變成天堂。
我不是大汗,不是皇帝,我只是一個士兵,一個小人物,我們很貧窮,什麼也沒有。但是我要改變這個世界,讓人間變得像天堂一樣美好。這才是男兒漢應該做的事業,這比征服四方更讓我感到榮耀。
幾年來,我每戰奮勇當先,戰功無數。所有的人都羨慕我,我曾經感到多麼光榮啊,我太渴望出人頭地了。可是現在,我已經不需要這些了,我早已證明了我自己,我是最強的士兵,我厭倦了無盡的殺戮,我想為別人做些好事。」篝火閃動,巴根台把一根木柴扔到火堆裡,火苗逐漸竄上來,小屋裡瞬間明亮起來。
烏爾罕沉浸在巴根台的世界裡,久久才回到現實,她說道:「可是這亂世之中,人們瘋狂的互相廝殺,又有誰肯聽你的呢?」
巴根台說:「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想,也許大汗是對的。在這個人不如獸的世界裡,沒有勝利哪來的太平,哪兒來的理想之國。長生天降下大汗這樣的人中英傑,也許就是為了讓他用鐵和血頒行扎撒,恢復太平吧。千年來,咱們草原那時候不也是像現在的中原一樣戰亂麼,大汗不就是靠一人之力給了牧人太平麼?
剛離開軍隊的時候我對大汗確實是有些失望,我們10萬蒙古男兒南下中原,幾年血戰,死傷無數,難道就為了那些財物?那麼些土地,那麼些人民,難道不比那些財物寶貴?
可是現在我想,除了大汗,還有誰能給中原百姓帶來點指望呢。我曾經是大汗的士兵,現在還是,永遠是大汗的士兵。我是蒙古大軍的一員,那裡有我的光榮,有我的戰友,還有我流過的血汗,怎麼可能扔下了就沒有想念啊。我渴望追隨大汗,和我的戰友們一起,創造一個科學和技術的理想之國。」
烏爾罕握著巴根台的手,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年輕的巴根台身上散發著青春又強悍的氣息。烏爾罕輕聲說:「是啊,你不光是屬於這個草原小屋,屬於我。你還屬於蒙古,屬於軍隊,屬於一個大的多的世界。長生天把你生在草原,不是為了陪伴我的,你還要為天下蒼生做很多事,有這些天我就很知足了。我感覺到了,大汗傳召你的日子不遠了,蒙古,不會遺忘他們的勇士太久。」
巴根台環過手臂,摟住烏爾罕的腰,說道:「等我為兀良哈台,為我們的子孫後代打出一個理想世界,我們就再造這麼一個小屋。那時候我就陪著你,永遠也不分開了。」
這時,小兀良哈台唱著歌,肩膀架鷹,身後隨狗的推門進來了。進門就大叫:「阿爸!阿媽!快幫忙把我打到的野山羊拿進來,我綁在馬背上了。」
巴根台過慣了苦日子,流放生活中他總能找出歡笑帶給烏爾罕和兀良哈台。春暖花開的時候,珠嵐阿媽派人送來了烏爾罕的衣物和大批的生活用品。那日松、速不台、鎮海、木華黎、特木爾、特倫敖都、札八兒、努桑哈、史天倪、蕭勃迭、豁爾赤、哈撒爾、孛察等等軍中老友經常派人送來東西,把軍隊征戰的消息帶給巴根台。
此時,成吉思汗把汗斡爾朵建在了漠南的魚兒泊,指揮全局。金國皇帝已經帶著大批珠寶書南遷黃河南岸的南京汴梁,留尚書左丞相兼都元帥完顏承暉、尚書右丞抹捻盡忠輔太子完顏守忠守衛中都。而
札八兒的情報機構和那日松特種部隊的分化瓦解戰仍然在繼續深入,中都以南涿州、良鄉守軍的契丹將領斫答、比涉兒、札剌兒等皆畔金歸蒙。
成吉思汗以金國皇帝南遷途中,與霸州永清蒙古兩萬戶發生軍事衝突為由,派大將三木合拔都為主帥,契丹將領石抹明安、耶律阿海、糾軍王揖等為前鋒,會合斫答等金軍叛將又一次包圍了中都。而木華黎正率軍征戰遼河兩岸,西夏也已經臣服,天下大勢對蒙古越來越有利。成吉思汗或者托雷也經常派人送來東西,只是再也不提讓他認錯的事情。局面就這麼僵持著,誰也不點破。
巴根台和烏爾罕經常帶著兀良哈台到札德蓋山下的諸部落,喝酒聊天。兀良哈台也很快有了一幫小朋友,他的摔跤馴馬射箭功夫很快就讓他成為了附近的孩子王。山下諸部很尊敬年輕的巴根台,總是讓他講征戰金國的事情,詢問家裡親人的情況。
巴根台不太喜歡說自己的事情,對於諸部子弟,他知道的盡量告訴他們,不知道的就托軍中老友打聽。溫飽不愁了,巴根台也用不著再長時間在山上打獵了,他有更多的時間陪著烏爾罕。在廣闊的草原上飛鷹走狗,累了就找個氈包和樸實的牧人們喝酒談笑。成吉思汗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對巴根台的懲罰反而成就了他的神仙日子。軍中生活好像正遠離巴根台,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巴根台才會想起奔騰雄壯的大軍。
快樂的日子畢竟是短暫的。成吉思汗9年冬,怯薛軍百夫長巴拉爾率領他的百人隊來到札德蓋山,傳大汗旨意,命巴根台到魚兒泊大汗斡爾朵覲見成吉思汗。雖然巴拉爾最後時刻沒有成為佩戴鷹徽的特種兵,但是對老長官巴根台沒有一絲的怨恨,反倒是十分尊敬。他沒有按特種兵的禮節行舉手軍禮,而是行蒙古傳統的跪禮,以示尊崇。
巴根台一家殺羊擺酒,款待遠來的貴客們。烏爾罕知道分離的日子就要來到了,她默默的為巴根台父子整理好行裝。她也要離開這個給了他們無限幸福的小木屋,回到內剌禿失圖草原自己的家去了。這麼長時間,都是珠嵐老額吉在照料那日松的封地,老人家這麼大年紀照料兩家封地,近千的牧人,成千上萬的羊馬,不輕鬆啊。
巴拉爾只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兩人帶著孩子一起踏上了回漠南平地松林魚兒泊的道路。札德蓋山在蒙古高原的西北,克烈部的故地,而魚兒泊在蒙古高原的東南角,中間隔著何止萬水千山。他們沒有穿行大漠,而是在漫天風雪中橫越漠北草原,直到豁爾豁納黑川。烏爾罕從這裡一直向東,就能進入兩家的封地。而巴根台父子要向南栲拷濼方向,也就是現在的呼倫湖。
巴拉爾分出20名士兵,護送烏爾罕豁阿回到自己的封地,其他人作為巴根台的衛隊一起回大斡爾朵。臨別之時,一家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巴根台說道:「等著我們,美麗勇敢的烏爾罕,等我們征服金國就回來,我們永遠也不分開了,這樣的好日子不遠了。」烏爾罕立馬在風雪的草原,北風呼嘯,她看著巴根台一行遠遠的消失在遠方,冰冷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天上的海東青正自由飛翔,不明白主人為什麼要離開,要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