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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大澤生死 文 / 雪山神獒

    巴根台看著豹皮上的瑪蒂法,昏迷中還是那麼美,輕柔的面色掀在一邊,潮紅的面容彷彿要滴出血來,顯得異常妖艷。瑪蒂法已經發起了高燒,海春用濕巾敷在她頭上給她降溫。

    他心如刀絞,悲不自禁,這個美麗的生命正在離他而去。不能再等了,天色要黑了,只有找到積雪草,才有可能解她的毒。

    他的頭昏沉沉的,希望已經很渺茫了,他必須要做最後一搏。這是他有生以來最凶險的戰爭,他輸不起。他輕輕抱起瑪蒂法,大踏步走出大帳,西邊的天空,夕陽像血一樣鮮紅。

    巴根台解開天馬的馬絆子,抱著瑪蒂法跳上馬背,海春、黃凱等追上來問:「諾顏,你去哪裡?」巴根台沒有力氣回答,一催戰馬向黑山方向奔去。他知道山腳下有一大片廣闊的濕地,是適合積雪草生產的地方。長生天啊,給我勇氣吧,給我運氣。

    他趕到黑山濕地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點起手臂粗的牛油火把,一寸一寸的搜尋積雪草。這裡是十分可怕的地方,表面上看起來毫無異狀的草甸子,一腳踩下去也許就是無邊的泥沼,亙古以來,這裡如洪荒猛獸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牧人和牲畜。沒有一個人敢在漆黑的夜晚來到這一地區。現在,巴根台來了,把生死交給了長生天。

    20年以前,他的母親也曾經高舉著火把跋涉在漆黑的夜裡,試圖挽救兒子的生命。他現在懂得了額吉的心,為了所愛的人,自己的生命不算什麼。當死亡一定會來的時候,同死也是一種選擇。

    巴根台把瑪蒂法橫放在馬鞍上,一手高舉著火把,一手牽著馬韁,追尋著虛無縹緲的希望。海春、黃凱、常海和格根哈斯都追著黑暗中的火光趕了過來,巴根台遠遠的聽到馬蹄聲,大聲吼叫:「誰都不許向前一步!這是命令!」

    人馬在齊膝的泥淖中前行,全身都是冰冷的泥。巴根台小心翼翼,每走一步都反覆試探。他一步一步走向沼澤深處,那裡有猙獰的天神,等待埋葬脆弱的生靈。漆黑的荒原上,狼嗥陣陣,夜梟在不知名的地方鳴叫。

    終於,巴根台看到了一叢有小圓葉子的草,那就是巴根台冒死尋找的積雪草啊,是解狼毒的良藥。巴根台走了一步,前腳虛浮,那是一個大泥潭,走過去一定會被淹沒。巴根台把火把插在地上,解下腰上的老虎抓,飛爪勾到了草,卻咬不住,怎麼也拉不過來。

    只能冒險了,巴根台接下精鋼鈑金胸甲,鋪在泥淖上,整個身體盡量平鋪在鐵甲上,一寸一寸的向那株草爬過去,如同在小舟上滑行。一直爬了4、5丈,終於抓住了那株草,連根採了下來。等到爬出危險地帶的時候,冷汗把內衣都濕透了。

    巴根台找到一塊半干的地方,把羊毛行軍毯鋪在地下,把瑪蒂法抱下來放到毯子上。他把珍貴的積雪草嚼碎,就著行軍壺裡的馬奶給瑪蒂法灌下去。然後解開皮袍,把瑪蒂法抱在懷裡,用體溫給她取暖。

    一片烏雲遮住了明月,他抬頭看繁星滿天,心慢慢平靜下來。人力能做的,他已經做到了,剩下的只能交給萬能的長生天。他不再害怕,不再悲傷,他已經做好了準備,面對死亡,或者倖存。如果天命一定要讓瑪蒂法和他生死兩隔,他無力反抗。

    夜半時分,瑪蒂法終於醒了。火把已經熄滅,在無邊的黑暗裡,瑪蒂法緊緊的摟著巴根台,兩人一句話都不說,就這麼依偎著等待天明。在這寒冷的泥沼裡,二人卻感到無比的寧靜和幸福,希望太陽永遠不要升起,希望喧囂的白天永遠也不要打擾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10幾年前,在另一個大雨的泥沼裡,他們也曾經有過這樣片刻的寧靜。那時候他們真年輕啊,年輕到不知道恐懼為何物。當然,他們也不懂得有的時候失去什麼,就永遠也回不來了。

    黎明前,瑪蒂法垂著頭睡著了,栗色的頭髮蓋著臉。巴根台輕輕的把她的頭髮攏到腦後,讓她呼吸順暢一些。

    終於,巴根台感到一絲光芒出現在東方,漫漫長夜卻讓他覺得那麼短暫。天越來越亮,東方一片火紅,太陽從山頭一下子跳出來,草原光明萬丈。金色的光照在瑪蒂法的臉上,她醒了,卻睜著眼睛一動不動。

    瑪蒂法注視著朝陽,輕輕的哼唱起來:

    向西去有風和沙的地方

    向西去落日染紅的地方

    追尋著一個遙遠而真切的夢

    從深邃的夢中甦醒

    因為遠處有聲音在呼喚

    傾聽那海潮般的旋律

    巴根台靜靜的聽著,直到瑪蒂法的香唇吻到他的嘴上……

    天光大亮,溫暖的陽光把身上的寒氣驅散。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海春等人的呼喚,一聲聲帶著哭腔。瑪蒂法看著滿頭滿臉泥濘的巴根台,卻咯咯笑了起來,其實她自己身上也粘著泥漿。巴根台也笑了起來,他大吼一聲:「我們安全!瑪蒂法豁阿醒了!你們原地待命!」粗獷的聲音在寂靜的草原上遠遠飄蕩。

    痛苦和幸福終將過去,新的一天來臨了。瑪蒂法還很虛弱,但是燒退了,臉上詭異的潮紅也已經淡去。巴根台餵她喝了一口馬奶,然後把她抱上天馬,自己把已經滿是泥漿的軍毯一把火燒掉。泥沼又恢復了它本來的面目,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巴根台轉過身,牽著天馬,小心翼翼的走出濕地,直到看見遠處的海春和侍衛。這驚心動魄的一晚對於他們,是焦急痛苦的,但是對於巴根台和瑪蒂法卻有如浴火重生。

    海春等急急的奔過來,巴根台遠遠的說道:「沒有大礙了,就是身子還虛弱,需要靜養。」

    海春淚光瑩瑩,說道:「大哥,你嚇

    死我了,這麼黑的沼澤地,你有幾條命啊!」

    巴根台笑道:「當時情況危急,不到這裡哪裡能找到救命的積雪草。好在終於都熬過去了,咱們回家!」說罷呼哨一聲,飛奔而去。

    眾人在浮橋渡口追上了托婭一行,浩浩蕩蕩的轉場大軍正在特種部隊指揮下快速過河,雖然情況緊急,卻有條不紊。那日松安排巴根台的部眾趕著羊馬先過河,托婭擔心巴根台的安全,帶著鄂思麥裡、薩禿和幾個親衛等在橋頭,正翹首等待。

    巴根台等打馬而來,托婭急步迎上來,老遠就喊道:「巴根台諾顏,你們可來了,瑪蒂法豁阿怎麼樣了?」

    巴根台跳下馬,簡單的跟托婭說了一下昨晚的情況。看到兀良哈台正快步走過來,就吩咐托婭等護送瑪蒂法趕緊過河,好好休養,然後撇下他們向兀良哈台走去。

    兀良哈台走到近前,立正敬禮報到,巴根台問道:「大斡爾朵過河了麼?」

    兀良哈台答道:「還沒有。我們已經向大諾顏稟報了這裡的情況,大諾顏堅持親自斷後,現在離這裡大約還有20里遠。」

    巴根台看水位離橋面只有1尺多了,不由得勃然大怒,罵道:「混賬!情況如此危急,你們竟敢讓大諾顏斷後,致他性命於不顧,你們有幾個腦袋?!你立即點火升空,親自去接大諾顏和夫人、阿里不哥殿下和幾位大必闍赤過河。就說我安排一下渡口這裡的事情,就接替他斷後,讓他放心,不能耽擱了!」

    兀良哈台為難的說道:「如果大諾顏堅持不過河呢?」

    巴根台喝道:「就算是綁,也要讓大諾顏上艇!去吧!越快越好!」

    兀良哈台答應一聲,飛奔而去組織飛艇了。這時那日松也走了過來,口中說道:「安達,瑪蒂法豁阿沒事就好,不然說不清楚,黃金家族又會起紛爭啊,這對蒙古不是好事情。」

    巴根台搖頭說道:「現在顧不上這些了,先緊著眼前吧,蒙哥殿下他們情況怎麼樣了?」

    那日松說道:「特倫敖都在蒙哥殿下身邊,我安排努桑哈保護忽必烈和旭烈兀殿下,現在已經離河岸30里外了,安全問題你放心吧。」

    巴根台滿意的點點頭,說道:「不要讓那些愚蠢的阿勒赤們帶路了,還是我們的人作為大軍前鋒為好。」

    那日松答道:「我已經安排也速兀格為大軍前鋒。」

    巴根台說道:「好,我現在去接替大諾顏為大軍殿後,你就釘在這裡保護渡口。如果情況危急,你就先過河,不要等我。」

    那日松虎著臉,一聲不吭。巴根台笑著輕輕的錘了那日松寬厚的胸膛一拳,然後緊緊擁抱。兩安達刀山火海什麼沒有經歷過,誰該做什麼心裡都有數,根本就用不著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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