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3章 人世間有太多的過客 文 / 裊裊寂寞
西海帝國林海城。由於處於大陸地理位置的不同，這裡的秋天幾乎與最南端的南門學院有著迥然之別，當黃昏逐漸深沉，已然可以瞥見那蓄勢之中的蕭瑟蒼涼。
黑夜攜著冷風悄悄降臨在林海城的大街小巷。昏暗的街燈亮起，和著燈圍氤氳的朦朧，照亮了這條似曾熟悉的街，有些柔和與冷。這條街，就是三日前夏陽三人身陷絕命囹圄的地方，一切安靜亦愈發清冷了。少有的路人二三影落匆匆來去消失，已經不見了夏陽幾人的身影，但街道中干漬隱淡的斑斑褐黑血跡依然鋪灑凌亂，似乎詮釋了這裡前不久發生的慘烈戰鬥。那位流連於夢中的孤老乞丐也多半已經另尋了棲息之地，不見了他的蹤影。
其他的倒也似乎未曾改變，何況昏暗的街燈下一切本來朦朧。
夜漸深。冰涼的夜風愈發肆虐，吹動著街道中的些許落葉零星飄飛。
這個時候，似乎伴著極其細微的聲響，兩位黑衣人恍然之間已然出現在街道的正中。二人的黑色背帽嚴實遮掩了頭頂，微微低著頭，看不清容貌。但可以看出是一位身形挺直的青年與一位身形略微佝僂的單薄老者。
「恩師，你確定那小雜種曾經在這裡逗留過？」是少年的聲音，陰冷低沉而似曾熟悉。居然是蔣權的聲音！
「可能有些令你失望。」佝僂老者黑衣包裹下的身軀稍微動了動，聲音極其陰森沙啞。
蔣權微微轉過帽簷下的頭，沒有說話。
「這裡留下了數位靈道以上高手爭鬥的痕跡，而且相當慘烈。」佝僂老者輕輕咳嗽了咳，低微的話語淡漠沒有感情：「那夏陽小子九成已經命喪了黃泉。」
「什麼，那小雜種死了？！」蔣權幾乎是強忍住沒有咆哮，但這話語何等怨毒狠絕。
「現在就好好收起你的心思，我們死冥殿從來不需要廢物！」異常嚴厲的警告，老者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這條街道中。
蔣權黑色帽簷下的目光微微抬起，各種怨毒與不甘在劇烈地燃燒。伴隨著拳頭指骨脆烈崩錯的聲音，蔣權的身影也倏忽拔空消失。……
再過了許久。怕是臨近午夜時分了。整座林海城在朦朧的燈火中安靜睡去。不知不覺，漆黑的蒼穹灑落下來了淅淅瀝瀝的夜雨，攜帶著蕭條的冰冷，不多時便濕透了這條寧靜的街道。
一切更加的朦朧與冷。又過了半宿，三更的夜鍾震響在無邊無際的夜雨中。再有兩位人影出現在了這條本不起眼的街道中。其中一位依然是一位身著黑衣的老者，而另一位是一位魁梧壯碩的華服中年、他的懷中還抱著一位面色白皙呼呼酣睡的少年。這位少年居然是二娃子，而華服中年正是他爹絡腮鬍，老者也是前些日與二娃子一道病怏怏的黑衣老者鬼師。他們的衣衫已經被夜雨濕透，卻絲毫沒有避諱。
「哼。」絡腮鬍深沉地呼了一口大氣，看著目光中不斷濺起的雨花，剛厲的面色鐵青無血，壓抑著沉聲道：「鬼師大人，我兒就是被那什麼夏陽碎斷了全身經絡，更無比狠毒地摧毀了丹田氣海。可是那個小雜種為什麼沒有在這裡？」
「他已經走了。」鬼師陰冷地一笑：「或者說已經死了。」
「死了？」絡腮鬍相當愕然地一愣，忽而大聲咆哮：「老子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縱然就是掘地三尺、耗盡我水鬼幫的全部家當，也必須要將夏陽那個小雜種翻出來！」
「爹。」二娃子似乎被吵嚇到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輕輕叫喚了一句。又可能是由於太過虛弱的緣故，半夢半醒地又睡去了。
「翻出來？那小子倒是真是很值錢。」鬼師冷冷地一笑，無意識地摸了摸額頭的雨水，話語的意境不得而知：「只有找到夏陽那小子，你真的願意付出一切？」
「鬼師大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絡腮鬍目中闇然閃過一絲警惕的微光，沉聲問道。
「不要給老子裝什麼防備。」鬼師的目光突然塞滿了危險，話語也是變得嚴厲與不耐煩：「就是你是否願意為你這兒子付出一切？」
「…」絡腮鬍頓了頓，相當不爽地低沉道：「只要能找到夏陽那個小雜種，鬼師大人如有什麼條件，請儘管提。」
「老身對你那什麼水鬼幫的全部家當沒有企圖。」鬼師乾癟地笑了笑，目光卻是突然凌厲，一指二娃子：「我要他！」
「啊？」絡腮鬍的心中直接嚇了個惶惶！
「放心，他的命對我來說也不值錢，我只要他身體內的天賦。」鬼師的目光有著稍微的一個下移：「還要就是你的一些精血與你胸前的毒蛇掛飾。」
絡腮鬍的心惶遽更驚恐，驚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看。自己的胸前，有著一吊碧玉的隱隱泛著綠芒的曲線形的毒蛇掛飾。
絡腮鬍不知不覺陷入了回憶……二十年前，自己還是一個偏僻山村裡的愣頭青年。有一天，自己做完了農活扛著鋤頭歸家，在村口遇到了一位老乞丐。這位老乞丐不僅身形壯碩巍峨，更是滿面紅光，只是穿著拼湊得實在九不搭八。他頭頂一頂破爛草帽，身著一件絳色丹衣，腳下的褲腿捲起來配著一雙爛拖鞋。
「人、都有生生世世的功與過。」老乞丐莫名其妙地拉著自己扯起了話題，雖然很不正經：「你可以用前世的功補今生的過，當然也可以用今生的過泯滅前世的功。你懂我在說什麼嗎？」
「啊？」自己當時的確很愣，只是稀里糊塗地搖了搖頭。
「既然你不懂我也懶得說。」老乞丐很滿意似地哈哈一笑，隨手塞給了自己今天胸前這墜毒蛇掛飾，又自顧自地搖了搖頭：「唉，都是命啊…不要拿去賣了，就這樣，我去割牛草去了。」
然後自己眼前恍然一花，這青天白日下這老乞丐居然瞬間就消失無影了！當時自己還以為是遇到了神仙，跳動著心死死捏緊手裡的毒蛇掛飾，就如捏著自己的命一般。
說也奇怪，打這以後，自己的命運簡直是瞬間翻覆！先是被一家道門碰巧發現了修煉根基，幸運地納入道門潛心修道。後來發現自己居然更是天賦異稟，無比快速地超越了太多同門師兄弟，集萬千崇拜寵愛，直步青雲。三年後的十七年前，也就是自己二十八歲那年，門主離世時將禪位托付於我，更將其了千金女兒囑咐於我。一年後誕下自己的大兒，從此妻兒圓滿，人生輝煌，自己的命運真正飛黃騰達。可是人有悲歡，正當自己人生得意之時，兩歲的大兒不幸溺水夭折！從此妻子鬱鬱寡歡，自己也是成日以酒澆愁…兩年後，自己的二兒子誕生於世，可是娘子因為身子虛弱不幸難產身亡！…從此自己的人生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叛離道門，弒殺好惡，掠奪作霸…
夜雨的街，冷而安靜，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彷彿融化在了漫長的時間裡。絡腮鬍微微閉著眼睛，泛起了自己一生的回憶。此刻心中萬千交集的情感，或許只有眼角和著雨水的淚花在默默地奔湧，無需後悔，因為不可改變。
「我兒。」絡腮鬍睜開了眼睛，顫抖的大手輕輕撫摸著二娃子雨水浸透的白皙臉龐，聲音也忍不住的顫抖顫抖嘶啞：「我兒，為了你，為父什麼都願意。」絡腮鬍胡亂地想到那些什麼奪舍一類的詭異邪術，自己卻很不願意去深想。也許那樣，二娃子會比現在活得好些。
「很好。」鬼師的嘴巴拉起一縷邪惡的陰笑，目中有隱藏的精芒在熊熊燃燒。……
一切，只被蒼涼的夜雨淹沒，絡腮鬍與鬼師的身影也消失了。
再過許久。應是五更天了，雨未停，蒼穹卻是黑得可怕。這條街很自然，撲朔迷離的雨花和著朦朧昏暗的街燈在寂寞的延續。
或許無人注意到，街道陰暗的深角，一襲白影彷彿就在突然間隱去。彷彿一直都在的轉身，留下了無法解釋的詭異與太多淚與痛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