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諾拉,同一個家族的貴族之間,勾心鬥角爭鬥不動刀兵,通常只是言語上的一些交鋒,但險惡程度一點兒不比動手低。類似的爭鬥,開口認錯可就輸得太慘,往往是某方低頭退讓了,可口頭上還要用漂亮的詞藻掩飾。爭鬥雙方心照不宣,一般也不會揭穿這層窗戶紙。
德納第現在的表現,即使還沒開口,放在熟悉大家族內部爭鬥的人眼裡,已經是準備認輸的意思了,必然會耐心的等他找個台階下。
然而,在場的人都不懂這個啊!
其他人還好,華子良不認為德納第的推辭是什麼大錯,龍靈仙等幾個諾拉特殊的存在(龍族、精靈還有魔族,在人屬三族的社會,當然特殊),本來就沒把德納第當回事。安格爾呢,他對德納第的表現雖然不滿,卻不怎麼會當眾指則他。
只有福列娜,看著德納第居然還敢無聲的反抗,小臉都氣得青了,憤怒之極的說:「德納第,你在做什麼?難道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嗎!」
小丫頭的心腸其實很好,前面說要把德納第逐出小隊,那就是嚇唬他,提醒他趕緊改正。
德納第這一猶豫,放在不懂的人眼裡,那就是死不悔改要頑抗到底的架勢。福列娜再說把他逐出去的話,可就把回轉的餘地給堵死了。就算福列娜不是隊長,沒有決定權,華子良也要考慮她的心情,把德納第逐出小隊。
在處事公平公正的基礎上,隊長還要化解隊員之間的矛盾,避免冒險時的隱患。
今天的事情,德納第犯錯在先,別的隊員如果不計較,華子良自然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處理。如果有隊員提出要把德納第逐出小隊,一般的隊長也絕對回慎重考慮。
德納第卻沒有聽出來福列娜是一片好意。這也難怪,按照德納第的想法,他已經有所表示了,怎麼還逼迫的這麼緊呀!真的一點兒轉圓的餘地都不給嗎?
然而對小丫頭的恐懼心理,讓德納第不敢公然表示自己的不滿。他只敢非常憋屈的嘟囔:「我沒說什麼了呀?一切聽從隊長的安排還不行嗎?為什麼還是這麼凶?」
「你!」福列娜一噎,心知自己恐怕真的誤會德納第剛才沉默的意思了,只是當著大夥兒的面,這口氣怎麼也出不來,關鍵德納第那種態度實在太氣人了。
福列娜腦筋一轉,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筆賬沒有跟德納第算,立即氣呼呼的說:「德納第,你那時候給我說的事情,是故意騙我的吧。」
這一下,輪到德納第被福列娜的跳躍思維攪得昏頭轉向了。
「啊?什麼?我說哪些事情騙你啦?除了那一回,我怎麼敢騙你呀!」
這的確是德納第的心裡話。所謂「那一回」,正是德納第在橡樹鎮,把福列娜當做平民哄她的事情。
德納第也是被福列娜的雌威嚇住了,腦子有些打鐵。否則以他花叢老手的經驗,肯定知道這個時候,不管有沒有騙過人家,面對女孩子的指責,必須一口咬定沒騙過她的。哪裡能老老實實的承認,的確騙過她一回?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三生萬物,這種有點兒不講理,不肯承認存在浪子回頭、痛改前非這種事情的推理過程,在諾拉同樣也是很有市場的。
福列娜一聽德納第自己都承認了,也不管他承認的到底是哪一回,立時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惡狠狠的說:「好啊!你終於承認啦!德納第,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德納第嚇了一跳,心說:我就承認什麼啦?
總算他也不是笨蛋,稍微一想便明白,自己剛才說話的時候太拘謹,說的都是大實話,反而讓福列娜產生了懷疑。
德納第急忙補救:「那還是我把你誤認為平民時,發生的一些誤會。面對女貴族的提問,我可從來沒有隱瞞過什麼事情。」
他的話說的很有技巧。福列娜指責的是欺騙,被德納第很輕巧的轉換成誤會,然後又避重就輕的解釋成事情沒有完全說出來。
這樣一來,性質很嚴重的用謊言欺騙,就變成了很輕微的話沒有說清楚。而且,話沒說清楚的原因,完全可以解釋為福列娜自己沒有問到那裡,所以德納第才沒有說。
不得不承認,除了上進心差一點兒,膽量小了一點兒,德納第身為大家族子弟的才幹,還是非常優秀的。瞧他這語言藝術運用的,即使是最老練的政客,也不過就是如此了吧。這樣的表現,連德納第自己也忍不住有些自得。
可惜,德納第現在碰到的,都是不懂這種語言藝術的政治白癡。在場的其他人,沒有一個對德納第這麼巧妙化解了責任的藝術,表示出讚賞的意思。
華子良反而皺起眉頭,不悅的說道:「那就是說,你的確是用自己掌握的信息優勢,故意用不完整的信息,誘導福列娜做出錯誤的判斷嘍?」
這華子良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啊!有時候連最基本的東西都不知道,有時候又睿智的根本無法糊弄!
德納第在心裡痛苦的呻吟了一聲:我討厭那種不看形式直接把握問題實質的聰明人。難道我剛才的解釋還不夠巧妙嗎?
但是德納第可不敢當真這樣質問華子良,只能勉強為自己辯解說:「我真的沒有欺騙福列娜。她問什麼我就說什麼,沒問的我當然也不會多說。」
「狡辯!」厲聲斷喝的居然是福列娜。
德納第不知道,剛才他那個巧妙的
解釋,其實已經弄巧成拙了。
龍玉蠍早就告訴福列娜,德納第說的那種上層貴族圈子裡的情況,的確是事實。但是,德納第漏掉了一個前提:只有出於政治原因而成的婚姻,婚後夫妻雙方各找情人,才是一種挺普通的現象。而且,也不是每樁政治婚姻,都必然導致情人存在的。
德納第那個自作聰明的解釋,已經把福列娜氣得不輕。她以前完全不瞭解的事情,怎麼可能向德納第發問?
等華子良直接戳破了德納第的花招,德納第居然還在拙劣的補救。福列娜實在忍無可忍,憤怒的出言喝斥。
德納第完全摸不著頭腦:自己的回答很圓滑呀?不應該有什麼把柄才對。怎麼福列娜的反應這麼激烈?
也不能說德納第太笨,關鍵是他還根本不知道福列娜到底是為什麼在指責他。這也是一種信息不對稱,連對方為什麼發起攻擊都不清楚,應對的再巧妙,恐怕也是白費勁。
福列娜惡狠狠的盯著德納第。小丫頭做出這副表情,其實沒有威懾力,反而有點兒可笑和可愛。
但是落在德納第眼裡,這個時候的福列娜,就是一個最恐怖的存在。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德納第乾脆把心一橫,說:「福列娜,你這到底是為什麼呀?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吧。」
「哼!你還不服?我問你,女貴族婚後挑選情人的事情是你告訴我的吧。」
「是啊。這在上層貴族圈子裡很正常,但我可沒說中小貴族也會這樣做。」
「與中小貴族無關。只有政治婚姻下的夫婦,才會把找情人當做可以接受的做法,這一點你同樣也沒說。」
「這還用說嗎?夫妻感情好,當然不會找情人。而且,你連能結婚的年紀都不到,現在哪裡需要考慮那麼多事情?」
「德納第,你這個混蛋!我看你就是故意不告訴我那些,好讓我出醜的吧。上次我不知道,居然說要讓子良大哥做我的情人。幸好玉蠍姐姐也這樣說了,靈仙姐姐才沒有誤會我。現在你還敢抵賴嗎?」
「你你你,你居然說出那樣的打算,連龍玉蠍也…」德納第簡直出離的憤慨了。小丫頭不懂事也就罷了,怎麼龍玉蠍也對華子良這麼重視?
明明華子良已經結婚了呀!難道這些女人就不能把眼光放得廣一些,發現小隊中其他單身男隊員的優點嗎?而且,華子良不就是個一階控魔師嗎?
華子良聽了福列娜的話也嚇了一跳:這是啷個搞起的嗎?做啥子又提這個事情哩?
他趕緊出言打岔:「啊,我們這次的安排大家都清楚了嗎?龍玉蠍,索夫那鎮還要麻煩你每天跑一次,更換影像卷軸。靈仙,你幫忙先製作好幾個拍攝點的魔法陣,讓龍玉蠍帶著備用。沒有別的問題,咱們就開始著手準備吧。解散。」最後這一句,卻是華子良在諾拉獨創的指令方式。
龍玉蠍一邊往外走,一邊笑著說:「華子良,我還是更喜歡你叫我玉蠍。」
華子良隨口說:「是嗎?那以後就叫你玉蠍好了。」
剛一說完,華子良就是一愣神:她這是什麼意思?
在索夫那鎮為了掩蓋份,華子良的確稱呼她為「玉蠍」的,都成了習慣。剛回來時沒來得及改,還是延用了那個稱呼,好像也沒什麼。
但剛才福列娜提到的事情,讓華子良有些警惕。所以,他後面那句話裡留意了一下,用的是龍玉蠍的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