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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章 強搶駙馬(下) 文 / 風淺

    攝政王意向如何?

    楚鳳宸笑瞇瞇望著裴毓,手卻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角度抓緊了銀絲勾勒的帝服。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可是即使很清醒,從小到大銘刻在身體裡的恐懼還是輕而易舉地把她捲了個透徹。她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即使咬著牙裝出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依舊甩脫不掉無孔不入的心慌。

    裴毓從她說出駙馬都尉幾個字的時候就低著頭,直到此時此刻被點到了名,他才緩緩地抬起頭來,嘴角勾起一彎弧度。

    他說:「公主還小。」

    楚鳳宸暗暗揪了一把衣錦,乾笑道:「說小也不小,再有一月就是她十五歲生辰,明年她就會及笄,是到了出嫁的年紀了。」

    裴毓低笑:「那便等明年再定駙馬之人選,不是更好麼?」

    「朕定下這駙馬人選,也不過是定個姻親約定,並不是結親,畢竟駙馬人品模樣皆要上上選,急不得,若是明年再定恐怕又要單個年餘……」最重要的是要留給朝臣戰隊的時間,要調查的要觀望的要改陣營的,這一年之內朝中格局最好的發展就是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成為真正的三足鼎立之勢,等她親政之後就能一鍋把他們都端了!

    「倘若陛下欽定之人選在這一年內結黨營私,豈非要禍亂朝政?」

    「朕一定會選一個忠賢之士,還請攝政王,放心。」

    「忠義?穩定朝局為忠,安定民心是為賢,陛下憑何斷定穩定朝綱非權傾天下,安定民心非瞞天過海?」

    裴毓的聲音極輕,卻字字清晰傳入每個人的耳朵裡。把他反對的意思表達得一乾二淨。楚鳳宸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您確定這番話不是在說您自己嗎,攝政王殿下?

    當然,話不能如此莽斷直說。真這樣說了,恐怕明天這皇座上坐著的人就該換一換了。

    楚鳳宸乾笑:「其實實不相瞞,朕那妹妹自幼喜好奇聞異事,對朕選定的駙馬早就情根暗種。女兒家心事向來難猜,她在閨中日日盼望,聽聞朕想要封駙馬都尉,連夜帶病到朕寢宮偷偷告知朕她的心上之人……女兒家心事難登大之堂,倒叫攝政王笑話了。」

    裴毓沉默。

    楚鳳宸的心狂跳起來。

    裴毓微微勾起嘴角:「陛下不妨先說一說駙馬都尉之人選?」

    殿上一片寂靜。楚鳳宸的目光晃晃悠悠飄過每個人的腦袋頂,忽然發現朝中局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沈卿之率領著沈黨,顧璟率領著圍觀黨,大家一起看她和裴毓熱鬧的局面。尤其是顧璟,他的眼裡顯然已經有了不耐煩的光芒,如果要把他的眼神翻譯一遍,大約是「章,今天沒敲的,你要不要回盒子算了?」

    這狀況讓她有些惡意的心癢。她站了起來緩步踱到了殿下,繞過沈卿之,笑瞇瞇站到了顧璟對面。

    殿上更加寂靜。

    「顧愛卿?」楚鳳宸瞇眼叫。

    顧璟:「?」

    楚鳳宸:「嘿嘿。」

    顧璟:「……」

    楚鳳宸偷偷瞄了一眼這殿上唯一的阻力裴毓,在他甚是微妙的眼神中揚起了下巴,朝著顧璟道:「顧愛卿,和寧公主早就有意你來做這駙馬,你意下如何?」

    一句話出,滿堂靜默。

    偌大的殿堂上連呼吸聲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瞿放的眼色一瞬間暗沉如冰,卻終究沒有開口。他不開口,楚鳳宸也移開了視線。

    倒是顧木頭終於有了一絲絲反應,他詫異地抬起了頭,皺起皺眉頭。楚鳳宸早有預料,毫不遮掩地把眼底的惡意和調戲曝露給他,伸手拍了拍顧璟的肩膀,咧嘴笑了,俯身在他耳畔悄悄耳語:「顧愛卿,朕並不是在徵求你意見,你熟讀律例,肯定知道抗旨不尊是什麼罪名吧?」

    顧璟微微往後縮了縮,顯然不樂意靠得如此之近。

    楚鳳宸啪地一記拍在他的肩頭,朝著裴毓微笑道:「顧愛卿剛正之名早就遠播,普天之下都知道司律府威名,足以當這駙馬都尉,不知攝政王可還滿意?」

    殿上氣氛越發詭異,每個朝臣的目光都在裴毓與顧璟之間徘徊,顫顫巍巍喘著氣——所有人都知道,先帝英年早逝,只留下十歲稚子登基為帝,在他彌留之際為了防止有人心懷不軌改朝換代,特地設了兩個輔政大臣一個攝政王以權衡整個朝野,這五年來,裴毓與沈卿之明爭暗鬥,相對來講顧璟是攝政大臣中最為弱勢的一個。可當攝政大臣同時成了駙馬都尉……這一切平衡就再也難以控制,不管顧璟是否有這野心,整個朝野勢力勢必將重新劃分!

    無形的壓力在殿上充斥著。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會屏氣憋死在殿上的時候,殿左那一抹暗紫的身影卻閃了閃,輕步到了議事殿中央。

    他手裡拿著一本奏折,眼裡噙著一抹難以言喻的光,一步一步來到當朝天子的身旁,微微抬手,把當朝天子的手從顧璟的肩上扶了下來輕輕反轉,又從袖下掏出一本奏折放到了天子的手心。這整個過程流暢無比,以至於所有的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又退後一步,俯身行禮,一派恭敬謙卑溫爾的模樣。

    明明是天大的逾矩,卻沒有人敢相信自己眼裡看到的。

    楚鳳宸也愣愣看著自己手上的奏折,不敢相信裴毓當堂做的事情。

    一室寂靜。

    死寂的殿上最先響起的是裴毓低沉的笑聲,他輕道:「陛下若要冊封駙馬都

    都尉,臣自然不會反對,不過臣奉先皇之命代為攝政,希望陛下能夠答應臣兩件事情。」

    「……請講。」

    「皇親攝政微妙,顧璟何時成為駙馬都尉,何時撤去輔政大臣一職。」

    「朕答應。」反正還有一年多的時間,而且就算顧璟當駙馬都尉後不能立刻攝政,還有沈卿之這個大奸臣撐著呢!

    裴毓目光一變,聲音越發柔和。他說:「臣想要陛下答應的第二件事,是陛下陛下先立妃。陛下與公主雖是一胞同生,只是陛下終究是家中長子,臣希望公主出嫁之前,陛下能有妃嬪。」

    「……」

    「陛下能答應微臣麼?」裴毓輕聲道。

    「朕答應你!」楚鳳宸咬牙道,破罐子終於還是砸了出去。他不過是想阻攔婚事,延後和寧公主出嫁的時日,那又如何?不就是立幾個妃嬪嗎?她明天就去把後宮全塞滿了!

    「陛下英明。」

    …………

    深夜,正暉宮中燈未眠,所有的宮人和宮婢都被趕到了外殿,帝寢中只有當今聖上一人在「清淨」。確切地說,只有當今聖上一個人在找茬。

    「氣死朕了……氣死朕了……」

    宸皇陛下已經徹底地甩開了束胸,扯下髮冠,讓垂順如瀑布的髮絲落到腰際,站在鏡子前想要把鏡子盯穿一個洞來——她不醜,雖然沒有到傾國傾城的地步,可是帝王家血脈自有一股天然氣勢,更何況一代一代選漂亮的妃嬪生好看的子嗣,明明……明明其實還過得去呀,為什麼淪落到這地步?

    「宸兒?」瑾太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楚鳳宸頓時洩了氣,惡狠狠坐到了龍榻上。

    瑾太妃明眸在帝寢中轉了轉,捂著嘴輕笑出聲:「聽說今日早朝你強搶民男逼婚了?」

    「嗯。」

    「聽說,在早朝後顧璟送了一份罪己狀來?」

    「……嗯。」那封信函現在還擱在桌上,正是她噴火的源頭!

    「罪己狀說什麼?」

    楚鳳宸乾笑,用目光示意瑾太妃自己動手。顧璟,這個木頭疙瘩冰山渣滓,他不願意就算了,居然在她當庭宣佈後趕製了整整十張紙的悲愴陳述,列舉了自己品格何其惡劣,愛好何其詭異,手段何其殘忍,家世何其淒苦,總而言之就是不娶!

    瑾太妃草草看完,不屑一笑:「你管那麼多幹嘛?」

    楚鳳宸冷冷笑了,示意瑾太妃看第二封。

    第二封足足有二十頁紙,是在下朝後兩個時辰送御書房的。上頭一改之前罪己狀的可憐巴巴落寞口吻,以出師表之沉痛悲憫大刺刺地寫抒發先帝之遺囑,還有他報效國家之信念不改,臨到末了信誓旦旦說一定會明律法,匡扶燕晗江山社稷。總而言之:老子不幹。

    「慷慨陳詞。朕差點就跪了。」楚鳳宸咬牙總結道。

    瑾太妃愣愣看完,憋笑道:「他還真是抵死不從,只是這番言辭也不能改變什麼。」

    「往下面看。」楚鳳宸冷道。

    下朝後第四個時辰,第三封書信送到了御書房。這封信三十頁,前三頁連哭帶涕講述了一個悲慘的故事,有個少年自小天資聰穎,只是家境貧窮。少年愛書,喜好研習各國履歷,有一天村中惡霸帶刀臨門,少年為了保護一本前朝律例遺跡,不幸……後來,少年終於,不舉了。

    瑾妃瞠目結舌,手裡的紙滑落。

    剩下二十七頁都是藥方,每一貼方劑下面都批注了一行小字:臣已試過,無用,嗚呼哀哉。

    「這顧璟……」瑾妃喃喃,百無聊賴灌了一口茶,「至於嗎……」

    楚鳳宸淡道:「還有最後一封。」

    最後一封是剛剛有人送到正暉宮的。這一次只是薄薄的一封,裡頭就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面是顧璟的遒勁手跡:

    臣乃斷袖。

    「噗……」瑾妃口中的茶又噴湧而出,好半天才緩過了咳嗽,她邊笑邊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楚鳳宸冷笑:「朕不管他到底是不舉還是斷袖,也不管他還能編出什麼樣的理由。訂婚契約已經送去,這是聖旨。」

    「……」

    總而言之,顧璟這駙馬都尉,當定了。

    彼時正值深夜,裴毓病重的消息尚在路上,距離正暉宮還有一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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