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5章 罪與罰 文 / 劃月
「我想，是時候了。」煉丹房瑩白的燈光下，赤靈針的雙手微微顫抖，仔仔細細地打開那帶在身邊幾十年的包袱，拿出那本滿載他心血的藥典，遞到了龍燁面前。
那僅僅只是一本兩指厚的書，放到手裡，龍燁卻感到無比的沉重，他一頁頁地仔細翻看著，哪怕連註釋中的標點都記得清清楚楚——那是赤靈針畢生的心血，更是龍族史上所有珍奇丹藥的傳承。
夜晚無風，空氣也顯得有些悶熱，龍燁的眼裡卻透著難以言傳的認真，許久，才合上書本，將其遞回赤靈針手裡。
「都記住了嗎？」赤靈針已經習慣於龍燁超強的記憶能力，但還是忍不住確認般地問了一句，「煉製鑽心散的解藥需要幾道工序？最重要的是當中的第幾道？」
「十一道工序，最重要的是第八道的鞣制，煉藥之火必須在香氣散逸之前送出，把毒性完全中和。」
「仙母草的採摘，最需要注意的地方是什麼？」
「仙母草最精華的部分都在鬚根當中，採摘之時必須連土而起，連土而煉，當場萃取仙母精魄。」
……
一連問了十來個刁鑽的問題，赤靈針方才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他起先只是不捨地撫摸著那書本，眼中流轉著極為複雜的神情，而後便一狠心，手中轟然騰起烈焰，將那書本徹底焚為了灰燼。
「師傅……」龍燁有些吃驚，他完全沒想到師傅會這麼做，也不知道他為何會這麼做。
赤靈針卻長舒一口氣，彷彿把一個天大的包袱卸了下來，「這個人情債，我算是還清了。」
「人情債？」龍燁不解。
赤靈針拿起枴杖敲了敲自己那只假腿，「知道它是怎麼來的嗎？」
龍燁搖了搖頭，他從來沒有問過師傅，因為他知道，那必然是一段極痛苦的回憶。
「十五年前的我，已經身為藥學研究院的院長，卻始終無法突破最後一道瓶頸，最終成為紫金級煉藥師——紫金級別的靈瞳實在是太稀有，太珍貴了。」赤靈針懊悔地歎了口氣，「直到一個神秘的客人送給我一枚紫金靈瞳，而交換條件僅僅只是讓我煉製一副毒藥。」
龍燁不禁皺起了眉頭，不論是任何人，只要動了貪念，必定要吃大虧。
赤靈針看到龍燁的神情，愈發羞慚起來，「那是傳說中無人能識，更無人能解的玄冥之毒：配製此藥的時候，時辰、天氣、劑量、以及注入其中的玄力不同，其解法都是迥然不同的，更不要說在我之前，就連這毒藥本身的配方都只是個傳說……」
「但恰好，您就是知道煉製此毒的時辰、天氣、劑量、以及注入其中的玄力的那個人。」龍燁不禁感慨搖頭道：「再難配的毒藥，煉藥師又豈會不知如何解毒？如果真要做到無人能解，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那個煉藥師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可惜那時候的我，完全被利益沖昏了頭腦，」赤靈針苦笑著搖了搖頭，「直到他們殺光了我的家人，直到我被他們廢掉一條腿，直到你母親以德報怨，救下了我，我才幡然醒悟……也從那時起，便欠下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
「什麼叫『我母親以德報怨』？」，龍燁不禁愕然，「您又為什麼會欠下我的人情？」
赤靈針雙唇有些顫抖，許久，才艱澀道：「因為他們取走那副絕世奇毒，正是為了謀害你……」他蒼老的眼裡已微微泛起了濁淚，「對不起，我當時並不知道……」
龍燁微微一怔，忽然明白了什麼。
原來這就是師傅慈愛的眼神裡始終透著一絲淡淡歉疚的原因，原來這就是他所說的「人情債」。
換做平常人，早已接受不能。
但龍燁清楚地記得赤靈針對自己的好，也清楚地明白，眼前這個垂暮之年的老人已經得到了世間最殘酷的懲罰。
所以龍燁很平靜，他從甦醒的那天起，便已經接受了太多常人不能接受的真相，「別再去想那些過去的事情，您是我師傅，就永遠是我師傅，不管您過去做過什麼，都不能改變現在的事實。」他起身取過暖壺，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了赤靈針，「我現在還活著，就說明您已經給我配了解藥。」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雖然保住了你的性命，卻始終沒能讓你醒過來。」赤靈針握著熱水，蒼老的手依然在微微顫抖，「我事後才得知，那秘客乃是煞親王的人……然而通敵之罪已定，我本該被處死，卻不料你母親網開一面，替我改名換姓，隱匿於此……十五年，我足足等了十五年，終於等到了贖罪的機會……」
龍燁搖了搖頭，「師傅幫我隱匿蹤跡，替我強骨療傷，更把畢生的心血傳授給我……您非但於我無愧，反而對我有大恩，還請受徒兒一拜！」龍燁離座躬身，行了一個拜師禮，「假以時日，我定會剷除那些惡人！」
赤靈針已是老淚縱橫，不禁伸出顫抖的雙手扶起龍燁，「老天緣何對我一個罪人如此寬厚，竟賜予我這樣一個乖順的徒兒。」
「趕不上師傅的手藝，豈敢得『乖順』二字誇獎，還請師傅不吝賜教，指點我煉取『稀有破魂丹』。」龍燁說著便從身後取出包裹，那裡面已經集齊了所有需要用到的稀有藥材。
經過大半個月，他已經基本弄清了整個玄天大陸的勢力分佈，並逐漸梳理出那些想要奪取他性命的人。
身份逐漸暴露，敵人很快就會找上門來，他需要變得更強，在那些想要幹掉他的人幹掉他之前，把他們一一揪出來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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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聽到龍燁的安慰，赤靈針微微一笑拭去淚水，忽然正襟危坐，瞥過眼道：「怎麼，煉製的方法全都交給你了，還想讓我老人家替你代勞嗎？為師能在一旁隨便看看，順道給你兩句評價就已經很很給你面子了。」
「……」
夜已深，服用過稀有破魂丹的龍燁浸泡在木澡盆裡，靜靜感受著自身玄力的變化：從凌家地宮出來之後，他被完全點亮的心海圖騰便開始不斷擴張，而現在，破魂丹更讓這種擴張變得愈加明顯，愈加精純起來，彷彿他的心海已經成了一個有機循環的微型世界，隨時都能孕育出非凡的能量來。
尋常人如果忽然多出這麼多的玄力，必定會因心神崩潰而暴死。
但龍燁不同，那片如美麗底紋般紛繁的心雲圖就像給心海圖騰注入了筋骨一樣，讓他的心神變得極為穩固，並隨著玄力的提升而提升。
而從陽海漠那裡獲得的玄力運行方式，就像一把打開晉級的鑰匙，讓他的修煉勢如破竹，很快，便已隱隱碰觸到了八玄境的邊緣。
即便在外人看來，他依然只是一個未入玄境的少年。
廢棄鍋爐房的空氣依然燥熱，龍燁的心卻平靜如水。
忽然，厚重鐵門外傳來一股極輕微的隱匿氣息。龍燁登時從水中躍出，瞬間便穿好衣褲，抄起佩劍衝了出去。那股氣息隱匿得極其優秀，就連龍燁即將修滿八層心雲圖的精神力修為，都很難判斷出來者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