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封賞,剖白 文 / 滄海一米
雖然心裡已經知道徐振祥是去了邊關,可是還是感覺他還沒走遠,就在身邊一樣,九娘子洗漱好了卻還不想睡,坐在徐振祥慣常抱著她坐的那張椅子上,看著窗外皎潔的月亮,想著徐振祥到了哪裡,安營紮寨了沒有,吃飯了嗎,能不能睡覺……
這麼想著,九娘子起身,去書架上抽了一本自己以前常看的遊記過來,裡頭有介紹邊關的,徐振祥這次去的是西北的常戎,那地方地域遼闊,人跡罕至,氣候惡劣,一年之中倒有大半年是苦寒的天氣。那邊的百姓多為遊牧民族,所以馬戰厲害。
九娘子看到這裡,不禁又擔心了起來,徐振祥以前就受過腿傷,如今又去這苦寒之地,不知道他的腿會不會有影響,會不會疼。可是再多的擔心也沒有用,無法將自己的擔心傳到他的身邊。
珍菊端著燭台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九娘子穿著單衣,坐在窗前,神情沮喪,眼眶泛紅,看著窗外的月亮發呆呢。
珍菊忙放了燭台,去床邊拿了一件厚實的毛衣裳,走過去,替九娘子披在了身上。
九娘子也不回頭,幽幽地說道:「珍菊,今兒我才明白了這兒為何叫榮月堂呢,你瞧瞧,咱們這間房,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看到月亮,月色多好,所以才叫榮月堂的是嗎?」
珍菊聽了鼻子也酸酸的:「也許是的吧,夫人,夜深了,還是早點歇著吧。」
九娘子搖搖頭:「睡不著啊!」說著,起身走到書案前,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句詞:「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放下筆,對著窗前的月亮,怔怔地呆了很久,才上床歇了。
榮福堂裡,徐振福坐在西間的炕上,只在炕桌上點了一盞燈,整間房看起來都很昏暗,徐振福坐在燈火的陰影裡,燭火閃爍之間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臉,更別提臉上的表情了。
振福媳婦端著茶盤進來的時候,走到門口就感覺到身上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緊了緊自己的外裳,振福媳婦這才端著茶盤進了西間。
將茶盞放在徐振福的手邊,振福媳婦默默地退了幾步,站定,等著徐振福開口吩咐。
半晌,徐振福才冷冷地問道:「小嫂嫂那邊,你抓緊,就這幾天,只要把她帶出侯府就可以了,其他的你不用管。」
振福媳婦忙應了:「知道了,可是……」
話還沒說完,就被徐振福打斷:「可是什麼?可是?叫你做這點子事情,你還推三阻四的嗎?別忘了我們說好的,難道你想反悔嗎?」
「不,不是,」振福媳婦忙擺手道:「不是的,我……我只是怕勸不動小嫂嫂,她那麼聰明,我怕她不聽我的。」
徐振福冷冷地哼道:「別找借口,想盡一切辦法去做,我沒時間等你慢慢去想,只要這件事情成了,你就可以過上你想要的日子了。」
聽到徐振福最後的這句話,振福媳婦咬了咬嘴唇,答應了:「知道了,我會去辦的。二爺可還有什麼吩咐嗎?」
徐振福搖頭:「沒有了,你去歇著吧。」
振福媳婦這才行了禮,慢慢退了出去。
退出西間,振福媳婦站在穿堂的中間,呆了半晌,門外的月色透了進來,灑在地面上,映著她自己拉長的身影,顯得那麼孤單和淒涼。
苦笑了一下,振福媳婦輕輕鬆了口氣,才慢慢朝自己住的東間走去,冷被空屋,床上比屋裡還冷,振福媳婦爬上了床,屈著身子閉了眼,像過去無數個日子一樣,期待著黑夜早點過去。
這一日早上,九娘子還沒來得及去榮禧堂,振福媳婦就來了,九娘子正在用膳,見振福媳婦進來了,便問道:「弟妹今兒怎麼這麼早?可曾用膳了?」
振福媳婦笑道:「二爺每日都起的早,我也跟著起早,早就用過膳了,小嫂嫂自己用吧,不用管我了,我坐在這喝杯茶就好。」
九娘子忙命珍菊去給振福媳婦泡茶。
九娘子剛用完膳,漱好口出來,二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就有小丫頭來報,說宮裡的傳旨宮人已經到了榮安堂,叫九娘子趕緊準備接旨。
沒想到皇后娘娘還真是個急性子,做事情也是雷厲風行的,這麼快旨意就來了,九娘子忙命人去回了老太君,自己對振福媳婦抱歉地說道:「還要請弟妹稍待了,我先去接個旨。」
振福媳婦滿臉艷羨地說道:「小嫂嫂儘管去忙吧,不用管我。」
九娘子點頭,忙帶著靈菊進了裡屋去換衣裳去了,等再出來的時候便帶著靈菊往榮安堂去了,振福媳婦說要去看看熱鬧便也跟著了。
讓九娘子去榮安堂接旨,估計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既然要給九娘子做臉,索性就做的大點,讓侯府上下都看看。
到榮安堂的時候,老太君已經都裝扮好了,太夫人和二老太爺二太夫人竟然也都在,幾人看著九娘子的眼神都多了好些內容,有疑惑有羨慕更有陰鷙。
九娘子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老太君帶著眾人跪了下來,九娘子也上前去跪在了太夫人身後。
那宮人見大家都來了,便清了請喉嚨,將繡有龍鳳的明黃色卷軸徐徐展了開來,不疾不徐地念道:「奉天承運,皇后詔曰,曹氏九女謹娘,永安侯謹夫人,聰慧敏捷,端莊淑睿,性資敏慧,率禮不越。著即賜為謹華夫人,享一品誥命夫人之遇。欽此!」
眾人忙叩頭,九娘子更是磕頭謝恩,起身時,那為傳旨宮人問道:「敢問哪位是謹華夫人?」
九娘子忙起身上前,恭敬地說道:「小女子正是,多謝公公了!」
一邊遞了個準備好了的裝了五十兩銀票的荷包過去,那宮人接過去的時候捏了捏,微微點了點頭,將手上的懿旨遞給了九娘子:「雜家給夫人賀喜了!」
九娘子雙手接過懿旨,也笑著說道:「多謝公公了,請前頭用杯茶吧!」
那公公自然是明白前頭還有好處的,點點頭跟著丫頭出去了,這邊老太君也走了過來:「謹娘,難得皇后娘娘如此看重,我也恭喜你了。」
九娘子有點臉紅,說道:「叫老太君笑話了,皇后娘娘偏疼了!」
太夫人走過來,也說道:「難得我這個小姑子這麼偏疼一個人,以前待貞娘還沒有這樣呢,謹娘,你也挺有福氣的。」
九娘子躬身答道:「是,都是皇后娘娘偏疼了。」
那邊二老太爺和二太夫人臉色就有點不好看了,二太夫人走過來,酸酸地說道:「喲,這也是百年難得一回呢,謹娘你別嫌我說話不好聽,咱們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說那客套話了,只是,你也還不是正室呢,皇后娘娘就這麼封賞,是不是有點不大合適啊,振祥以後要是還要續絃,那可怎麼好呢?總不能叫一個妾比正妻的地位都高吧?」
老太君頓時就黑了臉:「老二媳婦,你嘴裡說出來的話怎麼就這麼難聽呢?大好的喜事叫你說來怎麼就這麼不好呢?」
二太夫人癟癟嘴道:「好聽的話謹娘聽的還少嗎?少我一個也不少,我的話雖不好聽,但是卻實在,謹娘,你自己個說說,我的話可有道理?」
九娘子神情淡淡,不見生氣:「二太夫人說的也不錯,不過以後的事誰知道呢?謹娘從不為還沒發生的事發沒必要的愁。」
一句「以後的事」還沒發生「將二太夫人著實噎了一下,只好蒼白地說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謹娘,你可不能高興得太早了。
九娘子依舊淡淡:「也沒什麼特別高興的,皇后娘娘雖然偏疼,但謹娘也知道自己的份量,不會做那恃寵而驕的事的。」
二太夫人無話可說了,只好點頭:「你自己知道就好,我們也不過白擔心了罷了。」
「哪裡用得著你來擔心,你還是管好你那院子裡的事吧。」老太君一臉鄙夷地說道。
二太夫人被老太君說的臉有點發紅,嘟囔了幾句退了下去。
二老太爺看著九娘子,沒有說話,九娘子這次直直地看了回去,沒有選擇迴避,二老太爺看見九娘子鎮定的眼神,有點意外,隨即嘴角揚了揚:「不知死活的小女子,還以為自己是個什麼人物嗎?沒有徐振祥在身邊,你頂多也只是個繡花枕頭罷了。」二老太爺在心裡暗暗想道。
因為九娘子被皇后娘娘封賞了,老太君傳令下去,給榮月堂的下人每人賞了二兩銀子。
侯府上下對九娘子又是一番另眼相看了,上次皇后娘娘的賞賜已經叫眾人意外了,沒想到現在連封號都有了,謹華夫人,在九娘子的名字謹後邊加了一個「華」字,這個華字可以涵蓋很多的內容,於是侯府的下人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猜測和議論。
而九娘子依然和往常一樣,每日裡去榮禧堂打理事務,去榮安堂陪老太太說話,看看澤哥兒。
這天,振福媳婦又來了,珍菊進來回道,正在用膳的九娘子皺了皺眉頭:「她到底想幹什麼?」
珍菊自從上次振福媳婦跟她提了收她做小的事,便對她一直沒有什麼好臉色,這會子啐道:「肯定沒安好心呢,這麼兩天來了好幾趟了,問是什麼事吧,又不肯說,夫人,您小心點,奴婢總覺得她不像是什麼好人。」
九娘子嗔道:「有你這麼說主子的嗎?在外頭這麼說話,當心被人聽到,家法處治你我可不管的。」
珍菊紅了紅臉:「奴婢只是一時氣憤,不會到處亂說的,夫人見諒。」
九娘子點點頭:「你知道自己說話不對就行了,我早就說過的,越是這樣的時候,咱們說話辦事都要謹慎再謹慎,禍從口出,下次可別這樣了。好了,你去把她迎進來吧。」
珍菊點點頭,出去迎振福媳婦了。
不大一會兒,振福媳婦笑吟吟地走了進來:「如今您都是皇后娘娘親封的謹華夫人了,再不能稱您為小嫂嫂了,還是叫您嫂嫂吧。」振福媳婦說道。
九娘子也笑道:「弟妹打趣我了,哪裡有什麼不一樣,還是和往常一樣吧。怎麼,今兒可是有什麼事嗎?」
振福媳婦笑道:「可不是嗎,就說嫂嫂是個有福氣的,就是前些日子我同您說的那個師傅雲遊回來了,這幾日正好在寺裡,我尋思著,咱們抽個時間去看看,您看怎麼樣?」
九娘子猶豫道:「我倒是挺想去的,可是府裡這一大攤子事,我也不大走得開啊……」
「哎,就這麼一天,您將事務都交給玉梅姑娘,大事等您回來再說,再說了,那個師傅還會預測吉凶,嫂嫂,您就不擔心侯爺的安全嗎?不想知道侯爺現在狀況如何嗎?」
聽她提到徐振祥,九娘子面上的神情鬆了鬆:「那個師傅還會子這個?准嗎?」
「准不准的,您去試試不就知道了嗎?」振福媳婦說道。
看著九娘子似乎有些動心的樣子,振福媳婦又說道:「關鍵是那師傅求子特別准,不管嫂嫂您去不去,我是肯定要去的,您也是要替我安排車馬的,乾脆咱們就一起去得了。」
九娘子點點頭:「那就走一趟?」
「嗯,去吧,去吧。」振福媳婦扯著九娘子的袖子說道。
九娘子笑道:「好好好,去去,去還不行嗎?你先鬆開,總得容我安排佈置一下吧,這樣吧,明兒再去,今天我先把事情都打理好,明兒空出來,咱們心無掛礙地去,你看行嗎?」
振福媳婦點頭道:「好,那我也去準備準備,明兒一早我過來找您。」
九娘子應了,振福媳婦這才高興地告辭了回去了。
等振福媳婦走遠了,九娘子才收了笑容:「她想幹什麼?這麼急地非要拖著我出去?」九娘子自言自語道。
珍菊也怕跟她對上眼,因此也是等她走了才進來收拾茶杯什麼的,聽見九娘子的話,便說道:「二奶奶那個人,也是的,這麼多年都沒有孩子,還這麼有興頭,到處找方子秘藥什麼的。」
正好靈菊收了屋裡的被褥出去曬,聽到珍菊的話,走過來神神秘秘地說道:「奴婢倒是聽說,二爺這個人也挺怪的,不納妾,也不要丫頭伺候,二爺的一切事情都是二奶奶自己在親手打理呢,按說關係這麼好,怎麼會沒有孩子?」
九娘子知道靈菊是個包打聽,府裡的下人裡她的人脈也挺廣的,便來了興趣:「那你說說看,你還聽說過什麼?」
靈菊索性放下被褥,說道:「奴婢聽說,二爺以前也不是這樣的,現在越來越冷,越來越怪,還有,聽說,二爺在家的時候,他們房裡丫頭都不准進去,就是倒茶送水什麼的,都是二奶奶自己動手做,好像……好像……」好像了半天,靈菊也沒說出什麼來。
珍菊急了:「到底好像什麼啊,你倒是快說啊。」
靈菊這才說道:「好像二爺有什麼見不得人似的。」說到這兒,靈菊也不敢往下說了。
「見不得人?」九娘子反覆琢磨著這幾個字。
珍菊和靈菊見九娘子陷入了沉思,二人便輕手輕腳地做各自的事情去了,只留下九娘子自己呆在廳上。
過了好久,九娘子才喚了珍菊進來,讓她去將徐靈和徐雲叫進來,自己有話要問他們。
不大一會兒,二人進來了,徐靈神氣威武,徐雲也是氣宇軒昂,二人走到九娘子身邊,行了禮問道:「夫人,我們是侯爺派到您身邊的侍衛,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九娘子點點頭,說道:「這信是侯爺什麼時候寫的?」
「就在大軍開拔之前的一小會……」徐靈答道。
九娘子的臉上這才露出了會心的微笑,說道:「那你們怎麼又回來了嗎?」
「是侯爺堅持讓我們回來的,說要我們各倆保護好得夫人,不能離開九夫人身邊。」徐靈說道。
「嗯,那麼麻煩你們二位了,既如此,你們倆就先屈居一下。」說罷,又對珍菊說道:「珍菊,你去將咱們院子裡前院的廂房收拾下,給他們二人住。」九娘子吩咐道。
珍菊也應了,轉身要去安排佈置著二位爺要主在哪?
這邊九娘子問道:「二位可知道皇上為何這麼急的派侯爺去了常戎。」
徐靈和徐雲二人對視一眼,徐靈這才緩緩說道:「聽說今兒在朝上,是有人保舉了侯爺的,否則皇上倒也不好就命令侯爺去的。」
「哦?還有這回事?」九娘子驚訝地問道,原來以為是皇上臨時起意,這麼看來,這件事情想像的空間就很大了。
「是誰保舉的?」九娘子問道。
徐靈說話也很省:「就是二老太爺!」
「什麼?二老太爺?」九娘子聽了差點沒蹦起來,沒想到,原來是他,如果是他的話,他既然想著把徐振祥掉到那麼遠,那麼就必定會有後手,準備做些什麼事情。
九娘子不禁沉思了起來,二老太爺,徐振福,還有張本上那柴回來的托片,真是讓人有點受不了。
九娘子又問道:「侯爺身邊有暗衛嗎?」
「當然有的,侯爺的暗衛這才跟了有二十個過去,夫人儘管放心,侯爺不會有事的。」徐靈說道。
九娘子點點頭:「嗯,希望侯爺會安全回來。那現在常戎的駐守將軍是誰?」
徐靈答道:「是鎮北侯次子楊廣楊將軍。」
「哦,是他?那就更好辦了。」九娘子笑道。知道有個熟人在那麼遠的地方,心裡真是感覺舒服多了。
「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和侯爺能通上信的?」九娘子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道。
徐靈心裡暗自腹誹,怎麼跟侯爺想的一樣,侯爺也在考慮和九娘子的通信的問題,於是便說道:「夫人不用擔心,侯爺已經在想辦法了,應該馬上就可以做到的。一有消息就會通知您的。」
九娘子點點頭:「那就麻煩你們了。你們也累了,早點下去歇著吧。」
徐靈和徐雲行了禮便退了下去。
知道了徐振祥在想辦法,九娘子也高興了起來,一時半會也睡不著,便坐在書案前,鋪開了紙箋,提筆開始給徐振祥寫信,也不知道寫些什麼,就把自己這幾天來的生活,從早到晚,囉哩囉嗦地寫了三張紙,就好像徐振祥就坐在她的對面,九娘子就像話家常一樣,寫完了,才感覺心裡好受多了,這才爬到床上,躺了下來。
然而一閉上眼就開始想著徐振祥現在睡了沒有?能睡好嗎……
在床上翻來覆去地也睡不著,索性披了衣裳翻身下床,走到書案前,將徐振祥的信又拿出來看了半天,又想起皇后娘娘的話,心裡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做徐振祥的正妻,堂而皇之地站在他的身旁,握緊他的手,同進退,共生死,是她的願望!但是如果要她換個身份,丟棄五姨娘這個生母,換個頭銜,再不是所謂的曹府小庶女,再來做他徐振祥的正妻,那麼,她九娘子,不願意,真的不願意!
她就是她,她希望徐振祥愛的也就是這樣的她,出身卑微的她,抵死自尊的她。而不是改頭換面,被冠以某某貴女名號的她,那樣的她,就不是她九娘子了。如果徐振祥同意,那麼也就不是她愛的那個徐振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