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暗回,分家 文 / 滄海一米
皇后娘娘也才鬆了一口氣,趕緊說道:「就是說呢,皇上,難得這孩子對長姐有這份心,對振祥也有這樣的情意,所以,臣妾才打算成全她,封她了個謹華夫人,皇上不會責怪臣妾太魯莽了吧?」
皇上一改剛才的陰鷙,笑道:「怎麼會呢?皇后你做的很對。謹娘,你也快平身吧,別跪著了。」
九娘子依言站了起來,想起徐振祥說過的押運糧草的官員就是二老太爺,因此這麼提了一句,皇上身居高位這麼多年,哪裡會聽不懂九娘子的意思,言盡於此即可,不必多說。
但是看著這滿堂的錦翠和奢華,九娘子到底心裡有點不忿,趁著帝后都在這裡的機會,九娘子馬上接著說道:「謹娘還有一個小小的不情之請,還請皇上和皇后娘娘成全。」
皇后娘娘還以為九娘子還要說什麼過分的話呢,趕緊截住九娘子說道:「你這孩子,怎麼,莫不是嫌本宮給的封賞還不夠啊,還想求皇上賞你點什麼啊?」
一句話將皇上都說笑了,桌上其她人也都跟著笑了,皇上笑道:「那有個什麼難道,謹娘你只管開口,朕定會答應的。」
謹娘也微微一笑:「皇上這麼說,謹娘更加惶恐了,無功不受祿,皇上再要是賞,謹娘就該無地自容了。謹娘想說的是,連將士們都在前線忍饑挨餓,就更別說常戎城的百姓了,謹娘想著,帶個頭,以自己的微薄之力,獻出自己的一份力,給前線的將士和百姓們添件棉衣,添頓熱湯飯。」說著,從自己的發上拔下那兩支梅花簪,雖然樣式簡單,但那簪上也嵌著兩顆豆大的東珠,也很是值點錢的,這還是九娘子出閣時,北靜王爺和王妃的添箱禮裡的呢。
皇后娘娘馬上反應過來,也立即拔下自己發上的鳳簪和金步搖,讓一個宮女拿了個托盤過來,將九娘子的兩支簪和自己的首飾放在上邊,讚道:「好主意!本宮支持你!」
皇上轉過眼來看著九娘子,彷彿再次認識一遍九娘子一樣,皇上眼底的驚艷和惋惜讓九娘子驚心動魄了一把,趕緊澄清道:「謹娘也是借花獻佛,拋磚引玉,這也是謹娘一次和北靜王妃姐姐說話時,聽姐姐提起過的,今兒就大著膽子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造次了一把,還請皇上和皇后娘娘寬恕謹娘的無狀。」
皇上疑惑地問道:「真的嗎?這真是王嬸提起的嗎?」
九娘子篤定地答道:「自然是的,謹娘乃一後院女子,哪裡懂得這些,都是與姐姐閒聊時,聽王妃姐姐說起過的。」
皇上衝一個宮人點點頭,那宮人立刻去旁邊將北靜王妃請了過來,王妃剛才自然也是聽到了九娘子和皇上的對話,稍稍有點不解地看了九娘子一眼,還是替九娘子掩飾道:「回皇上的話,我是和謹娘提起過這話,本來是想著在京城的貴婦圈裡弄個獻禮會的,沒想到謹娘今兒就提出來了。」
皇上這才點頭說道:「嗯,這個想法很好,王嬸不愧是將門之後啊,也難得你和謹娘竟有這個緣分,結拜了乾姐妹嗎?這輩分豈不是亂了?」
皇后娘娘也笑道:「可不是嘛,王嬸也是,您也不跟本宮商量商量,這麼一來,本宮該如何稱呼謹娘了?」
北靜王妃也笑了:「都是我的錯,原本我和小九結拜的時候也沒多想,皇上和皇后就當個笑話說說就算了,別當真就是了。」
皇上這才放開了對九娘子那審慎的打量,也擼下手指上的一個玉扳指,扔到托盤上:「既如此,那朕也來湊個熱鬧吧,意思一下。」
皇后娘娘和北靜王妃都笑了:「那麼,就替常戎的百姓和將士多謝您的恩典了!」
皇上衝九娘子點點頭:「還是多謝謝謹娘吧,皇后既然已經封了你為謹華夫人,剛剛你也說過,要以亡姐為重,那麼朕就再追封你亡姐一個貞華夫人吧。」
九娘子趕緊跪下來謝恩,老太君楞了一下,馬上想明白了過來,皇上說是給九娘子賞賜,但是卻是追封貞娘,而且追封的是「貞華夫人」,這不是在給九娘子造勢嗎?
當然還是有很多人對此不明白的,皇上見九娘子懂了,便笑著點點頭,攜著皇后娘娘的手,去別桌敬酒去了。
九娘子起身,老太君眼泛淚花地說到:「謹娘,到底是走到這一步了,真是太好了!」
九娘子也有些感歎和哽咽,扶著老太君坐下:「多謝老太君維護,謹娘知道感恩和珍惜的。」
北靜王妃走過來拉了九娘子的手,二人坐到了一邊,王妃也紅了眼眶說道:「如今可不好再叫你妹妹了,原也是亂叫的,就還叫回你謹娘吧,走到這一步多不容易啊,但願你會好好堅持自己的心,好好地走下去。」
九娘子也點了頭:「謹娘會的,多謝王妃提點了!剛才的事,還要謝謝王妃相助呢。」
王妃也歎道:「為何要掩飾自己的才華呢?你才剛說的那些明明就是……」九娘子卻打斷王妃的話道:「謹娘知道自己的份量,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雖然有些偏頗,但也是中肯的,如若讓皇上知道了,王妃以為對謹娘來說是好事嗎?連與皇上功過患難的皇后娘娘也尚且如此忌諱,那麼謹娘就更該小心低調行事了,反正只要能和侯爺好好過日子就成,謹娘本來也沒有什麼男兒之志,就這樣挺好的,只是可能要連累王妃了。」九娘子歉意地說道。
「這有個什麼?我本來就是將門之後,說這些倒也不稀奇,你放心,他們不敢怎麼樣的。」北靜王妃說道。
九娘子感激地點頭,二人又一處說了些閒話,直到亥時,眾人這才紛紛起身向帝后告辭,離開宮裡回到了永安侯府。
回到侯府也是一頓折騰,眾人先安排好老太太歇下了,這才各自回了各自的院裡。
會到榮月堂,珍菊猶自坐在外間候著呢,見九娘子帶著滿身寒氣的進來,忙將九娘子迎到了炭火盆旁邊,又去給九娘子端了碗熱乎乎的小米粥來:「多吃點對寶寶也好。」
等謹娘喝粥的功夫,珍菊去打了熱水來,又拿了大毛巾給他:「夫人切擦擦的,等用完可粥,奴婢再付您沐浴去。」
「嗯。」九娘子應了,等沐浴好出來之後,再睡到床上時才發覺自己似是走了困,怎麼也睡不著了。
此刻,珍菊已經移了燈出去,房間裡只剩下床頭的那盞小小的八角風燈,因為九娘子向來不喜歡有人值夜睡在身邊,這麼著值夜的丫頭都睡在外屋,有什麼需要九娘子只需喊一聲就行了。
此刻,冬日的月光將窗戶的形狀倒映在房間的地上,影影綽綽的,九娘子躺在床上,看著帳子頂,也不知道數了多少隻羊,也還沒睡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正當九娘子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要睡過去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似乎有人在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臉,九娘子一驚,迅速睜開眼睛,落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滿是鬍鬚渣渣的滄桑疲憊的男子的臉,片刻的發愣之後,九娘子這才伸出雙臂緊緊地擁著這個風塵僕僕滿身風霜的男子,喉頭哽咽了:「侯爺,您可回來了……」
徐振祥輕輕摟著九娘子,笑道:「輕點,別讓人聽見,我是偷偷回來的,還有,我身上髒,多日沒有洗澡換衣裳了,你先放開我,這味道,怕薰著你!」
九娘子卻不肯放手:「我不怕,是真的嗎?我害怕我一放手,你就又不見了,這不會是我在做夢吧?」
徐振祥輕輕笑了,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抬腳坐上了床,放下帳幔,說道:「你若是不信,狠狠掐自己一下試試就知道了。」
九娘子聽這話,還真的坐式要去掐自己,一把被徐振祥抓住手:「你這個小妖精,還當真掐嗎?真是捨得,真的是我,我回來了,偷偷回來的,你不信,便咬我一下試試。」說著將九娘子從自己懷里拉了開來,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九娘子愣愣地看了徐振祥半天,這才上前一口咬住了徐振祥的嘴唇……徐振祥疼得嘶了一聲,便回嘴回應九娘子的唇……
好半天,徐振祥才鬆開九娘子,低聲說道:「真的是我,謹娘,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想你想的恨不得被你咬也是好的……」
九娘子這才相信了面前這個人真的是徐振祥,頓時流下淚來:「侯爺,您可回來了……謹娘也是想你想的緊啊……」
說罷抬頭看徐振祥,徐振祥本來臉部的輪廓就深,因為趕路,再加上一路上風餐露宿的,也沒辦法好好喝水,多日沒有剃鬍鬚,因此鬍鬚都已經長得密密麻麻的,彷彿就是個大絡腮鬍一樣,但是這人熱別號,看來他覺得有點像二人轉意思。
九娘子伸手撫摸上徐振祥的臉:「侯爺,您瘦了……」
徐振祥卻開玩笑地說道:「你要是逼我說你又瘦了,還不如我自己去照鏡子,你可是有點胖了,身上也長肉了!」一邊伸手摸著她的臉說道。
九娘子暗哂,那是因為自己腹中有了孩子啊,該不該告訴他呢,九娘子還有些猶豫:「侯爺,您怎麼回來了?是不是前方有什麼事啊?」
徐振祥說道:「嗯,是糧草的事情。邊關的糧草只夠大半個月的了。」
九娘子便將自己在冬至宴席上的事情大概地跟徐振祥說了說,徐振祥不由地再次抱緊了九娘子,在她耳邊呢喃道:「謹娘,你真是我的福星!」
半晌才放開九娘子,說道:「既然已經有了你的鋪墊在前,那麼皇上他也肯定將你的話聽進去了,二叔本來就只是皇上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如今咱們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相信皇上他馬上就會對二叔有所行動的。」
「那你還要去見皇上嗎?」九娘子問道。
「自然是要的,以來也是讓皇上更加清楚的知道前方的戰事,另外,也是給皇上抓一個我的把柄,私自離軍也是大罪,既然皇上對咱們世家如此忌憚,尤其是咱們家,那就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老人家徹底放心吧。」徐振祥平淡地說道。
「可是,侯爺,你不會覺得空有一身抱負嗎?」九娘子擔憂地問道。
徐振祥笑了,點了點九娘子的鼻子:「你啊,你以為我有多大的抱負呢,其實,壓在我身上的這個侯爺的爵位對我來說,早已經是苦不堪言了,如果按照祖母的打算,早早分家,又能卸去身上的擔子,我就能履行我的諾言,陪你去江南好好走走了,難道你不喜歡嗎?」
九娘子有點小雀躍:「怎麼會不喜歡呢,你知道那是我最嚮往的,只是,我擔心你,你不想建功立業、功成名就嗎?」
「其實,從我懂事起,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只要姑母一天是皇后娘娘,我們永安侯府的男子就永遠別想在仕途上有什麼成就,皇上他老人家希望看到的就是世家子弟無所作為,世家子弟如果太過優秀,對家族來說是容易招致殺身之禍和滅門之禍的。」徐振祥心情沉鬱地說道。
「所以,你看,北靜王爺在外人看來,風流成性,狂放不羈;楊廣的哥哥,鎮北候世子出入青樓,包養戲子,還有幾個駙馬,都是或德行不端,或是資質平庸,這些其實或多或少都是被逼出來的。皇權,到底是要集中在皇上一個人的手上的,所以,皇上他寧願提拔毫無根基的寒門學子,」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對九娘子說道:「我不是有意詆毀,就比如說你父親那樣的,很容易被控制,也很容易被打壓,你能明白嗎?」
九娘子點點頭,心情也很沉重:「原來,高門貴府也有高的難處啊,連同身在深宮的皇后娘娘也有很多的不得已呢。」
徐振祥點頭:「是的,姑母她也很不容易,為了兩個皇兒,姑母也是費盡了心力的。不過,話說在這世上,有誰又是容易的呢?」
九娘子又想到前段時間被抄家和褫奪了爵位封號的幾個貴族,擔憂地問道:「那咱們侯府會不會……」
徐振祥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麼,搖頭道:「暫時應該不會的,畢竟還要顧及到姑母的面子,還有就是咱們一直都很低調,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皇上也知道二叔和我們大房的關係不好,應該不會這麼無情的,再說這次我又主動給了他一個把柄抓,我想,你也不會在意你的夫君我,是不能給你榮華富貴的吧?」
九娘子這才放心多了,笑道:「當然不會在意的,我在意的是你這個人,只要你陪在我身邊,比什麼爵位富貴都要來的好上百倍!」
徐振祥輕輕歎了口氣,捧起九娘子的臉:「謹娘,此生有你為伴,何其幸也!」九娘子也回應道:「君,此生能伴你左右,也是謹娘之幸!」
本來九娘子還想問問徐振祥對續絃的想法的,但在這樣的情境下,他不忍打破這樣的氣氛,就沒有提起。
輕輕撫著自己的肚子,九娘子將徐振祥的手拉了過來,貼在自己的肚子上:「君,有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們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兒了,你,高興嗎?」
徐振祥身子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啞著嗓子問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九娘子於是一字一句地又說了一遍:「我說,我懷了孩子了,你高興嗎?」
徐振祥這才大喜過望,抓過九娘子的手,使勁地親了好幾遍,又想抱九娘子又有些害怕:「我當然高興,這可是我們自己的孩子!」
「可是你已經有過兩個孩子了,平哥兒和澤哥兒……」九娘子故意地說道。
徐振祥也急了:「平哥兒你還不知道嗎?祖母說了,此事也不宜再張揚,那孩子就讓他好好長大就行了,別的也不用多管,大了就讓他自己出府單過去。至於澤哥兒,正因為先天不足,所以世子之位應該可以保他一生平安了,而你腹中的這個孩兒,才真正是我所期盼的,像你一樣精靈古怪的小孩兒,想想都覺得很是高興呢!」
轉眼又開始躊躇道:「這可怎麼辦才好?我還不在你身邊,誰照顧你呢?不行,我得想個法子,早日回到你身邊來。」
九娘子嗔道:「這才一個多月,你急什麼啊,現在我誰都沒告訴,就只有珍菊她們幾個知道,你說,要不要告訴老太太一聲呢?」
徐振祥想了想說道:「還是等我來告訴她老人家吧,你先不說也好,省的那些小人一又該打你的主意了。」
九娘子點點頭:「你什麼時候進宮去?」
「這就走,我先去洗漱一下,你悄悄地叫珍菊拿點熱水進來,我換了衣裳就走。」徐振祥吩咐道:「我先躺一下,一直在馬上顛簸,這會子一熱乎有點倦了。」
九娘子點點頭,下了床,讓徐振祥躺好,自己披了衣裳到了外頭,叫了珍菊,說道:「我感覺身子不爽,你提點熱水進來,我想洗個澡。」
珍菊點頭應了,榮月堂裡有個小廚房,有灶頭一直在燒熱水,珍菊開了們去提熱水去了。
九娘子反身走回了裡屋,向床上望去,這才發現徐振祥已經熟睡了過去,睡得很熟很熟,九娘子坐到床邊,看著熟睡中的徐振祥,九娘子有些不忍心叫他。
珍菊提了熱水進來,九娘子忙掩了帳幔,對珍菊說道:「將熱水提到淨房去,侯爺回來了,不要聲張,侯爺馬上就要走,不要跟任何人說侯爺回來過。」
珍菊起初非常驚訝,但馬上就恢復了正常,鄭重地點了點頭,將熱水提進淨房去了,又去提了兩桶才罷。
這邊,九娘子囑咐珍菊在外屋守好,自己走到床邊,想要叫醒徐振祥起來洗漱去。
床上的徐振祥已經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九娘子輕輕撫摸著徐振祥的臉,徐振祥的眼窩凹陷,頭髮都結成了一團糟,鬍子渣渣的,九娘子輕輕喚了幾聲:「君,君,起來洗漱去了。」
徐振祥嗯了一聲卻沒有動,眼睛也沒有睜開,顯然還沒有醒過來,九娘子有些不忍心,又喚了幾聲,到底還是狠心將徐振祥喚了起來,徐振祥洗漱了,就離開了。
不知道徐振祥進宮的情況如何,九娘子第二日一直在擔心著,正提心吊膽著呢,老太夫人派了人來請,說是四房的人都到了榮安堂,請九娘子也速速趕去。
聽到說四房人都到齊了,九娘子這才想起那次老太君說起的分家的事,沒想到老太君動作這麼快,說分家就開始行動了。
九娘子本想著這種場合自己不出面最好了,但是大房徐振祥不在,貞娘過世,也唯有自己了,也只得起身換了身衣裳往榮安堂去了。
榮安堂裡的正廳,老太君端坐上位,四房的老爺和夫人坐在左右兩邊,各房的年輕爺們和奶奶坐在身後。
九娘子進去了,先是一番見禮,隨後老太君點點頭,九娘子便去太夫人身後坐了,這也才發現,四房人家裡,就只有老侯爺和太夫人的身後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別的三房都是爺們奶奶的好幾個人呢。
太夫人瞧見這情形,先就拿了帕子拭淚:「可憐我的振祥啊,在邊關挨餓受凍的啊……」
老侯爺沉默不語,但臉色卻是出奇的難堪,振福的事情雖未傳開,但眾人私底下也都知道了一些,雖不一定知道平哥兒的真正身世,卻也看出了大房的人對這個平哥兒的冷淡的態度,但畏於老太君的淫威,眾人倒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說些什麼。
只有二太夫人,非常不著調地問了太夫人:「喲,今兒這麼大的日子,這麼齊全的人,連澤哥兒也都抱著來了,怎麼不見你們大房的平哥兒呢?雖然是庶子,畢竟也是你們大房唯一的希望不是嗎?」
二太夫人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就是要給太夫人上點眼藥才舒服,果然,太夫人就像個爆竹,立馬點著就火了:「弟妹,你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們大房唯一的希望了?我們澤哥兒怎麼了?還這麼小,你就詛咒他啊,你安的是什麼心呢?怎麼這麼狠毒呢?」
二太夫人反倒不急了,笑著說道:「哎喲,大嫂怎麼今兒個火氣這麼大啊,我也不過是問問而以,您想的太多了,您也學學老太太,看看她老人家是怎麼對我們家老爺的,再想想是不是也該對平哥兒好點呢?」
二太夫人這話明顯就是衝著老太君去的了,大家都知道二老太爺是老太君的庶子,而老太君平日裡對二老太爺不冷不熱的態度眾人也都看在眼裡,因此,二太夫人這話顯然就是在沖老太君發悶火呢。
老太君倒也挺平靜的,只是冷冷地哼道:「老二家的,你這麼說就是嫌我老婆子虧待你們二房了?既如此,今兒就乾脆點,咱們分家吧!」
老太君的話一出,連同二太夫人在內都狠狠吃了一驚,大家都你望我我望你,都不敢相信,要知道老太君向來是最喜歡熱鬧的,又喜歡小孩子,以前要是有人提分家,老太太是第一個不同意的,今兒怎麼反倒先提出這個話題了呢?
九娘子是事先就知道了這個消息,所以反應還好,沒有那麼驚訝,看著眾人的反應,九娘子也感覺到眾人似乎都不太想分家。
老侯爺率先點頭說道:「我同意分家,咱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也該叫振祥歇歇,過幾年安生日子了。」
一向不怎麼在府裡,成天混跡於酒肆青樓的三老太爺發話了:「大哥!分家了您和振祥倒是輕鬆了,可是叫我和四弟可怎麼活啊?我們可不比您和振祥,您可不能叫我們喝西北風去吧?」
四太老爺也附和道:「對啊,母親,兒不願分家,更不願和您分開,兒要和母親住在一起的。」
老太君向來偏疼這四老太爺,又聽他如此說,也是老淚縱橫:「兒啊,當娘的又哪有願意同自己兒子分開的?這不都是被逼的嗎?分了家,你們也好過你們的安生日子去,我就是再疼你們,也顧不了這麼許多了。」
老太君止住正要開口說話的三老太爺和四老太爺,說道:「你們儘管放心,我斷斷不會叫你們住破屋,穿破衣的。家產我也都盤算好了,按照規矩給你們分,不會叫你們空手離開的。」
聽到老太君這麼說,三老太爺的眼睛首先就紅了:「既這麼說,那就把分好的地契和銀子給我看看。叫我知道這是真的,不是眠夢把?」
四老太爺也說道:「是啊,娘,你把分好的給我們瞧瞧,要是分的均咱們就分,分不均那可不行的。」
老太君剛剛還感傷的淚水一下子就收了回去,斥道:「你們兩個一天到晚還知道些什麼?就知道錢錢錢的,沒有你大哥還有振祥照應你們這麼多年,你們早該去上街討飯了,還敢在這裡提什麼均不均的話?我都替你們倆臊得慌!」老太君的話很重,讓人聽了確實很不舒服。
三老太爺和四老太爺被老太君說得只得閉了嘴,二人猶在嘟囔著,二老太爺面色一直很平靜,這時才說道:「大哥和振祥辛苦了這麼多年,如今說要分家,兒子也同意,只是,這財產的分配上……」
老太君說道:「這個你放心,我自然是做好了的。按照咱們的家法,我都分好了,紅梅!」
老太君喚了紅梅去端了個托盤出來,托盤上放著四個信封,每個信封裡都有各房的分配到的財產。
紅梅將四個信封一一遞到了老侯爺、二老太爺、三老太爺和四老太爺的手裡,四房的人都想湊近了去看,但是礙於老太君在場,那也是急得左顧右盼的。
趁著四個老太爺在看信封裡的內容時,老太君又接著說道:「這座府邸是永安侯府,自然是襲爵的大房住著,你們三房,給你們三個月的時間,去另買宅子搬走。」
停了停,老太君又說道:「還有咱們家的這些莊子,我也把它分成了四份,一房一份,都是兩個田產莊子,兩個溫泉莊子。咱家京城的鋪子,也是各房各五間鋪子,至於江南的十四家繡坊,那是我的嫁妝,我就都留給將來替我送終的人了。還有貞娘的嫁妝,也都給澤哥兒留著。」
對於老太君提到的這些,四房人都沒有什麼太大的意見,三老太爺迫不及待地問道:「那咱們家公中的錢財呢?」
四老太爺也點點頭,迫切地看著老太君,等著老太君發話,二老太爺則神情淡定,似乎不太在意的樣子。
老太君緩緩地說道:「咱們家的公中的帳上,已經沒什麼銀錢了,都是日常的開銷什麼的,這也要分嗎?」
三老太爺率先不幹了:「那可不對,母親,按說咱們公中的帳上每年田莊的收成,溫泉莊子的收成,還有鋪子的收成,那可都是入公中的帳的,怎麼就沒什麼呢?要說開銷,咱們能開銷得了這麼多嗎?兒子我就不信,老四,你信不信?」
四老太爺搖搖頭:「母親,兒子我也不信,母親,您該不會是偏心大哥,想要把這一大筆錢都留給大哥吧?要是那樣的話,兒子可不干呢!」
老太君氣得直瞪眼:「你們這兩個逆子,說的那是什麼話?」
身旁的丫頭趕緊上前,端了茶遞給老太君,老太君喝了幾口茶,這才緩了過來:「你們還惦記著公中的帳呢?我且問問你,老三,這麼多年了,你可向公中入過一分錢的帳嗎?」
三老太爺無奈地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不,沒有,從來沒有。」
「我再問你,這麼多年,你們三房的吃喝拉撒睡,各爺們成親、收禮金……那些東西,花過你自己的錢嗎?」
三老太爺正要開口辯解,馬上老太君說道:「且不說那個了,就說說你吧,你長這麼大,成親娶妻、抬姨娘、生子、逛窯子、斗鳥、鬥雞、你兒子成親……這些,都是我花錢幫你辦的吧?可曾花過你一分錢呢?」
三老太爺啞口無言,紅了臉答道:「兒子無能,是讓母親費心了。可那也是過去的事了,如今您說要分家,就這麼分了,那以後兒子可怎麼辦呢?」三老太爺眼看來硬的不行了,便打親情牌了,指望能說動老太君都給點什麼的。
「你都是有孫子的人了,你該怎麼辦還來問我嗎?莊子鋪子都給了,你還想要什麼?要不,你也和振祥一樣,去戰場上走上幾遭呢?」
三老太爺被頂住的,沒有意思,人又多,只得敗下陣來,什麼都不肯說了。
還是四老太爺說道:「母親,話可不能這麼說,您對兒子們的好,兒子們都牢記於心,兒子們還沒好好孝順您呢,您怎麼就忍心趕我們出去呢?」
老太君冷笑道:「孝順我?你這話,都不能是一般人說的出來的。我且問你,如果今兒不是我叫你,一年到頭的,我也就是新年三十和清明節的時候,我能看著你一眼,能聽你叫一聲母親,可是,我有個頭疼腦熱的,可從來沒機會讓你伺候上片刻的,你還說孝順?」
四老太爺被頂得噎了一下,老太君又歎氣說道:「我也知道你們,過慣了飯來張口的日子,分了家你們自己就得承擔起自己家過日子的重擔了,你們哪,也別說我偏疼大房,自從嫁到侯府這麼多年,我也攢了點私房錢,這些我都拿出來,給你們分了分,你們自己看吧,嫌多嫌少的也就這麼多了,別的也沒有了,我的話就擱在這,三個月之內,你們不管有沒有找好宅子,都必須得搬走!」
老太君的話一說完,地下四房的人就開始議論起來了,有那過慣了啥事也不操心的日子的人,自然是不原意分家了,但是也有那嫌侯府的生活太死板太不自由的,倒是願意拿了錢分出去單過,幾個年輕的爺們尤其是議論的厲害,都在說著出府單過的好處。
九娘子默默坐在太夫人身後,分家對她來說自然是好的,分家之後,就只有大房一房的人,清淨多了也簡單多了。
二老太爺清了清嗓子,說道:「既然母親都下定決心了,我們做兒女的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分家就分家,只是,母親,兒子想拿回這些年存進公中賬房的款子。」
九娘子抬眼看了看二老太爺,怪不得對於分家二老太爺倒是沒有什麼特別大的意見,原來是在這等著有恃無恐呢,九娘子不禁有點小擔心,關於二房存帳的事她早就跟徐振祥講過,但是不知道他有沒有採取什麼行動,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控制二老太爺的,否則,真怕這又是二老太爺的一個圈套。
老太君還沒回話呢,二老太爺又輕聲笑道:「那筆款子倒也不多,五年吧,兒子共存了十萬兩白銀進去,這點子錢對咱們侯府來說,是九牛一毛,母親想必也是根本不放在眼裡的。」
老太君冷冷地哼了一聲:「這點子錢,我還真沒放在眼裡,只是怕有心人放在心裡了,要拿它做點什麼章呢。」
二老太爺胸有成竹地笑道:「母親好氣度呢,這點子錢都沒人看在眼裡,既如此,那就請母親寫個東西,兒子好去櫃上拿錢了,這買宅子,換東西什麼的,都得要用錢啊,沒有錢可是要難死人呢!」
其他幾房的人都活羨慕或妒忌地看著二老太爺,都羨慕他眼光,妒忌他的錢財如此之多。
老太君這時候才慢悠悠地開口說道:「老二,真不瞞你說啊,你的那筆錢不在去這裡,也不在侯府帳的。」
聽到老太君說這句話,二老太爺皺起了眉頭:「母親,您這話對意思是?錢不在總帳上,會在哪裡呢?」
老太君說道:「你的錢從哪來,我不關心,你要幹什麼用,我更不關心。但是如果你要用這筆錢害人,而且害的還是我們侯府的人,那我真的是不能坐視不理,裝聾作啞了。你自己也明白,你的錢是怎麼來的,你一個戶部的官員,能有多少薪俸?每年兩萬兩的銀子,我老太婆見識短淺,不知道原來朝廷如今的薪俸這麼多了。」
老太君說完這話,二老太爺的臉色有點變了,一改剛才還篤定悠閒的姿態,有些著急地問道:「母親,我的錢從哪來的,您也不必多問,反正我的錢我就是要要回來的。你就說什麼時候把錢兌給我吧。」
老太君輕輕地笑了:「我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麼?如今,振祥遠在邊關,代天子巡城壓境,以鼓舞士氣,抵抗跫羌人的進攻,你是糧草大員,可是,你為什麼還如此悠閒,沒有立即跟著上邊關去呢?」
二老太爺見老太君問起這個,稍稍有點放鬆下來,說道:「母親,這個您就不懂了,兒子雖然是督辦糧草的大員,但是事情都是吩咐下去有人在做的,糧草已經上路,兒子我在京城多呆幾天是因為還有要事要做,過幾日自然就會啟程前去的。母親,怎麼會這麼關心起朝政來了?」
老太君嗤道:「我一個老婆子哪裡懂得這許多,我只知道皇上他親口跟我說,要我將你貪污挪用公款的銀錢拿出來,否則便要我永安侯府上下三百多條人命來賠,我嚇死了,哪裡知道你還有這麼大的膽子,連朝廷的錢,皇上的錢你都敢動呢?我老婆子想了許久才想起你的這筆放在公中的帳,便只好將這個交了上去了,皇上他這才答應放了我們侯府上下這麼多人的命啊,我說,咱們是不是還得感謝二老太爺給了咱們一條活路啊?」
老太君這最後的一句話卻是對堂上的眾人所說的,一時間,激起了千層浪。眾人紛紛將矛頭指向了二老太爺。
「二叔,您這也太過分了吧?這要是哪一天你事敗,我們豈不是都要跟著您老人家去死嗎?您死無所謂,您可別拉著我們哪,我們還想好好安生地過日子呢。」這是三房的振武,在大聲嚷嚷著。
二老太爺大怒:「振武,這是你跟長輩說話的口氣嗎?」
振武還沒答話呢,三老太爺就先開口說道:「二哥,這就是您的不是了,平日裡我最佩服的就是大哥和您了,怎麼,原來您也藏著這麼黑的心呢,您這不是拉著全府的人給您陪葬嗎?還好有咱們妹子在皇上身邊斡旋,否則,咱們家豈不是也要被皇上抄家嗎?那被抄的幾個世家您還沒看著嗎?哪一個有好下場的?」
二老太爺被這父子二人噎得怒氣騰的就上來了,說道:「誰說那錢是我挪用公款貪沒來的?那是我憑自己真本事賺來的,就算鬧到皇上面前我也不怕!」二老太爺還理直氣壯地喊道。
老侯爺搖搖頭:「老二,你也不要硬撐著了,難道你還不知道嗎?皇上已經派了鷹衛查了你的底,你做的一切皇上那裡都已經有了證據了,之所以,你還能好好地坐在這,沒被拖進鷹衛的大牢裡,只不過是皇上感念咱們侯府世代忠良,等著你自己去投案呢,你啊,還是好好想想吧。」
老侯爺的話意說出口,二老太爺的臉色立刻變得死白死白的,抓著座椅扶手的手也青筋暴露起來:「大哥,你別想唬我,我可不信,皇上怎麼會懷疑我,我可是皇上欽命的督辦鎮西糧草的大員呢,皇上怎麼可能這麼對我?」
看到二老太爺猶自不信,老侯爺歎了口氣,說道:「皇上對咱們家一直以來都是恩威並施,用你也不是對你完全放心,皇上的鷹衛你還不知道嗎?遍佈天下任何一個角落,無處不在,你以為你能瞞得了皇上嗎?我為什麼這麼早早地就退了下來,安心養花種草的?你就沒想過嗎?老二啊,莫被眼前暫時的榮華蒙蔽了你的雙眼啊。」
聽到這裡,九娘子對老侯爺的看法完全改觀了,原來一直以為老侯爺就是個沒有什麼抱負的閒散侯爺,原來老侯爺對皇上對朝廷已經看得這樣通透了。
聽了老侯爺的話,二老太爺才徹底地崩潰了,雙手也不停地顫抖著:「不,不行,我得去問問,去問問,怎麼會?怎麼會?」
老侯爺又說道:「不妨再多告訴你一個消息,據說你的督辦糧草的官職已經被拿了,如今負責這件事的是北靜王爺,據說王爺已經押運著糧草快馬上路了,你啊,真是,說你什麼好,振祥也是你的侄兒,你怎麼會因為一己之私犯下這麼重的罪呢?」
老太君就沒有老侯爺這樣的好態度了,冷哼道:「當初我是看在你過世的父親的面上答應留你在身邊的,要不然你早該陪你那短命的娘去了,哪裡還會讀書中科舉走上仕途呢?沒想到你竟然忘恩負義,起了害振祥的心思,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留下你,任你在外頭自生自滅好了。」
聽見老太君的話,二老太爺轉過身來,直直地看向老太君,眼裡都能冒出火來:「你這個老毒婆,你還有臉說?當初若不是你,我的娘親怎麼會死得這麼早?又死得這麼慘?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哈哈哈……」
二老太爺像瘋了一樣,仰天長笑了半天:「當年,那個雪天,我娘帶著我去上香,是你,是你對不對?派了人跟著我們娘倆,若不是我娘發現的早,將我塞進香案下頭,我也早就被那伙強盜給殺了。」
說到這,老太君的臉色有點鐵青了:「老大,你瞧瞧他都在說些什麼呢,滿嘴胡浸,你還不快將他拖下去!」
老侯爺正待要說些什麼,那二老太爺搶著說道:「怎麼,你敢做不敢承認了?怕在你的子孫面前丟臉了?害怕子孫們看不起你了?我偏偏就是要說,要讓大家知道,你這個所謂的老封君老太太老佛爺都幹了些什麼齷齪和卑鄙的事情!」
不等老侯爺過來,他說道:「你不僅讓那伙強盜殺了我娘隨從的下人侍衛,還讓那些強盜將我娘……將我娘給活活地輪了……你,你這個老毒婦,你還讓他們把奄奄一息的我娘丟到了大街上,讓我娘含恨羞愧自裁在大街上了。我躲在香案底下,死死地咬住牙,想著我娘囑咐過的,『不要出來,要好好活著,給娘報仇!』,為了能活著給娘報仇,我死死地忍著,直到天黑才摸回侯府,父親留下了我,你心裡很恨是不是?你想著各種法子折磨我,陷害我,都被我躲了過去,我就是一直記著我娘告訴我的話,給她報仇!」
說到這裡,二老太爺已經完全沒了人樣,咬牙切齒,雙眼通紅,那樣子恨不得去活活咬死老太君。
而老太君則滿臉鐵青,沉默不語,可是握著紫檀手杖的手卻是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