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明鏡止水 文 / 國三無殤
「這便是幻劍萬影攻擊力最強的一式，九決劍歌。」幻月淡淡地說著，隨即氣劍消散。
「怎會這樣……如果在武者之戰的最後一擊，幻月使出這一招，落敗的便是我了，為什麼她不用這招！」暗雲心中大驚，緩緩轉過身去，只見幻月的臉色已經變得像白紙一般，看上去極為虛弱，只是迎著暗雲驚異的目光，她還是淡定地微笑起來，只是這笑容裡有幾分勉強支撐的疲憊感。
「你要好好記住這一次對戰的感覺，當你達到明鏡止水的心境之後，你一定要領悟出這兩式劍招，這兩式才是幻劍萬影的真髓。」幻月淡淡地對暗雲說。「好了，今天的修煉就到此為止。」
幻月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神情徹底放鬆了下來，她靜靜地望著暗雲，欣慰一笑。
「就這樣吧，從這一刻開始，你正式滿師了。我再也沒有東西教你，以後的成長就要靠你自己了……」
忽地，幻月口中噴出一口鮮血，她的身子失去支撐的力量向後倒去。
「幻月！」
暗雲神色一緊，身影一閃，已經扶住將要倒下的幻月。
幻月用力地睜開眼睛，抬起手輕輕擦去嘴角的血跡，又是露出欣慰的笑容。暗雲扶著幻月緩緩地坐在地上，即便到了現在，他仍是看不懂幻月此刻的神情。
「幻月姑姑！」站在遠處的盈雪和楓武清楚地看清了這一幕，連忙趕過來。
幻月向靠在身邊的盈雪和楓武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她望著暗雲，雙目含笑，「對啊，事情還沒有完結呢，現在……是時候把這一切告訴你了……」
幻月緩緩地舒了一口氣，目光變得深邃而悠遠。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父母早亡，當我還是嬰兒的時候，師父就將我帶回秘明島當成女兒那般撫養。那時候青冥尚未成立，秘明島上有幾個跟隨師父學藝的孩子，他們都將我當成妹妹。在他們的呵護關愛下，我的童年無憂無慮。那時候的我就跟幾年前的盈雪一模一樣。」說道這裡，幻月對盈雪微微一笑。
「在很小的時候，我就愛上我的一個師兄，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雖然他一直只把我看作妹妹，但我還是無怨無悔地愛著他。而在十八年前，他被同門所殺……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我的神智幾乎崩潰。那時候我傷心欲絕，就當我準備自盡追隨他而去之時，一個念頭阻止了我：我要報仇，我要親手殺掉殺死他的人。就這樣，我帶著強烈的仇恨，艱苦地修煉了十年，十年後我親自將那個人殺掉了。」
「只是……十年夙願實現後，我並沒有感到任何喜悅，相反，我感到一陣莫名的悲傷。不管那個人犯了什麼錯，他終究是待我如同親妹妹的師兄……當時我萬念俱灰，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那時候，暗雲你出現了……我原本以為，我臨死前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將你殺死……」
幻月的聲音變得顫抖起來，她緩緩地從懷中掏出一支銀白色的笛子，微微顫抖著交到暗雲手上。
「當我準備要殺了你的時候，我發現了這支銀笛。我感覺到，是他回來了……」
在視線觸及銀笛的一刻，暗雲整個人驀地一震，腦袋中無數片段碎片劇烈地碰撞，刺得回憶鮮血淋漓。很多散碎的片段終於被眼前的這一幕串連起來，交織成他追尋多年的答案。他呆呆地望著幻月，一陣巨痛從胸口升騰而起，卡在喉間猶如萬針激放。
「我聽到他對我說了很多話，那時候我才突然意識到，我毫不猶豫殺死的那個人，是阿武，我的第一個徒弟，那個與我相伴三年情同兄妹的阿武。那一刻久違的心痛喚醒了我，我終於意識到我已經入魔多年，被仇恨支配十年後，我完完全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當年他被殺死的時候我沒有及時趕到救不了他，這是我一生中最悔恨的事情，而將你從仇恨中拯救出來便是我餘生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我不想你變成第二個幻月。這也是我唯一能夠為他做的事情了……」
幻月親口說出了暗雲心中的猜想。回想起八年來幻月的悉心教導以及在千殺團任務中幻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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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雲，要達到明鏡止水的境界，最重要的並不是天賦，而是豁達寬容的心態。在歷史上，能夠達到明鏡止水境界的年輕武者並不多，因為他們要經歷過很多很多之後才會懂得寬容，懂得放下仇恨與苦痛。從前我曾跟阿武說過，所有武者修煉的東西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氣；到後來我發現自己錯了，真正的武者，最終要修煉的是心……真正的勇者，是那些看清了生活的殘酷真相之後依舊熱愛生活的人，也只有那些人才能達到明鏡止水的心境。暗雲，我希望未來的你也是其中的一個。不要再壓抑自己的感情了，忠於自己的內心勇敢前行，其餘的事情交給月神審判吧。」
說到這裡，幻月咳嗽了兩聲，嘴角再一次湧出鮮血。
「幻月姑姑！不要再說了，我這就去找星主爺爺來救你！」盈雪急得大哭。
幻月拉住盈雪，輕輕地搖搖頭，臉容上卻是一副如釋重負的神色。「不必了。盈雪，你讓我說完，有些話你也要認真聽著。」
「我知道，這件事本來很容易解決的，把你救回秘明島之後，讓你親手殺了我這一切就結束了……只是，那時候盈雪還小，我還放不下她，拖延至今才導致了今天的局面。果然啊，是我太貪心了……」
幻月疲倦地笑了笑，輕輕地撫摸著盈雪早已濕透的臉龐。
「如今你已經長大了，也習得了一身好武藝，我已經不需擔心你了。記住我說過的話，不要記恨暗雲，不要成為第二個幻月。就當這一切，是上天開的一個玩笑吧，我們都沒有錯，我們不過是命運的棋子罷了。」
幻月淒然一笑，轉頭望向暗雲，「暗雲，我自知這些年來傷你太深，我自知沒有資格向你要求什麼。只不過到了今天，我覺得我們也算是兩清了。看著師徒一場的份上，我請求你以後好好照顧盈雪，你能答應我嗎？」
暗雲喉結一顫，用力點頭。
「好，那就好……」幻月望著蒼白的天空，微微地甜笑起來，笑容裡還帶著幾分羞澀，就像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見到了日思夜想的情郎一樣。她的眼睛明亮中帶著一絲迷離，似乎那雙眼睛正被晴朗的陽光暖暖地照耀著。「我所虧欠的都已經還清了，到了今天，我唯一對不住的人就是阿武。暗雲，日後若是有機會，代我到他墳前說一聲對不起吧。」
幻月拉過盈雪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接著又拉著暗雲的右手，讓他的掌心疊在盈雪的手背上，最後將自己的手心疊在暗雲的手背上。
「暗雲，盈雪，謝謝你們，這些年來是你們再一次給了我家的感覺……」
緊疊著的三隻手泛出微微白光，一絲閃亮的光末輕柔地飄揚起來，暗雲感到手背傳來微微溫熱的感覺。
「暗雲，你自由了，你的心結也該了結了。」幻月輕輕鬆開暗雲的手，暗雲右手背上那個血之碎骨的印記已經消失不見。
「……往後，盈雪就拜託你了……帶著她，離開秘明島……」幻月氣若游絲斷斷續續地說。她艱難地舉起手輕輕地撫過暗雲的臉龐，觸摸著臉上潮濕的溫熱，溫柔的笑意如同夏日的花朵般燦然盛放，「你跟他真的很像……」
暗雲渾身一顫，這輕柔的撫觸撬開了他塵封多年的記憶，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那個夜晚，那睡夢中溫柔地拂過臉龐的手掌。那種溫暖就好像冬天的陽光懶洋洋地照在臉上，正如此時。
臉龐的溫暖突然消失，如同照射在臉上的陽光突然被雲層遮蔽。
幻月的手重重地掉在地上，激起一絲輕塵。
「姑姑……幻月姑姑你怎麼了……幻月姑姑……」盈雪雙手顫抖著微微推動幻月，而幻月像是睡熟在河水中被柔波輕推，軟綿綿的身子感覺不到任何力量在支撐。
幻月……死了？
暗雲腦袋中一片空白，眼角微微抽搐著，難以相信眼前的一幕。
八年了，在秘明島等待了八年，不也正是為了等待這樣一天的到來麼？可是當這一刻到來之時，心中的這股疼痛和不捨又是怎麼一回事？！
暗雲從未想過幻月會是這樣死去，離去得這麼突然，而又那麼安詳。那蒼白的臉龐依然保留著幾分安怡的笑意，就像躺在陽光燦爛的青草地上睡著了一般。此刻的幻月才是阿武心中一直愛慕著的那個陽光般溫暖的女子。這個女子擁有純淨無暇的心靈，溫暖著悲傷的靈魂。
八年來，師徒兩人同是為了一個目標費盡心思，所不同的是，他渴望的是殺戮和毀滅，她期待的是拯救和新生。
到了今天，兩人終於如願以償。
「醒醒，不要死好嗎……我已經不想殺你了，為什麼你還要死啊！」暗雲雙手掩面跪在幻月面前，指縫之間不斷滴下淚水，落在乾燥土地的舌頭上，一舔即干。
「不要死啊，幻月師父！」
暗雲仰頭大哭，那一聲「師父」聽在耳邊感覺無比生澀，這是他八年來唯一一次稱呼幻月師父，而這一聲呼喚終究沒有被幻月聽見，回應他的也不過是漫天風聲的冷嘯。
盈雪的哭聲漸漸低微下來，她半跪著的身子忽地一軟，輕輕地倒在幻月身旁。
「小雪！」暗雲感覺心臟被猛烈一撞，整個人無法自控地劇烈顫抖起來。
「盈雪的病目前雖然控制住了，但是……如果近期內她的情緒受到強烈的刺激，她可能會死……」
暗雲想起星主跟他說的話，一陣劇烈的恐懼狠狠地蹂躪著他的靈魂。他連忙將盈雪抱起來，只見盈雪的胸膛劇烈起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在暗雲的急促呼喚之下，盈雪艱難地睜開紅腫的雙眼，待看清眼前男子的面容後，盈雪嘴角一撇，接著微微抖動了幾下竟是慢慢舒展開來，她一聲不吭地望著暗雲露出了一個苦澀的微笑。
她艱難地舉起手，向暗雲臉上靠去，暗雲連忙將這纖纖小手捏住，輕輕地放到自己臉上，感覺著這只柔軟的小手輕輕地摩挲著自己臉龐的淚跡。
「其實來這裡之前姑姑已經將你們之間的事情告訴盈雪了，我知道你要殺死姑姑也是迫不得已，盈雪原諒你了，所以，雲哥哥，不要為了盈雪而內疚……雲哥哥，抱緊我，讓盈雪……聽聽你的心跳……」
盈雪軟軟地躺在暗雲的懷中，臉龐輕輕地貼著暗雲的胸膛。
「盈雪看見了……雲哥哥一直以來深愛著的人……她真的很漂亮……回去找她吧雲哥哥，白色心的她一定能治好雲哥哥的心傷……」
「姑姑一個人上路會寂寞的，盈雪要去陪她，雲哥哥，再見了。如果還有來生，但願還能再遇見你……當你的新娘……」
胸膛傳來潮濕的溫熱感，暗雲驀地一震。
「小雪，你怎麼了……」
低頭一看，暗雲驚得雙眼發直，只見自己胸膛上一大片觸目驚心的鮮紅。
一聲絕望的狂吼撕裂天地，長久地迴盪在秘明島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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