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在天之靈 文 / 國三無殤
「再叫嚷著什麼天下第一,老娘就把你的腿打斷!」
忽然,庭院中傳來黃昏惡狠狠的叫聲。暗雲轉頭望去,只見黃昏雙手叉腰瞪圓一雙杏眼,惡狠狠地怒視著夕陽。
「哎呀,我哪裡說什麼天下第一了……是暗雲!是暗雲要當天下第一的,關我什麼事?你別一大早就胡亂罵人,要是給小美看見,她又要學你了!」夕陽連忙翻身坐起來,指著暗雲辯解道。
「你還好意思說小美學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已經偷偷摸摸地教兩個孩子武技了!還叫他們不要告訴我!臭木頭,你都忘記答應過我的話了?」黃昏快步走來,指著坐在地上的夕陽一陣大罵。而夕陽顯然心虛理虧,目光躲躲閃閃的,不敢望黃昏,也不敢回話。
只見他鬱悶了片刻,忽地往大腿一拍,「哎呀,差點忘記了還要正事要做,婆娘你不會忘了今天是啥日子了吧?」
「嗯,今天?……你不說我還差點忘記了,是老伯的忌日!還不快點去準備!」黃昏又是罵了一聲。夕陽連忙如獲大赦地爬起來往內堂走去。
「你別見怪暗雲,這傢伙天生欠罵!」黃昏朝夕陽遠去的背影歎了一口氣,「暗雲,你別怪我刻薄,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們已經不能練武了。再練下去早晚會把自己的身體毀掉。我啊,經歷這麼多了,早不是當年叫嚷著和他爭天下第一的無知丫頭了。我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但我至少知道天下第一不是我這種人可以到達的境界。」
黃昏在暗雲身邊坐了下來,幽幽地說道:「現在的我,只想平平淡淡地過些安穩的日子。把你找回來,養大一對兒女就是我這些年來最大的願望。可這臭木頭不同,他從來沒有因為身體上的缺陷而停下腳步,反而比過去更加刻苦地修煉。他常常叫嚷著說,暗雲一定在什麼地方努力地修煉著,我不能落後給他,以後我還要跟那小子爭天下第一呢。」
黃昏無奈地笑了笑,臉容中有幾分苦澀,「遭遇了那樣的劫難,莫說旁人,就連我也不看好他能在武者路上闖出什麼名堂。但他自己不肯相信,一有機會就到處拜訪強者。經常帶著一聲傷痛回來,淨惹我心煩……有很多次,我真怕他一走就回不來……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鬥氣天才了,現在的他不過是個會點拳腳功夫的大塊頭。這傻乎乎的白癡還煞有其事地堅持著當初的信念,不管我怎麼說他都不聽……」
黃昏輕輕地擦了一下眼淚,「不過這臭傢伙也是傻人有傻福,早些年遇見了一位隱世高手,那個老伯教了他一套精妙的拳招,之後他才沒經常受傷。那老伯看過他的身體,告訴他普天之下能讓他恢復過來的就只有青龍丸了,但是老伯也斷言,即便以他那樣的強壯身體,使用青龍丸也最多五成成功率。也就是說,有五成機會他會死……要不是我及時阻止,那傻瓜早就冒險使用青龍丸了……暗雲啊,你說,這傻瓜不要命地往前衝,他圖的到底是什麼呢?」
暗雲默默地歎了一口氣,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認識他這麼久了,我發現,我越來越不懂這個大塊頭。有時候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他太傻,還是我境界太低追不上他……有時候我又想到,也許那就是命吧,臭木頭的命,早就定下來了,他只能跟著命來走。他之所以成為夕陽,是因為他的堅持和執著;若是失去了這份心志,他就不再是大木頭夕陽了。從前我正是被他這份毅力所吸引,現在,我反而很怕他這份幹勁。這些年來,他一直沒變,是我自己變了,細想之下,我才是那個可笑的人……」
黃昏說完這長長的一番話,久久地沉默起來。暗雲輕歎
看書/網靈異/只見夕陽神色凝重地掏出兩個金色的酒瓶,慢慢揭開,一股醉人的酒香立馬飄散開來。這儼然是酒中之王頂級白月光。
夕陽恭敬地完成了一套祭祀儀式,暗雲也恭敬地在墳前叩了幾個頭。所有禮節完畢之後,夕陽和暗雲閒聊起當年一別之後老伯的生活狀況。
十年前,承受了幻月一擊之後,夕陽和黃昏命在旦夕,多得老大夫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地搶救,才將兩人從鬼門關拉回來。那一次之後,老大夫元氣大傷,再加上他向來嗜酒如命,身體健康每況愈下。
兩人的命是保住了,但是身上的經脈已經被幻月的招術徹底破壞掉,老大夫多番嘗試也終究無力回天。夕陽黃昏都清楚,他不過是個醫術普通的大夫,能夠將兩人的命救回已經萬分難得了,他們不敢奢求完全恢復。何況到後來,夕陽遇到的世外高人斷言天下之大唯青龍丸有五成機會修復夕陽的身體,他區區一個普通大夫根本做不了什麼。可是老大夫不聽兩人勸告,依然嘗試各種方法。勞累之下,折騰了幾年便駕鶴西去。
有時候夕陽和黃昏甚至覺得老大夫是用他的命換回兩人的命。至於老大夫一直堅持將兩人救治到底,不過是為了當初他們所贈送的兩瓶頂級白月光。
說到這兩瓶酒,夕陽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你知道嗎,暗雲?老伯到最後也沒喝上這兩瓶酒……」
迎著暗雲疑惑的眼神,夕陽沉重地說道:「老伯一直捨不得喝這兩瓶酒。平日裡最多就是小心地打開瓶子聞聞酒香。在他臨終之前,我倒了一杯給他喝,只怕那個時候的他也沒喝出什麼味道。那時候我就笑他了,看吧,像守財奴一樣守著這兩瓶酒,到頭來還是落得個無福消受的下場。」
夕陽抬起頭,望著遠處青空白雲,幽幽說道:「哪知道這老頭子卻是嘻嘻一笑,說我根本不懂人生。他說,擁有兩瓶白月光之後,他活得踏實多了,不管遇上什麼樣的煩心事,只要聞一聞這酒香,馬上就能舒暢起來。一想到他一個普普通通的老頭子能夠擁有兩瓶無數酒鬼朝思暮想的極品好酒,他就打心裡樂出來。這些年來,他幾乎每天都生活在滿足和喜悅之中。在他臨終之前,他還向我和黃昏道謝,說我們送給他的不是兩瓶酒,而是一個快樂的晚年。那時候我感覺鼻子酸酸的,我夕陽大俠一生闖禍無數,給老伯送上一瓶頂級白月光或許就是我這輩子做得最漂亮的一件事情了。兩瓶酒,二十錠金子,換他無悔的一生,值,太值了!黃昏也說這是她做過最划算的買賣!」
夕陽舒了一口氣,輕輕地擦了擦眼睛,提起酒瓶,將香氣四溢的美酒緩緩倒在墳前的泥土中。
「老伯,多喝一點。從前夕陽無能,總是給你弄來下三流的酒,老惹你老人家生氣;現在,我們能輕易弄到好酒了,可你卻不在……以後夕陽每年都會帶上好酒來孝敬你老人家,不要再捨不得了,痛快喝吧……」
兩人在老大夫墳前默坐了片刻,暗雲向夕陽提到黃昏的交代。他們向老大夫恭敬一拜,然後收拾東西離開。
教書老先生葬在夢影城另一側,拜祭過教書老先生後,夕陽和暗雲幾乎在夢影城兜了一圈,這且行且遊玩之下,不覺已經接近黃昏日落。最後他們來到當年的武神殿,拜祭過武神之後,兩人向那棵高大的白月樹走去。阿武,就葬在離白月樹不遠的地方。
阿武的墳墓修葺得還算大氣,以一流武者的禮節待遇下葬,墳墓用一種堅硬的石料築成,正中央豎立著一塊一人高的石碑,上面端端正正地刻著五個字「阿武師父之墓」。立碑人是夕陽和黃昏。
暗雲靜靜地在墓前凝望片刻,回想起當年三人跟阿武習武的片段,不由得一陣黯然神傷。那時候的阿武才二十幾歲,正值人生最好的年華,他心中還充滿著俠義豪情,他還計劃著再度啟程遊歷東玄。然而,他的人生戛然而止,還沒有來得及說上一句別詞,對朋友,對青春,對理想。
直到現在,暗雲幾人還是不知道阿武的全名。至少這並不符合東玄人的取名習慣,倒像隨處可見的熟人之間的稱呼,阿天、小海之類。從前他們幾人從沒想到要向阿武問清這個問題,阿武也樂於讓別人直接叫他阿武。也不知道他原來的名字是否帶著某種諱忌,連他自己都不想觸碰太多。墓碑之上如果不是寫著死者的真實名字,在東玄的習俗中是一種對死者的不敬。立碑之時,夕陽黃昏懷著沉重的心情,硬著頭皮刻上阿武之墓。這世上總有突如其來的離別,也總有追悔莫及的遺憾。
暗雲緩緩跪下,對著阿武的墓碑恭敬叩頭。
「阿武師父,今天我來這裡替幻月向你說一句,對不起。希望你在天有靈不要記恨她。幻月已經死了,某程度上來說,她是死在我手上。所以,即便你不肯原諒她,我也為你報仇了,請安息吧。」
一陣風猛地吹過,遠處的白月樹嘩嘩作響。
暗雲轉頭望去,怔怔地望著白月樹上方那一抹飄忽不定的輕雲。那如同輕煙淡霧般的雲朵柔柔幻變,暗雲似乎看見雲彩勾勒出一張男子和一張女子的臉龐,他們對著暗雲欣慰一笑。
阿武和幻月?
暗雲默默地站起來,視線長久地停留在雲空之上,黃昏晚風吹得他雙目迷離。
如果當初得知夕陽和黃昏沒有死,幻月是不是最終不用死?盈雪此刻是否也安然無恙地跟隨在他身邊?
究竟轟烈奔騰的時光中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