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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190章 刺心往事 文 / 淡看浮華三千

    那個女人一入宮便被封為才人,更賜號寧,皇帝說她能讓人寧靜心神,呵,好生諷刺!

    她溫柔善良,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更長袖善舞深得皇帝歡心,最重要的是,她很美,比皇后更美艷更動人!皇帝的整個魂兒都讓她勾了去,夜夜都詔她侍寢,任何地方都帶著她一同前去,金銀珠寶珍奇玩物趕著趟地往她宮裡頭送去。

    記得有一次宣瑤國送來了一批極品的翡翠,當年的皇后帶著一眾嬪妃準備去內務府挑選,卻被告知皇帝全數賞賜給了寧才人,連塊石頭渣子都沒給她們留下!皇后忍著嬪妃們私下的嘲笑和議論,強撐笑著說:既然妹妹喜歡,全數送於妹妹也應該的!

    寧才人身子弱,生蕭天離的時候危急萬分,皇帝在外面守了整整一夜,醒來之後連晨昏定省都免了,讓她安心養身子。可是皇后生太子蕭天越的時候,皇帝也只不過在生下來之後抱了一會兒就走了,這等區別,皇后如何不記恨在心?

    蕭天離一個庶出的皇子,卻擁有跟太子一樣的待遇,他從小機靈可愛,小小年紀就逗得皇帝開懷大笑,宮裡的人都在猜測皇上會不會有廢太子易東宮的打算。

    當時的皇后不能不急,不能不恨,她自然要弄死寧才人!

    「她不過是一個才人,區區一個才人怎麼敢跟我爭寵!你一個賤人生的孽種怎麼敢與太子爭位!你們都該死,該死!」鄭才人像是被觸動了某種經年之痛,克制不住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

    「我娘親向來溫和,雖然父皇對她賞賜頗多,可是她總是找著各種理由將這些賞賜與宮中各位娘娘一同分享,父皇幾次要晉她的位份,她也毫不在意這些。她知道你不喜歡她,便叫我與你多親近,與太子多親近,想消除你對我們母子兩的隔閡。鄭才人,像你這種蛇蠍心腸的人,怎麼比得過她?」

    「蛇蠍心腸?」鄭才人冷笑一聲:「哼,你們居然說我蛇蠍心腸?若不是你們母子,我會做出這麼狠心的事來嗎?就是因為你,我再不敢讓宮中任何女人生下皇上的孩子,我怕她們搶走皇上對我疼愛,就是因為你們,是你們把我逼成這樣的!我養了你整整五年,都沒能害死你,你說我蛇蠍心腸,你比我好多少?」

    「我自然比你好不了多少,因為我娘親被你們害死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要為她報仇,一人心懷仇恨的人能有多好呢?」蕭天離毫不在意鄭才人此時的瘋狂,冷漠地嘲笑著。

    齊傾墨的手指微動,一個心懷仇恨的人,能有多好呢?

    好像真的是這樣的,自己與蕭天離,從本質上來說,都算不得好人。

    蕭天離微微翹起唇角:「鄭家已經完了,太子變成一條怕死的狗,蜷縮在太子府裡連門都不敢出,我早晚會將你們一個個親手殺死,來祭奠我娘親的亡魂!」

    「你這個孽種,越兒是東宮太子,永遠是臨瀾國未來的皇帝,你不會得逞的!」鄭才人大叫著,顯然蕭天離的話徹底激起了她心中之痛。

    於她而言,只要太子能登上皇位,多少屈辱艱辛她都不在乎。這麼些天來她肯退隱忍不發,是因為她與太子兩人在這等關頭上必須收斂鋒芒,不露出任何破綻,免得再觸怒皇帝。她在皇后那個位置上坐了那麼些年,自然不是無能之人,只是齊傾墨從鄭家下手,打得她太過措手不及,才無從反抗。

    僅從她脫簪披髮赤足在太極殿外跪了一晚,回來後安靜無聲隱忍至今,連別人的奚落羞辱都能吞下去,就可以看出她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那就請鄭母妃拭目以待,這一天不會太久的。」蕭天離微微一笑,朝鄭才人行了個禮,推著齊傾墨就要往外走去。

    齊傾墨敲了下輪椅扶手,蕭天離停了一下,齊傾墨笑看著鄭才人,溫聲軟語地說。

    「鄭母妃,這後宮裡的女人,你以為皇上對幾個人動過真心?後宮的恩寵向來都是安撫前朝的手段,活了這麼大一把年紀你居然還沒有明白這個道理。你並不是輸給了當年的寧才人,你只是輸給了皇帝,或者說,輸給了你自己。」

    蕭天離心中一動,齊傾墨已經許多天沒有跟他說過話了,甚至連看自己一眼也不看,今日卻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心裡頭明白,齊傾墨只是為了將鄭才人徹底逼到絕路,但他依然感動。

    因為這些話,不管多麼掩飾,她都是為自己說的。

    鄭才人一臉呆滯地看著蕭天離推著齊傾墨離開,耳邊迴響著齊傾墨的話,她活了這麼一把年紀,在宮裡被關了這麼些年,難道她真的不知道嗎?

    她知道,只是她不肯承認。

    蕭天離啊蕭天離,你果然了不得,連你身邊的女人也這般狠毒!將最後一點可憐的遮羞布狠狠撕開,讓自己連藏身之處都沒有。

    蕭天離路過院子裡的時候,還跪在地上撿珍珠的小太監抬起頭來,嘴角邊的那粒痣分外顯眼,蕭天離似不經意道:「你知道該怎麼說。」

    小太監咧嘴一笑,那粒痣揚起來,然後又埋頭撿著地上的珍珠。

    走在安靜的宮道上,齊傾墨仍自回想著蕭天離剛才與鄭才人的話,蕭天離看上去一臉的若無其事,但作為與他有著差不多經歷的人,齊傾墨知道他心裡一定有著某些情緒在翻滾,壓抑了足足十多年的仇恨今日一朝釋放,沒有人可以做到無動於衷。

    只是,齊傾墨不想再去多想,不想再考慮蕭天離是不是難受,因為想多了,自己也會難過,會忍不住說出一些話來。

    她還沒有忘記蕭天離那晚對她說的話,她心裡還有過不去的坎。

    看著他走的方向,齊傾墨知道不是出宮的方向,大概能猜到他要去哪裡,也不多問,只由著他推著自己往前沉默地走去。

    眼前是一座破敗的樓闕,在宮裡要看到這樣的樓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想而知這裡多久沒人打掃了。猖狂的蜘蛛結了密密麻麻的網,推開木門聽到「喀吱」一聲,厚重的灰落下來,嗆得人眉頭直皺。

    「這些年我一直不敢回來,今日就帶你來看看。」蕭天離站在破落的屋子裡,轉過身看著坐在輪椅上的齊傾墨。他正好迎著逆光,像是給屋子裡帶了滿屋的風華,遮去了這裡的荒蕪。

    輪子在地上的積灰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隱約看得出這裡曾經的風華,想當年,蕭天離應是在這承歡膝下。齊傾墨不知想起了什麼,嘴角浮起一絲苦笑。

    蕭天離至少記得他娘長什麼樣子,而自己,連娘親的相貌都不知道。

    兩個明明應該同病相憐的人,卻落得形同陌路一般。

    「娘,我回來了。」蕭天離沒有注意在齊傾墨的神情,他沉浸在往事裡,望著滿屋的殘破,手指一點點拂過當初熟悉的事物,這麼多年的魂牽夢縈今日終是來了一趟,眼眶微濕,低聲喃喃:「兒子已經成親了,娘子很漂亮很聰明,跟您當初一樣,雖然她脾氣有點臭,但她待兒子也很好,您要是還在的話肯定也會喜歡她的。這麼多年沒來看您,您可別生兒子的氣。」

    他自言自語了很久,像是要把這麼些年的話一次說個夠。

    「我過得很好,您別擔心。」

    齊傾墨抬眼,你過得,很好?

    似乎感受了齊傾墨的目光,蕭天離回頭看著她,蹲在她面前握著她的手,溫柔地笑道:「跟我娘說句話吧,她聽得見的。」

    齊傾墨嘴中微澀,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蕭天離今日帶她來這裡,在鄭才人那裡發洩了仇恨,想來看看他娘親這個原因自然是真的,還有一部分原因很簡單,他就是想帶齊傾墨這個媳婦兒來給娘親來看看。

    看著蕭天離鼓勵的目光,齊傾墨一句話在嘴裡圓了很久,最後終於說道:「他以後,會過得很好。」

    蕭天離微怔,知道齊傾墨是因為自己最後那一句自己過得很好,才說這樣的話,不免感動。齊傾墨並不是一個很善於表達自己情緒的人,蕭天離也不會想著她會說出多麼動聽的話,有這一句話,他也夠了。

    一直到了傍晚時分才出了皇宮,一路無話回到了三王府中。

    皇帝聽著下人的來報時,正批閱著奏章,一直聽到蕭天離去了早已去世多年的寧才人宮裡時,皇帝停了一下:「將她的宮殿重修,盡量……恢復當年的原貌。」

    老太監歎息一聲,領命下去。

    走到寧才人宮裡頭時,看著地上那兩道淺淺的輪子印,老太監想起了一些往事,皇帝此生唯一真正心動過的女子,大概也只有那個冰雪聰明的寧才人吧。

    那個女子,的確配得上這天下最出色的男人,只是死得太過淒涼。

    皇帝,這麼些年來偶爾也會後悔吧?

    如果當年不是鄭家逼得太狠,皇后太過惡毒,他為了平衡朝中勢力又怎麼會捨得對那個女子下手?誰都以為皇帝前些日子聽到三皇子因為當年之事對皇帝多有怨恨,會憎惡三皇子,可是誰知道皇帝其實只會心頭抽痛,覺得愧對於這個兒子?

    當年那個枉死的宮女,被驅逐出宮的太醫,又豈會無緣無故地救人人敬而遠之的三皇子?

    只是三皇子,你可切莫要做糊塗事。

    老太監忽然有些倦了,這宮裡頭的爾虞我詐何時才能結束?當年寧才人對他一飯之恩,他記掛至今,唯願三皇子平安一生,他這把老骨頭去了地下,也好對寧才人有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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