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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章 造反理論基礎 文 / 堂皇的荒唐

    造反理論基礎

    韋國福接口道:「我老韋雖是武人,也知道這旱澇災年和兵荒馬亂一樣可怕,一死起來就是成千上萬。縱然中等家資的殷實人家,也總是要大傷元氣的。聽說巡撫大人已經找了道士,在濟南府設了法壇,正在求雨,但盼這些道士道法精通,待入了夏後能來場大雨才好,否則明年的田稅,又要我守備營出兵下鄉追討了,他娘的,這種狗屁爛賬可沒有油水,哪回不是雞飛狗跳的……」

    姚梵這時已經猛然驚覺,明白過來這場旱災是個什麼來頭。

    他心中悲涼的想:「這次死的何止成千上萬!這是丁戊奇荒要開始了!

    歷史上這場持續四年的大旱覆蓋整個華北各省!山西、河南、陝西、甘肅、直隸、山東、蘇北、皖北、川北全部受災!到處莊稼絕收、田園荒蕪、餓殍載途、白骨盈野!餓死者達到一千萬以上!」

    想到這裡,姚梵渾身不由得顫抖起來,這魁梧的山東漢子幾欲落下淚來:「一千多萬人!一千多萬人是個什麼概念?早在1840年就完成了工業革命的英國總人口在1870年的人口普查中,只有3100萬人!1870年的法國只有3600萬人!1870年的德國只有4000萬人!

    可由於太平天國運動1864年就被清政府撲滅,清政府也在剿滅太平天國的軍事行動中,逐步裝備了強大的鎮壓農民起義的武器——洋槍樣炮!於是在這場史無前例的華北大旱中,反抗無望的農民們只能默默地死去,先吃完草根和樹皮,再吃完孩子和死屍,然後絕望的餓死。

    姚梵清楚記得各地方志上的史載:蘇北農民如喪屍般集結,掠人而食,旅者多有報告失蹤……

    甘肅有很多農戶怕被人吃,而索性舉家墜巖赴澗輕生……

    河南農民被描述為『既無可食之肉又無割人之力』,於是全村靜靜挺屍……

    川北則父子相棄、兄弟相棄、夫妻相棄,號哭後皆斃於逃荒路途……

    山東冬去春來,入村無人,開門則見舉家悄斃,全村如此……

    重災區山西處處都有人吃人,吃人肉、賣人肉的比比皆是!有吃死人肉的!有殺了老婆孩子活吃的!被後世很多人跪舔為貨通天下的晉商們,此時卻用全副武裝的莊丁將自家宅子和糧倉守護的嚴嚴實實。儘管他們藏在地下的銀冬瓜只要拿出十分之一,就能買來養活全山西人的大米,但無利可圖的事情晉商可不會做,這個為了利益可以把大明王朝賣個底掉的族群,絕不會幹這樣的傻事。

    至於天下各個滿城的滿蒙八旗鐵桿莊稼們,則是安穩的過了這四年大旱,期間一兩銀子的俸祿不少,一兩米面的糧餉不減。在那時候,瞎子都能看見,哪裡有滿清鼓吹的五千年華夏道統在,只留了一個吃人的地獄在人間罷了!」

    姚梵緊緊地握住拳頭,克制著身上的顫抖,指甲陷進了肉裡而不自覺,他的胸膛猛烈地起伏著,拚命深呼吸,可是喉舌口鼻都已經被憤怒的肌肉板結住了。他捫心自問:「我該怎麼辦!難道要袖手旁觀?我又能怎麼辦!如果我現在毫無根基驟然起事的話會怎樣?」

    「不!不不不!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同胞就這樣下去了,不能看著他們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死去!縱然我毫無根基……

    雖千萬人吾往矣,這場可怕的大災領頭了,可反過來說,這難道不是一個機會嗎!

    只要!……只要我能解決糧食問題!一日揭竿而起,何愁砸不爛這個舊世界!到時候天下誰可攖我鋒芒!

    姚梵!你要趕緊造反!」

    拿定主義之後,姚梵毛骨悚然的發現,自己已經把自己原本致富發家的未來規劃,逼到了絕路上。

    劉子銘見席上談起旱災這個倒霉話題後大家話語不多,便打破沉默,賣弄學問地說道:「談起吃人,倒也不必大驚小怪的。吃人古已有之,就看誰吃?吃誰?

    五胡亂華時,那羯族軍隊不帶軍糧,只吃少女,慕容鮮卑攻佔鄴城搶得五萬少女,軍中先奸後烹,一冬便吃光了,城外吃盡的白骨骷髏,堆得如山一般。

    北宋靖康之亂,金兵南下以人為糧,俗稱『二腳羊』,老者名喚『饒把火』,不大火煮不透,姑娘名喚『不羨羊』,肉味鮮美甚於羊肉,孩童則叫『和骨爛』,稍煮則骨酥,可骨肉同食。

    元軍入華,吃法繁雜,生吃熟吃,活吃死吃,其食譜三本亦不足全錄,那元人稱人肉為「想肉』,亦即吃了還想再吃,好吃的很。」

    劉子銘一番賣弄完畢,自以為學識淵博,卻搞的滿座都沒了食慾。

    孫茂重重放下筷子,皺眉斥道:「你說這些個作甚!再說那大金國是和我大清同祖同源的,那元人如今也是蒙古八旗的尊貴身份,子銘你說話這般犯忌諱,倘或落進那班慣常嚼舌根的東西耳中,可知早晚要被參?今晚你的這些話,以後休要再提!」

    劉子銘被孫茂一番數落,渾身一哆嗦,他也發覺自己酒後失言,於是忙打哈哈掩飾,一疊聲的稱自己醉了。

    韋國福狠狠一口飲乾面前酒杯,也是皺著眉道:「都喝酒罷!說的怪噁心的!偏你們讀書人知道的這些腌臢鳥事多!」

    姚梵聽完劉子銘這番為了賣弄學問而說的鬼話,心裡極其厭惡。

    他強制自己冷靜下來,開口建議道:「孫大哥,小弟我倒是覺得,如果朝廷以工代賑,倒是可以養活饑民,同時也能把水利道路重修一新。」

    bsp;孫茂嗤笑道:「兄弟你莫要說笑,先前長毛和捻匪的亂子剛平不過十年,朝廷可是一屁股的虧空還沒填上,哪裡有錢搞什麼以工代賑。我聽說,左大人這番去新疆,那平叛的銀子,還是靠徽商頭子胡雪巖墊上的。現如今,任憑你天大的事情,想要指望朝廷拿出銀子來,那是指望不上的。」

    姚梵要的就是這個話,立刻道:「我本打算過些年在青島口建個莊子、再建些個貨棧倉庫,如今看來,這土木工程早也是辦晚也是辦,不如現在就辦。如此一來,也能養活些個勞力,叫他們能有口飯吃,不至於餓死,這也算我積了陰德,修了來世。」

    孫茂略有驚訝的看了一眼姚梵,隨即笑道:「這的確是積陰德的好事,但凡災年修路建房,總是能多活上幾口子窮漢的。姚兄你既然有這個宏願,為兄也願意助你一臂之力,到時一定為你上表朝廷,請皇家的表彰下來。」

    劉子銘也乾笑道:「姚兄宅心仁厚,我敬你一杯。」

    韋國福有些佩服地說道:「姚兄這確實是積陰德的善舉,我也敬你一杯。」

    當晚出了施家飯店,姚梵托詞身體不適,不與眾人一同去春眠堂。眾人以為他是要回去和三姐親熱,被好一番取笑。

    姚梵坐上賀世成趕的馬車回到家中,三姐已經鋪好了床。

    「大哥你醉了吧?我已經煮好了醒酒湯,你喝一些再睡。」

    姚梵坐在床邊點頭,吩咐賀世成道:「世成你去打些水我來洗腳。」

    三姐端過醒酒湯遞上來,見姚梵面色不豫,小心問道:「姚大哥,你可是吃飯時聽著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姚梵抬起蒼白的臉,對三姐說:「你別擔心,我只是見到城裡乞丐多了,看的心裡難受罷了。」

    三姐眼睛一亮,心想:「姚大哥他是多麼好的人啊!世上竟然有這樣的好人,居然叫我遇見了,我這輩子該是有多幸運的啊!」

    儘管姚梵不要她伺候洗腳,可三姐還是堅持待在旁邊守著,等姚梵洗完後,將腳盆端出去。又在一旁服侍姚梵上床睡下,三姐才回自己的房中去睡了。這些日子姚梵不在,三姐便讓羅冠群給自己在姚梵邊上的屋裡架了張床,晚上便睡在姚梵隔壁,主動擔負起在家裡服侍姚梵的職責,這本是富家公子哥貼身丫鬟的責任。

    姚梵吹了油燈躺在床上,依他的體質喝了酒本該犯困,這次他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要造反,我該怎麼著手呢?刨去軍事的部分,造反歷來都是一項社會學的系統工程。」

    這個命題太大,姚梵也只能從現代社會的結構上分析起來:

    「我記得大學時選修社會學時讀過,封建社會的基本社會構成是四個部分:

    一是散佈鄉間的一個個村落,這裡幾乎包含了清朝這樣農業社會所有的人口;

    二是連接村落的道路,這使得村落得以進入社會體系,並在其中發揮作用;

    三是交易社會產品的集市,這是使得社會得以互補協調;

    四是商人富賈和城居地主以及手工業者居住的城鎮,這是統治大片區域的重要樞紐。

    我要怎麼才能把這些控制在自己手中呢?

    軍事,毫無疑問,只有軍事。商業手段太慢也太耗時,再說清政府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商業資本侵蝕他的傳統社會結構。

    那麼一來,我該是像農民軍那樣進攻並拿下州府,以城市來控制一方?還是像太祖那樣放棄城市,走農村包圍城市的路線,從而建立起堅強的根據地?

    答案幾乎是肯定的,中國改朝換代的主力,從來都是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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