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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四章 ——偶遇季開生 文 / 弘毅知難

    說起這琉璃廠的歷史,弘毅可是信手拈來。

    實際上從歷史上遠在遼代,這裡並不是城裡,而是郊區,當時叫「海王村」。後來,到了元朝開設了官窯,燒製琉璃瓦。自明代建設內城時,因為修建宮殿,就擴大了官窯的規模,琉璃廠成為當時朝廷工部的五大工廠之一。到明嘉靖三十二年(年)修建外城後,這裡變為城區,琉璃廠便不宜於在城裡燒窯,而遷至後世的門頭溝區的琉璃渠村,但「琉璃廠」的名字則保留下來,流傳至今。

    順治年間的琉璃廠,還沒有後來康乾時期那種規模和繁華,卻也是初具規模、人來人往了。雖然街道兩邊的商舖大多數是低矮老舊的民居租賃改造而來,經營範圍也還是一些房四寶和古舊書籍,但穿行其間的官宦學子卻已經不少了。

    其時,各省趕來參加順治十二年乙未會試的舉子早已散去,但等待殿試的貢士們卻依舊雲集於此,一是因為大清入關京城內外城實行滿漢分居之後,大批漢人、**都遷居外城,而琉璃廠恰恰是在外城的西部,當時的漢族官員多數都住在附近,後來全國各地的會館也都建在附近,來自全國各地的商賈、官吏、讀書人等在會館下榻的人也紛紛到這裡遊覽,於是明朝時紅火的前門、燈市口和西城的城隍廟書市都逐漸轉移到琉璃廠,而進京趕考、投親靠友的舉子貢士也就紛紛匯聚於此了。二是因為經過順治三年丙戌科、順治四年丁亥科、順治六年己丑科、順治九年壬辰科這四次會試,明朝年間早已形成的趕考舉人住宿相對集中、互相切磋詩詞學問、打探消息互通有無的慣例也開始恢復。十幾年下來,琉璃廠附近的化產業、還有酒肆客棧等「三產」已經開始名揚京城內外了。據說後來到清朝咸豐以及同治、光緒年間,由於朝廷中大量官士們的參與,逛琉璃廠成為流行於人墨客中的一種風氣與時尚,有些官員下朝後根本不回府第,而是徑直去了琉璃廠。

    弘毅自己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面,看著兩旁各色時下名流士書寫的各式牌匾招牌,感受著清古樸的苑意境,甚至差點淡忘了此行出宮的真實意圖——尋找朝鮮人!

    原來,弘毅之所以執意出宮,就是想要親身查驗一下這朝鮮繼咨行使官所帶來的行商,是否真的在做一些朝廷明令禁止的黑市交易。馬匹買賣目標過大,行事之人一定謹慎小心。而這琉璃廠最多的就是書籍,清朝也是嚴禁典籍私自出口國外的,因為那時候,豐富的典籍圖書是作為恩典,頒賜給那些一心仰慕中華教的恭順藩國的。早已自詡為「小中華」的朝鮮人,估計是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機會的……

    走著半個時辰了,弘毅豎著耳朵在聽有沒有朝鮮話飄過,卻是兩耳空空,全是天南海北的各式方言,就是沒有「思密達「!一行人過了一座橋(現在已經消失,位置在今天南新華街和東西琉璃廠大街交匯處)後,弘毅有些失望之時,恰好一間普普通通的門店吸引了弘毅的注意——店舖門前打掃得乾乾淨淨,台階上兩口樸素的卷缸分列兩邊,裡面盛著一些空白卷軸,門楣兩邊鏤空雕刻著「松竹梅」歲寒三友,正中高掛三個虯勁有力的大字:「南紙坊」。

    「婆婆,進這裡瞧瞧去。」弘毅走了半天,一歲多的體力劣勢展現出來,準備到這裡歇歇腳。剛要抬腳進去,卻被身旁的瑪拉一步領先,輕盈而迅捷的率先步入這紙店,四處打量一番,這才閃開身形,恭請貝勒爺玄燁入內。

    弘毅微笑點頭,表示完全尊重這位五品侍衛的勞動。倒不是對於這南紙有何偏好,而是弘毅突然想到要帶些回宮,罰那個不懂民間疾苦的小功子用劣等草紙抄寫那《千字》百八十遍的,而且這個月梁功的二所宮人考核,一定是要大大的減分作為警示才好!

    進了店門,弘毅以一位後世三百年的觀光客的眼光,細細打量起來:店內沒有櫃檯,四壁都是書架,擺滿了書籍,每本書都附有標籤,上邊寫明書目和價目,屬於超市性質!臨窗位置擺放了一張榆木擦漆的八仙桌,四邊擱了幾把椅子,算是顧客喝茶品書的地方吧。

    弘毅還沒看完,就見一位夥計就滿臉笑容的迎了上來,「幾位貴客光臨,可看好了小店的白折紙?」弘毅剛要回話,卻發現人家店小二的眼睛只是盯著身旁的瑪拉和梁功,根本沒有看到自己一般。也難怪,自己一歲多點的形象只能在紫禁城裡彰顯,這市井之處,又有幾個人知道自己就是那傳說已久的「金烏下凡、持鼎而誕」的神奇皇二子呀!

    看到瑪拉有些左右為難,弘毅稍微點了點頭,瑪拉也算是聰明機靈之輩,立即應承下來:「隨便瞧瞧,夥計自己忙去便罷。」

    「好勒您吶,本店雖小,可是這管家白折、人畫紙,房四寶、各色用具一應俱全,而且你要是喜好哪位大家的書畫金石,本店那邊還有『筆單』,您也可以下訂。得勒,您幾位慢慢瞧著,小的就不打擾了。您要是逛累了,這邊還有小店奉茶之處,您可慢慢歇腳。」小夥計十分討巧,一邊退身離去,一邊迅速將店家的「主要營業範圍」和「便民服務項目」介紹了個周全。弘毅聽了,對比起幾百年後那些小店裡的服務員糾纏不休的所謂「推銷「,實在是對這家店舖好感倍增。

    經過一年多自己在宮中的潛心習練,再加上師傅范承謨以龍興聖跡日講官的名義來教習,弘毅的書法造詣大有長進,自然對這房四寶有了興趣。進了這家「南紙店」,也想著搜羅一番。所謂「南紙」,就是時下流行的安徽「宣紙」,江蘇「粉蠟箋」,福建、浙江、陝西「竹紙」等著名紙張,如果尋一些回去,也算是有所收穫了吧。

    弘毅剛在孫氏的協助下爬上了張椅子,準備一邊歇腳一邊觀瞻一下,角落裡突然出來一人,逕直朝他走來。弘毅和瑪拉都注意到了,而且瑪拉已經作勢就要上去阻攔,卻被瞧了明白的弘毅抬手制止。

    「季師傅,怎麼你也在這裡呀,真是太巧了!」弘毅沒等來人甩袖下跪,先坐在那裡張口定了調子,同時輔以擠眉

    弄眼。

    「呃……臣……臣……真……真是太巧了!小爺今日怎麼得閒出……出來巡遊呀!」

    這人正是兵科右給事中、《國學與西學》編修之一季開生季大人。本想過來行覲見皇子貝勒的大禮,卻被表情怪異的小玄燁悄悄制止了,急忙改「臣」為「真是」,「出宮」為「出來」,還算是機靈。但是生於天聰元年(1627年)的季開生,時年不過三十,自然不敢以「為師」、「老臣」自稱,只好簡單應對一番了。

    「我和婆婆、乳娘,還有馬(瑪拉)大哥出來逛逛,您怎麼也在這裡呀?」

    弘毅抓緊時間介紹一眾下人的現在稱謂,以防季開生露餡。季開生也是隨著弘毅的介紹注意抱拳施禮,一一見過。眾人齊齊回道「見過季大人」。只有瑪拉被稱作「馬大哥」,一時有些受用不起,來了個單膝跪地打千兒還禮,同時也是衝著貝勒爺請罪的意思。

    「哦,天中家住附近,也與這南紙店的老闆素有交好,今日過來尋些房用度,不想巧遇小爺!」季開生心思飛轉,用自己的表字「天中」自稱,對答起來也是自然了許多。

    「下官張歲寒,見過總統大人!」季開生身後,另有一人,生的有些猥瑣,兩隻小眼睛,一張尖下巴,雖然不是後世影視劇中典型的反面角色,至少是個唯利是圖之人的標準樣貌,這時卻恭恭敬敬、以下屬之禮來參拜弘毅。弘毅有些懊惱,自己小心維護的「准」微服私訪,眼看就要被這個愣頭青給攪局了。

    「上官大駕光臨,小的沒有遠迎,只好歇業半日,恭請大人品鑒店中一應事物!」張歲寒似乎看出了小傢伙的不悅,跪在地上說道。

    弘毅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店內只剩下了他們幾個人,也許是本來人就不多,竟在不知不覺中被剛才那位機靈乖巧的夥計全都打發走了。此時他已立在門口,對幾個要進店購物的書生作揖打躬,擋駕於門外。

    「哈哈,店家客套,起,我們打擾了你的生意了!」弘毅就因為這一點,立即收攏了以貌取人的打算,準備客客氣氣請他起來,卻突然從剛才的幾句話語中領悟出什麼。看那張歲寒已經起身肅立一旁,接著問道:「你剛才自稱……你也是?」

    「回總統大人的話,下官不才,腆居您麾下火器營七品筆帖式歲寒恭敬答道,弘毅也終於明白了這位「店家」的眼力了得。自己是火器營左總統大臣,屬於他好幾級以上的領導,張歲寒所以才以「下官」自稱,而且是行了跪拜大禮。自己與他素未謀面,一定是從季開生的舉止言行中窺探出了一二,知道自己就是那位聲名遠播的多羅貝勒、皇二子玄燁了。

    原來,清初之時,一些下級官吏往往會拿自己的俸祿做些小生意來貼補家用,那時候天下初定,朝廷之上也沒有對這種事情加以禁止。而這南紙坊,正是這位張歲寒用積攢的俸祿開辦起來的。

    「哦,那這次還真是進了自己家門了,哈哈,就是影響了張大人的生意!」弘毅在樸氏的幫扶下,當仁不讓的坐上了主位,和顏悅色的說到。

    「屬下不敢承領,貝勒爺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張歲寒及時更改了稱呼,由下官變為屬下,關係就更進一步了。

    「那你這南紙坊都做些什麼生意呀?」弘毅四下打量,突然在店中醒目位置發現了署名「季冠月」的篆刻「筆單」,忽然想起那方季開生送給自己的「千古江山」的印石,也就想起來,季開生,字天中,號冠月,原來「大清第一直臣」也是需要靠自己的受益賺些外快,貼補些家用的。如此一來,就對這個從事第二職業的自己的屬下有了一些理解,多了一些體諒。

    「回貝勒爺,小店也就是賣些房用具、筆墨紙硯之類的,無什麼特別之處。」張歲寒含糊達到,估計是不想扯季開生下水的意思。

    「南紙坊自然是紙張上好,其它的也都是也副業罷了。」季開生有些臉龐微紅,也是半遮半掩替張歲寒圓場。

    「哈哈,剛才店內夥計還說,你們這裡的白折紙不錯,應該是個主營吧?」弘毅笑了,知道這兩人互相維護的心情,本就沒有深究的意思,於是將話題引向他處。

    「貝勒爺果然英明,小店這裡的經營也是隱瞞不過皇家聖子的!」張歲寒趕緊應承。

    「那你給我說說這白折紙的門道吧。」弘毅和顏悅色的問道,舒緩一下他們兩人的情緒。

    「庶!」張歲寒回身取來一些樣品白折,細細說來……

    奏折是重要官書之一,也稱折子、奏帖或折奏。它始用於清朝順治年間,以後普遍採用,康熙年間形成固定制度。至清亡廢止,歷時兩百餘年。清代官吏向皇帝奏事的書,因用折本繕寫,故名「奏摺」。也稱「摺子」。奏折頁數、行數、每行字數,皆有固定格式。清朝入關之初,沿襲前明舊制,官員有事報告皇帝,公事用題本,私事用奏本。題本蓋印,奏本不蓋印。

    所謂「筆單」,就是書畫篆刻家們經過名家推薦,訂出其作品出售的價格標準。店家可以代客訂購,從而從中提成。

    筆帖式,滿語,也作「筆帖黑色」,意為辦理件、書的人。清入關前稱有學問的人為「巴克什」,天聰五年(1631年)改為「筆帖式」。清各部院、內行衙署均有設置,主要掌管翻譯滿漢奏章書、記錄檔案書等事宜。清入關後,國家制度日臻完善,政務活動急劇增加,書檔案工作也日漸繁雜,清政府遂在各衙門廣置筆帖式。筆帖式為國家正式官員,有品級。早年有五、六品者。雍正以後除極少數主事銜筆帖式為六品外,一般為七、八、九品。筆帖式陞遷較為容易,速度較快,被稱為「八旗出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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