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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弄巧也成拙 文 / 弘毅知難

    貝勒爺玄燁不說話,認真欣賞著談遷的畫作,似乎若有所思的樣子。而這一表現,也正是季開生所希望看到的,於是也是侍立一旁,耐心伺候著、等待著。

    「氣吞萬里……好!好一個氣吞萬里!」終於,弘毅激動地高頌一聲,偷眼觀瞧,季開生也是面露喜色,於是他接著故作深沉的自言自語道: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這首著名的辛棄疾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弘毅努力表現出隨口而出的樣子,卻真是好好回憶了一陣子,又在心裡默念了三五遍,確認沒有什麼錯漏之處後,才緩緩說出的。

    看官也許會:這首詞作可謂家喻戶曉,背出來不需要太多的古詩詞功底吧?就算是21世紀現代青年也應該爛熟於胸吧?可你們哪裡知道,生於20世紀七十年代的弘毅,拜受改革開放後的教育體制所賜,就連這點古墨水了還是大學時代自學而來的呢!在記憶裡最好的中學時代,通篇背誦的基本都是魯迅先生的那一片大作,古詩詞全是為了應付高考的填空題,幾乎沒有背誦過全篇!

    弘毅看一旁的季開生也跟著自己的節湊在微微晃頭,判定剛才所說基本無誤。卻還是即使打住,不再背誦下去。不是背不過了,而是後面的幾句的確不合適說了。再說下去,就是「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bi)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這可是有點抱怨朝廷清剿作戰不利、沒有收復大好河山的嫌疑了,要是別有用心,甚至能從中體味出反清復明的意思來呢!

    但巧就巧在看你什麼時候顯擺顯擺了!開頭一句「千古江山」,結尾一句「氣吞萬里如虎」,恰恰應對了去年季開生送給弘毅的那一方「千古江山」的金石印刻。以及今日畫作上的這一枚閒章。關鍵所在,這首詞的內容與畫作的主旨十分契合,又從大清貝勒爺口中一氣呵出,真是把季開生收攏的如同肝膽相照一般了!

    其實,辛棄疾作此詞,有其深刻的歷史背景和政治含義。《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寫於南宋寧宗開禧元年。辛棄疾六十六歲時。當時韓侂胄執政,正積極籌劃北伐,閒置已久的辛棄疾於前一年被起用為浙東安撫使,這年春初,又受命擔任鎮江知府,戍守江防要地京口。從表面看來,朝廷對他似乎很重視。然而實際上只不過是利用他那主戰派元老的招牌作為號召而已。辛棄疾到任後,一方面積極佈置軍事進攻的準備工作,但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意識到政治鬥爭的險惡,自身處境的孤危,深感很難有所作為。辛棄疾支持北伐抗金的決策,但是對獨攬朝政的韓侂胄輕敵冒進的作法,又感到憂心忡忡。他認為應當做好充分準備,絕不能草率從事,否則難免重蹈覆轍,使北伐再次遭到失敗。辛棄疾的意見沒有引起南宋當權者的重視。一次他來到京口北固亭,登高眺望,懷古憶昔,心潮澎湃。感慨萬千,於是寫下了這篇千古傳誦的傑作。

    「貝勒爺!下臣……」季開生等了一小會,確信小爺不會再繼續吟誦下去了,這才眼中含淚。自然而然準備倒頭便拜。

    「季師傅,我又何嘗不知你和談老先生的良苦用心?無聲詩、氣吞萬里,我都明白!也理解兩位!」弘毅坐在炕上伸手攔住季開生的動作,接著話鋒一轉,意味深長的說:

    「但,大清入關不過一旬,萬事開頭難,況且我皇阿瑪也是勵精圖治的一代聖君,你我,還有億萬子民,都要有點耐心才好!放心,我們還有時間,時局、民心都在朝廷,不在那個苟延殘喘的亡明小朝廷,不在那個朱由榔。當今聖上勵精圖治,大有作為,如此下去,不去五六年,滌清寰宇那是一定的。只是,這段時間,我們還需要韜光養晦,還需要勉力為之……你們,可懂我?」這幾句話,就是定下了基調,就是在說:我,玄燁,和你們一樣也想著大清一統,但不能心急。畢竟,皇上年輕,而我,還小……

    「下臣明白!」季開生不稱下官,改為下臣,其意深遠。

    「好,請季師傅代我謝過談老先生,並一定讓他在你府上過得舒服一些,這就有勞季師傅了!」

    「這是自然!請貝勒爺寬心!」季開生整理心思,急忙補充道:

    「貝勒爺,還有一事。談遷大人……」

    「哦?談老先生如何?」

    「他,願為潛邸幕僚!」季開生鼓足勇氣,脫口而出,卻沒有像以往那樣低頭說話,而是雙目炯炯,直勾勾盯著小爺!

    弘毅聞聽此言,差點失聲!「潛邸」是什麼?那是皇帝即位前的住所!你們這麼說,我很高興,有眼光!可是,這是不是太過了呢?我可不能接話,也不能否認或者承認!哈哈,有了!

    「哦……『前敵』幕僚?好!談老先生不仕前明久矣,但是卻深得前明遺民之信賴,如果他能多多交納那些至今還將我大清視為蠻夷亂華的遺老遺少,倒是的確可以起到四兩撥千斤之奇效!代我謝過談老先生!」弘毅耍了個花槍,練了一個字遊戲。

    「這潛邸……」季開生還真以為弘毅聽岔了,準備更正一下。

    「不過,這一個敵字,卻委實不太準確。無論他們入仕也好、隱居也罷,還都是大清臣民,何來敵者一說呢?請季師傅轉告談老先生,還要慎言敏行才好呀!切切、切切!」弘毅最後一句話,直中要害。

    「貝勒爺,我……」季開生十分尷尬。

    「季師傅不必多言。玄燁尚在沖齡,卻也自有分寸!就請二位大清肱骨之臣,多多辛勞了!請受玄燁一禮!」弘毅哪裡肯讓他繼續,來了一招禮多人不怪。

    bsp;「下臣不敢!」季開生聞聽「沖齡」二字,也終於明白了,趕忙還禮。「沖齡」者,「沖」通「僮」。字面理解就是「幼小的年齡」,需要快快長大。但其另有一層深意,那就是指代皇帝幼年即位。有一句成語叫做「沖齡踐祚」,正是這個意思。化人季開生,哪裡還會不明白?

    「看來瑪拉此趟差事辦的不錯。不過我今早見他回來,似乎還有隱情未報一般?」弘毅見好就收。趕緊轉移話題。

    「這……」季開生急忙再一次開始準備詞組。

    「呵呵,大清第一直臣,怎麼也開始變得支吾起來了?」弘毅一點子上了,繼續深挖下去,不讓他有太多時間去準備辭藻,免得華而不實。

    「下臣不敢腆居第一,但是今日有一事。卻不得不如實稟報貝勒爺知道。」

    「何事?季師傅儘管直說就是。」

    「庶!」季開生鼓足勇氣,終於將靖南王耿繼茂之子耿昭忠一早就在琉璃廠撞見瑪拉、糾纏著要和他一起辦差,然後貿然改寫瑪拉門貼、入了自己府上,卻被談遷的計策和自己與瑪拉的雙簧弄得灰頭土臉、落荒而逃的事情說了個明明白白,唯獨沒有提瑪拉和季蓮的那些個男女之事。

    言語了了,可當時的弘毅卻聽得心驚肉跳!

    自己被三藩盯上了!——這是第一反應。

    耿昭忠到底還是嫩了!——這是第二反應。

    談遷老頭子實在是工於心計,此人入幕府的確堪用!——這是第三反應。

    季開生和瑪拉設下套子,可謂辦的漂亮!但。最最關鍵之處:你們有沒有事先經過我的同意,就這麼大費周章去算計南邊的藩王?而且你們做下這麼大一個局,難道就不怕收不了場嗎?難道你們就不怕我對你們心生嫌隙?——這是最最計較的一個反應!

    「事後,你可委派瑪拉尾隨耿昭忠回府?」弘毅沉思半響,這才開口。

    「這……下臣未曾。」季開生鼻尖開始浸汗,心中隱隱感覺不妙。

    「那你可曾讓瑪拉去永定門、左安門、右安門中任何一處做個值守?」

    「也不曾……」

    「也就是說,他靖南王在京師的宅邸。出沒出過差役快馬、何時出的,你們都不知情嘍?」弘毅面無表情,只是幽幽發問。

    「下臣……」季開生額頭開始冒出豆大的汗滴。

    「哦,不出十日。靖南王就知道此事了。」弘毅看著季開生,一字一頓的說道。

    「啊?耿昭忠他敢說嗎?」季開生還是心存幻想。

    「呵呵,季師傅啊,不是人人都像你一般耿直不阿的。他耿昭忠留在京師,就是一味做侍衛、等著做駙馬嗎?」弘毅笑了,可這卻讓季開生更是緊張。

    「這……」

    「他唐突登門,難道就是游手好閒一般?」

    「我……」

    「再者,據我所知,耿昭忠的筆金石功夫,絕不在你之下,而且,尤善鑒別,只怕你的筆跡,他不會看不出來……」

    弘毅此言絕非臆測,如前章所述,這位耿昭忠擅章,旁及書法、繪畫,尤精鑒別,收藏甚富,是清初期的著名書畫鑒賞家和收藏家,今之流傳宋元書畫名跡,多鈐有他及其子嘉祚(字會侯,號漱六主人)的鑒賞、收藏章,且大多被收錄於《石渠寶笈》之中。而弘毅知道這些,正是因為前世他經常出入故宮,流連於各種物展覽之中,而北京故宮博物院館藏宋代《仙女乘鸞圖》、《紅蓼水禽圖》等,就有這位爺的收藏章,而且也有詳細介紹。

    「這……」季開生只剩下張著嘴巴、汗流如注。

    「下臣知罪!為今之計,天中一人承擔,絕不牽扯旁人……」終於,季開生脫口而出!

    好,小爺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正巧,此時梁功在外邊說了一句:「恭請貝勒爺用飯!」緊接著,三喜貓著腰,領著兩三個小太監端過來七碗八碟的,準備開飯了。

    弘毅瞅見王三喜,突然計上心頭,和藹說道:

    「三喜,今日在西安門,辛苦你了!」

    「奴才願意為小爺鞍前馬後!」三喜開心極了,趕忙放下碗碟,跪拜謝恩。

    「但,你未經我的允許,就自作主張、自以為是得通傳我的名號,卻是過錯一處!」弘毅笑著來了這麼一句。

    「啊,奴才該死!奴才該死!」三喜心情瞬間跌入谷底,就連身後的梁功也是大驚失色,盤算起來對於這個自己剛剛招收的小徒弟,救還是不救。

    「你給我辦差,急智是要有的,這次也算是功勞一件。但你要記住了,以後不許再自作主張,否則再大的功勞,也難抵罪責!」弘毅說給跪著的三喜聽,卻看了一眼一旁站著的季開生。這一眼,竟然看的季開生渾身抖了一下。

    弘毅看在慰!哈哈,這句話實在不好當面說出口,免得折損了你的面子!

    「三喜,還不快謝小爺提點!」梁功聞聽弘毅這句話,就知道三喜不會有事了,急忙提醒。

    「三喜謝小爺提點!三喜知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三喜頻頻叩頭。

    「好了,起來吧!我歷來是賞罰分明!況且你這初次當差,不知者不罪。而且那處急智,還是要賞你的。小梁子,去拿十兩銀子,給了小喜子吧。另外,今日這份功勞,也計入日常考核檔案!」弘毅還是一語雙光,落不下季開生。

    不再理會叩謝賞賜、起身而退的王三喜,弘毅轉而面相季開生,只笑不語。

    就在季開生再也站不住,準備學著三喜小太監的樣子跪倒謝罪只是,卻聞聽一句:

    「不過,季師傅此事做得,結果卻是妙極!」抬頭望去,卻見弘毅心滿意足的笑了。

    「啊……」季開生如墜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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