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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符獻挺身出 文 / 弘毅知難

    在眾人眼中,父子二人不愉快的起因其實很透徹,也很簡單。透徹的是,兩人的「用人觀」不能協調統一:一個是「用人不疑」,一個偏要「用而疑之」。簡單的是,這場衝突緣起於一次小概率事件:小玄燁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居然當眾一而再、再而三得「搶白」當今皇上!

    於是,結果再「透徹簡單」不過,福臨下旨要小皇子回去休息——剝奪你參加御前會議的資格!

    就在弘毅自己都心灰意冷,黯然接受被遣送回東二所這一事實的時候,有一人卻挺身而出,冒著觸犯天顏的風險,為小貝勒爺求情了!

    無論滿漢,幾位大清重臣都像躲避瘟疫一般,唯恐避之不及、傷及無辜——悄悄挪動膝蓋,默默將說話之人涼在中間。如此一來,皇帝和這位「不知死活」的臣子,就巧妙的組成了兩個中心,頗有分庭抗禮的架勢了。

    「李際期,你說什麼?」回過神來的福臨,有些尷尬的冷冷發問。

    不錯,跳出來的這位正是一直在「玩」退避三舍的兵部漢尚書李際期!此人會議以來,表現得「不死不活」,似乎心灰意冷,只有一次長篇大論了戶、兵、工三部所涉及的軍需物品,還在最後強烈希望皇帝重用玄燁,怎麼聽怎麼像臨終遺言一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居然冒著違逆聖意的風險,出來維護剛剛「失寵」的小皇子!

    「回皇上的話,臣說:請皇上聽完貝勒爺所言,再做聖裁不遲。」李際期這次沒有高聲斷喝,卻是四平八穩又將剛才一句話完整重複了一遍,而且是一副大義凜然、寧死不屈的架勢。

    「李際期!你好大的膽子!你想違逆朕意不成?」下不來台的青年皇帝不得不提高嗓門,幾乎是怒吼了。

    「皇上!臣此時不得不違逆聖意。只是因為微臣聽懂了皇二子所要奏聞聖聽的本意。臣料想,若是讓皇二子把話說完,皇上定然會恩准其法的!」李際期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就是不讓皇帝痛快!

    「恩准其法?哼!李際期,難道你不知道朕親政以來,一直是對你們這些漢臣用人不疑的嘛?若是從了玄燁的法子。你們還會有今日的高官得坐嗎?你難道是糊塗了?!」福臨氣急敗壞,一下子將自己最最緊要的憂慮和盤托出。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除了李際期之外,剩下四個漢人立即感恩戴德山呼萬歲——的確,我們都是「用人不疑」好政策的直接受益者呀!

    「皇上!恰恰是因為臣對皇上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無以為報,故而才不惜逆龍鱗、進直諫!皇上!臣雖死不足以報皇恩,但。終不能腆居高位、枉吃俸祿多年而不進良言、不行大義呀!皇上若能再容際期一言,際期死而無憾!皇上!」

    李際期突然激動起來,一口一個「皇上臣子」、一句一個「生離死別」,說得所有人都有些後背發涼——怎麼?你李際期還準備說完這句話之後就一頭撞死在這位育宮的宮柱之上不成?

    福臨也有些猶豫了,生怕向來寡言少語的李際期一時想不開。有個過激的舉動,那豈不是把自己往「夏桀商紂」那個陣營裡面攆嘛!

    「符獻,你的用意朕清楚。玄燁所言也不盡然全是錯漏,否則朕怎麼會讓他在眾位愛卿面前如此暢所欲言?只是,他尚在年幼,如今國是面前,難免失之偏頗。這一點,朕再清楚不過了!畢竟,朕還是他的皇阿瑪,虎毒不食子。朕只不過讓他回去休息,日後等他歷練成熟,如若堪用,自然是會啟用如初的。這一點,你放寬心就是了!」

    福臨想起御前會議前半段,李際期大篇幅闡述軍需物品的時候,最後不忘要求他要重用小玄燁那些話來,還以為這位是怕小皇子自此失勢呢!念其空懷大才卻自甘沉淪,此時還情緒激動,皇帝終於緩和了語氣。好言相勸。

    「皇上,臣寬不寬心並不重要,但皇二子所言,卻是緊要……」李際期剛要準備給玄燁開脫出來,沒成想皇帝還是果斷制止。

    「符獻,不要再說了。朕和你交個底兒吧!」福臨長歎一口氣,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了自己如此對付玄燁的初衷。

    「朕也知道玄燁關於鄭芝龍的評判有些道理,但,朕卻不能聽,更不能依計而行。這是為何?眾位愛卿可理解朕的想法?用而疑之,知易行難呀!」

    這句話出口,眾人恍然大悟——原來人家父子二人還是惺惺相惜的,只不過小皇子的策略在皇帝這裡看來,操作難度實在是太大罷了。

    「假若今日玄燁所言,朕全盤採納,後果如何?」

    不等有人答話,福臨繼續自己的思路:

    「一者,『用而疑之』,在眾人聽來,難免以為朕是那種市儈之徒,用著某人的時候什麼都好說好辦,用不著的時候就疑神疑鬼。如此風議一起,是不是給那些已經或者將要被朕重用的人一種……一種『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忌憚?在他們眼中,朕將來說不定還會弄出什麼『杯酒釋兵權』的權謀,以求自己心安,卻置君臣情意於不顧!朕豈不是成了事前『花言巧語』以求驅使、事後『過河拆橋』翻臉無情的厲佞昏君?」

    「皇上……」李際期實時插話,以求反正,但皇上沒給他這個機會。

    「符獻,朕知道你要說什麼。你是不是要說,只要朕身正行端,自然不怕那些個流言蜚語,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是吧?」

    「皇上聖明!」李際期其實歷來很欣賞少年滿洲皇帝的睿智和聰穎,此處乃是「真心點贊」!

    「呵呵,朕,懂你!然而,朕貴為一國之君,不可將國家社稷寄托於什麼『清濁自辨』的虛無之上。朕頗為贊同唐太宗所言:『為政之要。惟在得人』。既然要得人,就不能得而復失……失有德有才之人,盡忠效命的干臣便會心寒。干臣心寒,則自甘沉淪,長此以往,君之側、堂之上則盡為佞臣充塞!李世民後一句『用非其人。必難致治』,發人深省!佞臣起,則朝政亂;朝政亂,則民心失;民心失,而距天下亡不久遠矣!這個道理,諸位愛卿謹記呀!」

    「臣謹記聖訓!」李際期一改過往行狀。帶頭稱頌了。為何?福臨一語雙關之功勞也——「干臣心寒則自甘沉淪」,不管什麼原因,李際期就是心寒沉淪之輩,皇帝將他的沉淪上升到了事關國家興亡的高度,可是極高的褒揚!

    「一者。卻也是緊要所在,朕不得不深思熟慮。」福臨環視諸位臣子,直看得老老少少、滿滿漢漢直起雞皮疙瘩,這才冷冷說道:

    「一旦讓玄燁把如何對同安王用而疑之的策略詳盡道出,朕可以斷言,不出半月,東南福建的同安王就會鉅細皆知。如此一來,他鄭氏父子,會如何看待朕的愛子?會如何議論玄燁的用心?朕知道玄燁是一心為國、知無不言,朕也可以大加褒揚、彰其忠義。但,朕的這些褒獎之語,卻未必會傳到鄭芝龍的耳中!即使到了他那裡,估計也會變了味道。」

    「諸位愛卿,你們說,是與不是?」福臨望著階下,還是一臉冷峻。

    為首的李際期一下子被皇帝的細心與遠謀所打動了——不僅自己看好小皇子並給予厚望,就連皇上本人也是盡顯舐犢情深、倍加呵護呢!

    最吃驚的莫過於弘毅了!剛才還心灰意冷跪在當場後悔不跌,如今聽聞福臨這番話,禁不住真的「感動」起來——你不讓我和盤托出怎麼用而疑之的最大原因。原來是要保護我!你怕我不聽勸,執意要說,這才上演一出「父子翻臉」的好戲嗎?真有你的,愛新覺羅.福臨!這幾年正牌皇帝不是白幹的呀!

    不過別人會以為這就是全部,但我卻不這麼以為。估計後面還有一層深意吧——一番折騰下來,我在眾人面前神乎其神的光環就被你瞬間擊破、蕩然無存!大夥一定會從對我的「盲目崇拜、驚為天人」,集體轉向成對你「寬厚仁慈、愛子護子」的感念敬佩!

    不過,似乎這還不夠,還不盡興吧?還會有什麼自己至今沒有意識到的隱情呢——

    弘毅跪在那裡冥思苦想,其餘大臣都是在紛紛點頭,恨不得表現得和皇帝感同身受一般。

    但即使如此,皇帝還是黑著臉,等著……

    「主子!奴才萬死也不敢如此呀!主子明察呀!」

    就在大伙發現皇帝似乎意猶未盡,可他們自己還沒回過味來的時候,從未有過的一幕突然出現了——福臨後面的吳良輔「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遺餘力、玩命兒一般磕起頭來!

    這是什麼狀況呀!剛才還是好好的呀!眾人無不愕然!

    除了一位,小玄燁,如願以償找到答案一般,竟然衝著福臨和老閹奴微微撇著嘴,似乎還有笑意!

    所有人都沒有發現,福臨看到玄燁的微笑,眼神中閃過一絲寬慰,還有一種「千辛萬苦的付出,終於得到回報」的滿足和喜悅……

    中此段的思路,來自於書友奇幻樂園的大力支持,感激不盡!奇幻樂園兄弟原為——「用而疑之」,知易行難,而且很容易變成用人的時候什麼都好,不用的時候什麼都疑。給被用的人卸磨殺驢的感覺。特別是卸磨殺驢一詞言簡意賅、十分傳神。弘毅本來準備全盤照搬的,可一查成語字典,「卸磨殺驢」雖是成語,卻語出劉紹棠的《狼煙》,屬於現代成語,估計福臨說不出口。無奈捨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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