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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6節 雙淚落君前 文 / 一劍落英

    方進石放下酒杯道:「好,我去叫。」

    雲奴兒自去招呼李師師梁紅玉她們,三人都自出勾欄院,反倒是有共同的話題說。

    方進石走的很慢,因為他要想著怎麼才可以說的動黃金綿前去彈奏一曲給李師師聽,她雖然也不過是個丫頭身份,可是骨子裡傲氣的很,她想去做的事誰也擋不住,比如說來到這方家做小妾,可是不想去做的,任何人也勉強不得,比如說秀王趙子偁讓她挑選夫君。

    他走到了西院的門前,也沒想到個好的說辭讓黃金綿無法拒絕,硬著頭皮敲了敲門,開門的劉嫂看到是他,高興的道:「公子來了。」

    方進石點頭道:「黃姑娘可在?」劉嫂連忙道:「在的在的。」

    她把方進石讓進院中,小跑著去報於黃金綿知道,在她的眼中,方進石長久不來這西院中,也從不在這裡過夜,是一件很讓她感覺憤憤不平的事,內心也實在是為黃金綿著急,她是過來人,總是覺得像黃金綿這樣的獨守閨房很是不值。

    方進石直走到房門口,黃金綿也未見出來迎接,只有劉嫂滿面堆笑的請他坐到桌前,為他倒了一杯熱茶。

    黃金綿甚至連抬頭望上他一眼也未曾,她正自顧著在寫一幅字,紅燭耀下,她秀眉微蹙,低首握了羊毫筆,在一張紙上寫著數十行字,全都是工整的楷體字。

    方進石見黃金綿不理睬,喝了兩口茶也覺得無味,就站起身來踱到近前,只見黃金綿又是作了首詞:

    日暮晚雲收,掩卻淒涼向小樓。

    豈必黃昏識寂寞,無由。

    倦任清江顛倒流。

    顰淺愈溫柔,看盡繁華畫夢休。

    一曲桃夭多少事,綢繆。

    漫理瑤琴又一秋。

    這是一首《南鄉子》詞牌,方進石粗通詞詩,讀得懂她的這首詞主要講的還是「淒涼、寂寞」,他站在一邊看著黃金綿將這首詞寫完,心裡不免有些不痛快,黃金綿始終是沒有抬頭看他,可是最後一行的字體,卻明顯的比前幾行遜色少許,也許是方進石站在身旁,終不能心情完全平靜下來。

    黃金綿收了毛筆,再重新審視一下自己的作品,方進石讚了道:「好字,好詞。」

    黃金綿終於抬起頭來望了他道:「這詞好在哪裡?」

    方進石一呆,黃金綿臉上毫無一絲笑意,直直的看著他,方進石只得無奈的道:「黃姑娘寫的,定是好詞了。」

    他明知說這樣空洞的好聽話,對黃金綿沒有任何效果,可是實在是無話可說,只能這樣說了,黃金綿道:「你當真以為這是首好詞麼?」方進石只好無奈的笑了笑,沒有接她,黃金綿道:「這首詞寫一個女人無奈淒涼,思念自己之前的意中人,你也覺得是好詞麼?」

    方進石道:「每個人都會有難過的時候,世間事,不如意者十之**,誰都會有無奈的。」

    黃金綿步步緊逼著問道:「可是這個女人是你的妾室,無奈之事是因為不能和她意中的人雙棲雙飛,你也不憤怒麼?」

    方進石只得道:「我……我當然心裡不快。」

    黃金綿道:「我那何以看不到你有憤怒之色?即不打我也不罵我,還稱讚我寫的好詞,天下間還有像你這般懦弱窩囊的男人麼?」

    方進石讓她這話噎得啞口無言,本來想著好好給她說說讓她去彈個曲子而已,卻沒來由的讓她這樣嘲罵,心裡怒氣慢慢升騰。

    劉嫂看形勢不對,趕緊過來想要勸一勸,她剛說了句:「黃二姐……」黃金綿就道:「劉嫂,你先回自己房裡去。」

    劉嫂歎了口氣,只得自己出去,順手帶上了房門。

    黃金綿盯著方進石看,似乎準備著和他大吵一場,方進石心想:她不知又吃錯了什麼藥,今日找尋著來吵架。

    這時,一陣寒風吹過,那窗格子竟是沒有關上,頓時將桌上燭火吹熄,房內陷入一片黑暗,黃金綿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方進石走到窗前,伸手把窗子關好,緩緩的道:「怎麼連窗子也不關上,這麼冷的天。」

    黃金綿忽然罵道:「你這個懦夫,你難道連罵人都不會麼?怎麼從不見你罵過別人?你是個蠢才,蠢豬!」

    方進石站在窗前,頭也未曾回過來,好似沒聽到她的痛罵,反而自言自語的道:「這窗子關不緊了,明日要記得找木匠前來修一下才成。」

    黃金綿發狂的衝到他面前,伸手抓了他的衣襟罵道:「你聽到了沒有,我在罵你是懦夫,是蠢豬。」

    方進石使力掰開她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罵就罵了,我不會和你吵的。」

    黃金綿怒了道:「你為何不和我吵?」

    方進石道:「你自己不痛快,我何必要讓你擾的也不痛快了,對我有何好處?」

    黃金綿猛然愣住,定了一下,伸手拿了身邊桌子上的那首詞,狂怒的將它撕成粉碎,氣惱的丟在地上,又一腳把凳子踢翻,怒道:「是了,全天下就我一人不痛快,我快要瘋掉了,連找個人和我吵吵架都沒有。」

    她罵完了,最終一下子蹲在地上,許久沒有什麼動靜。

    方進石心裡可憐起她來了,雖然她鍾情的是秀王趙子偁,雖然她這麼痛罵著方進石,可是她絕對是一個性情中人,和梁翠容的沉穩大氣,雲奴兒的媚眼如絲,完全是相反的類型,她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都會從表面顯露出來,從不作假。

    他走到桌前,用火折子去點燃了燭台,火光剛剛點起,黃金綿忽

    地從地上站起,衝到桌前揮臂將燭台打翻,燭台從桌面上落到地上,頓時熄滅。

    在這短短的光亮時間中,方進石已然看到她淚流滿面,他撓撓頭皮,想要上前安慰兩句,一時詞窮,找不到合適的話語來。

    黃金綿打翻燭台,是不想讓他看到在哭,也許今日對她來說,是個值得記念的日子,這日子或者和趙子偁有關,才讓她脾氣變得忽然狂燥,終是管不住自己。

    方進石站在那裡很久,雖然不怕別人說孤男寡女黑暗獨處一室,可是想著前面李師師等人還在等他,總是不能太久不回去,他歎了口氣,慢慢走到門口,推開房門,回頭說了句:「我走了。」

    方進石慢慢走到院中,聽到身後黃金綿叫了聲:「等一下。」

    他轉過身來,房中雖然沒有燈火,可依稀可辨黃金綿依在門前,方進石沒有說話,在等黃金綿開口。

    黃金綿遲了一下才道:「你來找我,可有什麼事麼?」她終還是想到方進石無事不登三寶殿,來尋她定是有事了,方進石僵笑了一下道:「沒什麼事,只是路過來看看你。」

    黃金綿卻不信他的話,盡量用平淡的語氣道:「你說吧。」

    方進石只好道:「前面來了位重要的客人,想聽聽你彈的琴,不過算了。」

    黃金綿道:「既是重要的客人,怎能讓人家失望而回,有你那個小妾在,你還要找我,我怎能不去?」

    方進石道:「今晚你心情欠佳,還是改日吧。」

    黃金綿道:「你先回去多留客人片刻,我洗一下臉就過來,你放心好了。」

    方進石想要再說什麼,又覺得堅持不讓她去彈這個琴又不給她面子,他轉身離開這西院,到了前庭正房中,雲奴兒看他一個人回來,悄聲問:「怎麼沒請到麼?」

    方進石低聲道:「她一會兒過來。」他又面帶著微笑向李師師道:「師師姑娘久等了,撫琴者很快就來,實在抱歉的很。」

    梁紅玉起身道:「夜色已深,久留總是不便,不如改日你親自帶上那位姑娘向師師求教了。」

    韓世忠也道:「還是改日再聽琴了,聽了一個晚上了,已夠了。」他是個粗人,卻難得這麼耐心的陪著梁紅玉李師師做了這事,實屬是愛妻心實。

    方進石微一沉吟就道:「也好,來日方長吧。」他想著黃金綿就算是前來彈琴,可能心情激盪未平,水平也會大打折扣,還是算了。

    韓世忠和方進石客套幾句,方進石送他們前去門口,待到那高大的照壁前時,聽到身後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幾位不是要聽撫琴麼,怎地這麼快就走了。」

    幾人轉過頭來,只見屋簷挑著的不太亮的燈籠下,院子的一棵樹下一個女人抱著琴站在那裡,正是黃金綿。

    方進石只好道:「幾位客人有要事,只能等下次了。」

    黃金綿走近幾步,到了院中的石桌前,把手中的琴放在石桌上道:「十三弦,久不彈,客人請自便了。」原來她抱來的並非是琴,而是十三根弦的古箏。

    她說了請客人自便,就是讓客人不用理她了,黃金綿坐下來,按了古箏的岳山,彈出頭一個音符出來。

    此時她坐在燈火輝煌處,臉上一片平靜,火光照耀在她的面上,從側面看都是一位秀麗美貌的女子,她從未在別人面前展示過箏藝,此時彈了起來,聲音開始平緩,漸漸驟急,便如算盤珠子丟落在盤子中的那種聲響,又似乎是一人一騎,獨自走在空獷的天地間,馬鈴聲脆響,悅耳動聽,她的手指越來越快,後面就如萬馬千軍交戰,箏弦之上發出金鐵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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