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信念 文 / 鋒利的柴刀
「唐城,你怎麼在這裡?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你那個朋友打來電話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騙我的呢,要知道你可是失蹤一個月了,我們大家都還以為你已經跟著麥克離開上海了呢。」把電話號碼告訴譚思楠之後的第三天,小開打扮的侯笑天便帶著幾個相熟的男同學出現在唐城的病床邊,和平時一樣,侯笑天還是一副急吼吼的樣子,恨不能一下把所有問題都問完了。
「猴子,唐城現在是傷員,你一下問那麼多問題,你叫他怎麼回答你。」站在侯笑天身邊的唐高成伸手把侯笑天推到一邊,從口袋裡摸出包香煙扔給唐城。「我估摸著你這段時間是沒煙抽的,這是我從我老爸那偷來的,正宗的美國煙,不比你那什麼雪茄差。」
就著唐高成遞過來的打火機,唐城舒坦的抽了一口所謂的美國香煙,等手上的香煙已經燒過一半了,唐城才把剩下的香煙拋了幾支給病房裡的傷兵們。「這些都是從前線撤下來救治的傷員,都是殺鬼子的好漢,也是我的新朋友,我們在一起待了快一個月了。」看到了唐高成臉上流露出的惋惜,唐城開口解釋道。
上海人對抗擊日寇的**士兵那可是萬分的敬佩,聽唐城說病房裡的其他人都是殺過日本兵的**士兵,侯笑天幾個趕緊把為唐城帶來的吃食和香煙盡數拿了出來,把每個傷兵的床頭都擺了滿滿噹噹的一大堆,就這還不算完,侯笑天幾個還拍胸脯保證今後他們還會繼續送吃食和香煙過來。
「小唐,你的這些朋友不錯,都是好的。」嘴裡抽著侯笑天等人拿出來的香煙,傷兵們自然是要說上幾句好話,得了誇獎的侯笑天他們自是有些得意洋洋,只有唐城在心中暗笑,這些老兵油子要不是看著香煙和吃食的面子,哪裡會搭理侯笑天他們這幾個油頭粉面的傢伙。
「小唐,看得出來你也是個手上沾過血的,而且是個心思縝密的,我雖然只是個伙夫,不過我吃槍飯已經超過10年,看人卻是極準的,你的這些朋友雖然和你很好,不過你們終究不是一個道上的人,你娃天生就是個吃槍飯的人。」徐二娃伸手制止了唐城想要開口說話的意思,「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在戰場上沒有那麼多大道理可講,打仗無非就是你死我活罷了,只有殺了你的對手,你自己才能活下來,才能活得長。」
被侯笑天等人攙扶著的唐城走到病房門口時,不由自主的回頭看去,徐二娃他們幾個也正向自己這邊看來。這些人中有的是積年老兵,唐城身上的那些傷口已經暴露出了很多信息,腿部和肋部的傷口一看就是被刺刀造成的,而且唐城的那支駁殼槍也被艾瑪撿回來一直壓在唐城的枕頭下面,槍膛裡殘存的槍藥味又怎麼能避過這些老兵油子的嗅覺。如果不是他們從唐城和艾瑪的閒談中得知唐城居然一對五幹掉了5個日本兵,這些傢伙又怎麼會有意無意的給唐城灌輸戰場上保命的本事。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這些天一直陪著我,還有給我講那些東西,謝謝你們。」與徐二娃他們看過來的眼神對視在一起,唐城忽然間明白了很多,單手扶著身邊的侯笑天,極力站直了身體的唐城對著病房裡的傷兵們敬了一記軍禮。嚴格的說唐城其實並不算當過兵,他被雜牌連臨時徵召入伍連進花名冊的資格都沒有,所以也就沒人教唐城與軍隊相關的東西,他的軍禮還是從謝波那裡學會的。
「敬禮」病房裡或躺或坐的傷兵們在徐二娃的一聲長喝聲中也舉手敬禮,從傷兵們身體裡忽現出的殺意令侯笑天等人僵立在病房門口,若不是唐城的轉身,他們幾個恐怕會一直繼續站下去。「咋樣?我就說這個娃子是個天生當兵的材料,看看人家剛才的那個軍禮,中央軍那些狗貨都比不過。」眼見著唐城頭也不回的走了,徐二娃點起一支香煙美滋滋的抽了一口。
已經走到樓梯轉角的唐城自然不知道病房裡傷兵對自己的評價,他現在著急的便是急於回去教堂,只有回到教堂裡屬於自己和羅伯特的房間裡,他強撐著的身體才不會倒下。「唐城,你這些天到底幹嘛去了?我剛才看你敬禮的時候都看傻了,你那軍禮太帥了,我看街上那些軍精都比不過你,有空教教我唄。」侯笑天又恢復了樂天的性格,讓唐城的心裡多少有些暖洋洋的。
「上海死了很多人嗎?」轎車緩慢的駛出醫院,出現在唐城視線裡滿是瓦礫和神色木訥的人群,夾在在人群中是長串的擔架和床板,擔架、床板上都是蓋著白布單的隆起,有過戰場經驗的唐城不用猜也知道白布單的下面都是死人。天天都是槍炮聲不斷,難道這些平民不知道打仗是會死人的嗎?他們為什麼不知道躲去安全的地方或是離開上海?
「別提了,聽說日本人已經把上海給圍了,普通人又進不去租界,只好坐在家裡等死,日本人有飛機大炮,他們停靠在碼頭的軍艦也參戰了,整個閘北早就被炸平了,你想想這得要死多少人。」把著方向盤的侯笑天臉色有些難看,和唐城一起坐在後排的唐高成也是一臉的憤慨。
唐城的神情開始有些恍惚,自己是個幸運的人,如果不是他恰巧為了自保無意間救下了譚思楠和艾瑪她們,如果不是因為艾瑪的修女身份和譚思楠的紅十字身份,自己未必能夠得到連續幾天使用消炎針的機會。如果沒有那些消炎針劑,光是傷口惡化帶來的併發症就足以令他已經死掉或者殘廢掉,即便自己能夠活下來,也許也和那些殘廢的傷兵一樣在萬念俱灰中提前結束掉自己的生命。
轎車緩緩行駛在擁擠和滿是瓦礫的街道上,越來越多的死人陸續出現在唐城的視線裡,更多的卻是那些自願在瓦礫中尋找倖存者和屍體的平民。一路上,他見到了很多不怕死的平民在掩埋路邊的屍體,還有穿著雜亂軍服的**士兵從轎車邊疾行消失,和他們一起消失在長街盡頭的是由平民組成醫護擔架隊,他們進發的方向是槍炮聲密集的前線。
唐城見到的也有拎著步槍從前線撤下來的**士兵,不過看他們湧入街邊食品店的狼吞虎嚥,唐城判斷這些士兵就是徐二娃他們所說的戰場逃兵。「有很多在戰場上很勇敢的士兵在撤下來後會當了逃兵,特別
別是受過傷或是親眼見著好友鄉黨死在自己面前的傢伙,是個人都會怕受傷、怕死。可要是把他們重新集結在一起和小鬼子拚命的時候,我干保證他們中的每一個都不是孬種,絕對是和我們一樣敢抱著手榴彈衝上去拉著小鬼子一起去死的傢伙。」
唐城還記得在病房閒聊時,徐二娃說過的一段話,可他現在卻很難把眼前這些衣衫襤褸滿臉焦黑只顧搶奪吃食的逃兵,與徐二娃嘴裡所說的那些人重疊在一起。羅伯特曾經跟唐城說過,戰場上做逃兵是最可恥的事情,因為往往一個逃兵就會帶動更多逃兵的出現,如果是在敵人進攻的時候出現了大規模的潰散逃兵,那麼整個陣地便會因此而崩塌,所以對待戰場逃兵只能是一個解決的辦法,那就是殺一儆百。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中國必勝!」「寧做戰死鬼,不為亡國奴!」……一聲聲激憤的吶喊聲從半開的車窗外透了進來。似乎每一條路上、每個寬闊的地方都有人在演講,台上的、台下的人臉上都掛滿了悲憤與激動,唐城甚至能在他們的眼睛看到即將噴射出來的悲憤與激動,所有能被想到的抗戰口號聲響徹天空。和侯笑天他們的興致勃勃不同,唐城冷著臉把靠自己一側的車窗慢慢的搖了起來,可外邊的聲浪依然追著他湧進他的耳朵。
經過一個路口時,一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在對他面前的人群發表著演講,幾個和他同樣打扮的年輕人正在分發傳單給擁擠在這裡的人群,就連把著方向盤的侯笑天也搖下車窗拿到了一張。「是號召年輕人積極參軍保衛上海的傳單」侯笑天匆匆撇了一眼,就回手把那傳單遞給了坐在後排的唐高成。也難怪侯笑天他們的話語中會透著一股子歡悅,一個月前的他們不也和那年輕人一樣在到處演講和散發傳單嗎。
唐城有些煩躁的看向車窗外那個正用力揮動手臂大聲疾呼的年輕人,如果還是在一個月前,自己也許會叫侯笑天停車下去圍觀,可現在的自己卻已是經歷過生死戰場的。抗戰不是光拿嘴說或是發傳單就能做到的,那是要靠像徐二娃那樣裝備簡陋的士兵用命填出來的,看著車窗外的人群,唐城的心裡沒來由的一陣悲切,中國真的會滅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