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傷神 文 / 鋒利的柴刀
1月天裡下雨在北方是個稀罕事,老學究們可能會苦翻典故,然後吟出什麼天降苦罰之類的斷語,可這在南方卻是極其平常的事情。下雨的天氣裡,滿屋子都是水汽,到處都是潮乎乎的,一隻一斤多重的癩蛤蟆跳過門檻差點把譚飛給嚇死,幸好劉石頭不怕這東西,抬腿就是一腳,那隻大搖大擺出現在客棧門口的蛤蟆就呈拋物線越過門口的青石台階飛到了石板路上。
狂怒的小狗崽黑皮為了給主人出氣狂,猛的衝出客棧在那只癩蛤蟆身上咬了一大口,結果後果很嚴重,小狗崽被蛤蟆身上的蟾酥給毒著了,四條腿顫抖著朝天猛蹬,一張嘴腫的有兩個大,如果不是唐城玩命的拿皂角水給小狗崽洗嘴,黑皮的狗命早就沒了。
「它的嘴現在該是麻木的,你現在就是餵它石頭它都沒感覺,舌頭也腫著,眼睛腫的瞇縫起來了看不清楚路,想叫喚兩嗓子都喊不出來啊,這些天給它煮點肉糜,你慢慢的給它往下灌,過幾天就會好起來。」
「連長,黑皮的嘴還是腫的很大,剛才給它肉骨頭都沒辦法吃,可憐的。」劉石頭瞅瞅老實的趴在譚飛腳下把腦袋擱在自己腳背上的狗崽子歎息一聲,然後繼續對付自己碗裡的肉骨頭。
小狗崽黑皮是修水本地的土狗,昨天跟著唐城去20軍的聯絡點登記返回客棧到時候,譚飛在一個小巷子撿到的黑皮。雖說譚飛習慣了沉默寡言,但他卻不是個心冷之人,見這小狗崽可憐兮兮無家可歸,就求了唐城讓他帶回客棧照料,沒想到這看似廋弱的小狗崽倒是護家,只被譚飛養了一宿,便已經會幫著主人打抱不平了。
「要我說,有時候啊,這狗可比人強不少,你只要對它好,它就會記在心裡一輩子跟著你。我原先認識一個老獵戶,他家裡養著兩條狗還會上山打獵,老獵戶死了之後,那兩條狗就守著墳頭不吃不喝的硬生生把自己給餓死了。這個小東西一丁點大就知道護著主人,養大了還能了得,我看不比鬼子養的大狼狗差。」端來一碗肉湯的馬胖子也插了句嘴,言語中全都是對小狗崽的喜歡。
「我回來了,***氣死我了。」唐城正在看譚飛和馬胖子兩人用肉湯餵狗,披著蓑衣的老東北帶著侯三從外面回來,一進門就嚷嚷著自己在外面受了氣。「***那姓葉的傢伙不是啥好東西,我原本想著那貨願意給咱們調幾個老兵過來是好事,可沒成想來的20多個老兵都他娘的是能吃不能動的,就空著兩隻手帶著一張嘴來的。」
老東北是明顯吃了虧回來的,唐城知道這時候如果不轉移老東北的注意力,也許老東北真的會抓狂到去找那姓葉的團長打一架。「怎麼回事?侯三,你說?早上出去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嘛,怎麼就黑著臉回來的?」收到唐城暗示的劉石頭給老東北顯擺腫著嘴的小狗崽黑皮,唐城趁機把侯三叫到了一邊低聲詢問。
「我們早上出了客棧,老東北就說要去找那個姓葉的團長,我看不住,就只好也跟著去。不知道他們是咱們說的,原本分給咱們的壯丁都被調了回去,換給咱們的是20多個老兵。想著老兵要比壯丁強些,沒想到他們送來的老兵全別說沒有武器,他們甚至連軍裝都破破爛爛的,一來就衝我們要吃要喝的,不給也不和我們吵鬧,倒是就直接躺著裝死。」
唐城當然不能只是聽侯三和老東北的訴苦,看著外面的雨水好像已經小了點,唐城便親自出馬去了暫編團的營地。看著在營房裡橫七豎八躺著睡大覺的潰兵們,失望之極的唐城不禁仰天長歎,原本還想著這些沒有著落的潰兵會因為恢復軍籍而士氣大振,沒想到這些傢伙已經變成了一群奇懶務必的人。
譚飛這樣的大學生和劉石頭這也半大的孩子都能跟著自己打鬼子,這些看著可要比劉石頭壯實的傢伙們卻寧願半饑半飽的躺在軍營裡睡大覺捉虱子取樂,也不願意拿起武器重回戰場和日軍作戰。唐城將手指插進頭髮裡感到無比的沮喪,現在他徹底明白了那姓葉的為什麼會輕易地答應老東北的條件換人了,尤其是姓葉的嘴角那一絲戲覷的笑容讓唐城深深地發現了自己的不足之處。
唐城不信所有被聚攏起來的潰兵都會是這般心思,可連續走了幾個營房之後,唐城得到的結果還是一臉的沮喪和無奈200多個潰兵當中,居然只有不到三成的人願意重回戰場和日軍作戰,只是前提條件是要弄來武器彈藥裝備他們,否則他們就只能拎著木棍上戰場。
這個世界上不是每一個人都是不怕死的,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是有追求美好生活夢想的。那些衣衫襤褸的潰兵們寧願張著嘴露出發黃的牙齒,在太陽底下討論自己吃過最好最香的飯食,也不願意花費一點點的時間去考慮一下自己將來到底該幹些什麼。
從唐城回來之後,老東北就知道自己上當了,拿姓葉的給自己挖了一個能把人埋掉的大坑。「不行,我去找那姓葉的,給咱們的那些兵油子根本靠不住,帶著那樣的人上戰場,說不定還會有為了保命打咱們黑槍的。」
「行了,你歇著吧,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唐城清楚的知道一個道理,打仗不怕人膽子小,只要血性還在,再膽小的傢伙經歷過幾次血戰之後也會成長起來。人只要努力總會有些改變的,但是人連血性都沒有了,那就回天無力了,無論自己給他們爭取來了什麼東西,無論自己的作戰計劃多麼的完美,都只是鏡中花,水中月。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劉石頭他們,相比劉石頭他們,那些潰兵所屬的部隊成軍時間更長,所以那些潰兵懶惰怕死的毛病也就更加的根深蒂固。唐城發現一個怪現象,越是成軍晚的部隊,血性越足,只要給他們提供必要的武器裝備和物資,他們就能很好的作戰,越是成軍早的部隊,他們的懶惰油滑氣息就更重,多年的軍旅生活已經把他們變成了一種新的物種,名叫——兵痞!
他們喜歡偷,喜歡搶,還喜歡勾心鬥角,為了一個妓院裡的女人都能廝打的頭破血流,唯一討厭的活動就是打仗。民國之初,中國處於軍閥混戰的年代,大多數軍隊之間都存在著所謂的仇恨,這
也就使得這些潰兵之間也有了派系和山頭,唐城深知這些才是關鍵,遠比那些潰兵沒有武器或是膽小怕死還要嚴重。
打仗自然不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悅的活動,因為打仗是會受傷是會死人的,唐城自己就經歷過戰場的殘酷和無情。當自己那些同學和朋友躲在上海租界的家中好吃好喝的時候,自己卻正端著步槍跟隨著**的老兵們在炮火下作戰。死亡就像揮之不去瀰散在空氣中的揚塵,也許下一刻被死亡籠罩的就會是自己。當滿是屍體和血跡的戰場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那種無助和彷徨是唐城這輩子都不願提起的噩夢。
再次返回客棧,外面的雨勢越發的小了,留給唐城他們的時間也不多了,因為他知道只要雨勢停了,暫編團就會被調去防區。「連長,我倒是覺得,營房裡那些老兵其實倒不是看真的膽小怕死,我看你是被表面給蒙蔽了。他們不是不敢相信你,而是不願意被當成是炮灰,因為咱們太強勢了,他們才故意這樣。」聽譚飛說的有趣,唐城隨即把視線落在譚飛身上。
「你想呀,暫編團是20軍弄起來的,這些潰兵在縣城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咱們不是川軍的人,這是其一。其二,20軍一定是把他們的武器彈藥都扣下了,可咱們呢,只這點人就有兩挺輕機槍,其他也是人手一槍,而且咱們還有這麼多的短槍。這些潰兵可不傻,一看咱們的武器就能猜出咱是打過大仗的,跟著咱們是危險重重,那他們還不趕緊弄出一副討人厭的嘴臉來,好讓你把咱們趕回去。」
「哈哈,有點意思,還這真是有意思,為了不打仗,居然故意裝出這樣一副樣子來激怒我。」唐城被譚飛的話弄的有點茅塞頓開,隨即笑道。「那咱們就將計就計,他們越是這樣,咱們就越是不能放他們離開,大不了殺掉幾個帶頭的,剩下的人應該會老實一些了吧。」
過了中午,下了一個早上的雨水終於停了,重返軍營的唐城不在惱怒,而是平心靜氣的對待那些潰兵。潰兵們也終於發現苗頭不對,他們越是裝出一幅無所謂的樣子,這個看著年輕到了極點的連長就越發笑的暢快,潰兵中已經有人察覺到了不對,可他們卻想不出究竟是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