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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密室真面目 文 / 六不散人

    聽到老頭子叫我們去「財務室」,這種心情是相當奇妙,那是一種興奮、忐忑、不安、期待、惶恐……之類混雜的感覺,怎麼形容呢,就好比一個自己非常喜歡但覺得跟自己八竿子打不到關係的偶像突然出現在你面前,並深情款款地看著你,想要請你去喝一杯那樣奇妙。我此時心跳有點加速,腳步卻機械似地跟著老媽向密室走去,冰冰顯然也有點緊張。走到門前,深呼吸了一口,便戰戰兢兢地跨進了那道曾經害我們仨飽受過毒打的大鐵門。夏日傍晚的太陽雖還依舊光亮,但這個屋子由於沒有窗戶,所以裡面十分幽暗,只看到幾點微微的紅光,屋子裡瀰漫著一股烏沉香的濃郁氣味。老爸在裡面的某個地方「啪」地按亮了開關,屋子頓時被照得一覽無餘,我在進門前曾在腦中閃過各種有關「財務室」應有的格局畫面,比如有個大保險箱,甚至是貼牆有著一大排的鐵皮櫃子等等,再俗一點,比如有幾個巨大的百寶箱甚至是一口大棺材之類的,裡面塞滿了金銀珠寶或者乾脆就是成捆的紙幣。然而此時眼前的一幕,顯然卻完全不在我的預測之內。老媽把大門合上,靜靜地站在門背旁,老狗阿麒也不聲不響地趴在門邊。老爸則站在裡面的牆根邊沒有多說什麼。我想這大概是他們想讓我們先自己靜一靜,有時間仔細打量這個屋子吧。屋子並不大,大概有五十來個平米,整片地面是由一塊塊內酯豆腐大小的青石磚拼接而成,牆面是髒兮兮的白石灰牆,屋子中間沒有任何柱子,在進門正對的那面主牆上,中間懸掛著一幅八尺左右的水墨丹青。畫的內容大致是一條s形的小溝渠,渠邊一男一女分坐在兩岸,渠中央有一塊石台,石台上有一盤格子棋的殘局。而這對男女則正在隔水對弈,男子穿白袍下黑子於棋盤,面容鎮定;女子著黑袍手捻一顆白子頂在耳邊閉目深思狀。渠中數條游魚正圍在石台邊穿行,一輪新月半掛枝頭,水面中點點落葉漂浮。我自幼在家門的熏陶下,也算對國學廣泛涉獵,看這幅畫雖筆墨精煉,大片留白,古意盎然,可這種畫面的佈局或內容,卻是之前從未見過的類型,沒有題字落款也沒有蓋章。畫的兩側掛著一副舊色木牌的對聯,所刻的字體有點類似大纂卻又不是非常相似,亦是不曾見過的。按著對大篆的字形去猜測,應該是這樣的兩句話:乾坤裡八字縱橫不出陰陽兩極,天地間三千交錯方顯生死五行。字畫前擺著一條長案,供著紫銅熏香爐一隻,正升騰著屢屢白煙,之前聞到的烏沉香味估計就是這裡揮發出來的,一對電燭分立左右,燈泡已經老化,光亮不是很足。然後整張桌上便是擺滿了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空杯子,足有一百多隻,除此再無它物。長案前的地面上是兩隻草編蒲團,看來已經很舊,中間已被坐得深凹下去,有些草絲也已磨斷。再回頭細看兩邊的石灰牆,好像並不是只有白色上的污跡斑斑,走近去細看,卻有用極纖細又極淡的褚石色,勾畫出的一幅幅白描。畫的內容全部都是像清明上河圖一般的人物眾生相,有鄉間田野上的農夫,也有市井經商的小販,還有騎馬行軍的戰士等等,看他們的衣著應該是商週期間的打扮。由於牆面寬闊,而所畫的人物尺寸僅有幾厘米高,所有放眼望去,整面牆上的場景頗具規模。然而與清明上河圖完全不同的,也是讓人看得有點毛骨悚然的地方,便是在這些人物中還夾雜著很多不像人卻有著人形的生物,例如空中有帶著翅膀的飛行者,大樹上有人面蛇身的盤踞者,河道中有魚面人身的潛泳者……再去另一端側牆上看,也是如此。整整兩面高牆,全部都是這種詭異的畫面。再細細觀察,所有的人類的眼神或動作裡總感覺有一絲絲悲苦之意,而再對比那些怪物的表情,卻各個都顯得囂張跋扈。尚未等我和冰冰再仔細研究,只聽到老爸悶悶地說了一句:「好了,這些以後還有的是時間給你們仔細看,現在先過去磕個頭。」說實話,我在看到那兩個蒲團的時候,其實早就有一種想跪下來磕頭的衝動,但是礙於不敢冒然,怕壞了什麼規矩,便一直壓制著這股衝動。聽到老爸這句提示,便快步上前幾步,噗通一聲跪下,畢恭畢敬地伏地拜了四拜,冰冰在我邊上,也跟著我一起同時拜伏著。斜眼看到冰冰也是一副虔誠的樣子,就突然又很想笑,腦子裡居然出現的是那種電視裡古代拜堂成親的畫面來。當然,我沒有笑出來,只是暗暗胡思亂想著:這應該不是分家產之前的儀式吧,難道是不經我商量就要把冰冰許配給我了?!這畫上的人到底是誰呢,桌子上這麼多杯子難道都是給他們倆喝的?那這吞吐量也夠可以的了。老爸之前電話裡說得大難臨頭跟現在這種莫名其妙的跪拜又有啥關係呢?……正伏在地上不知接下來的動作該做什麼的時候,老爸便讓我們站了起來,隨後老媽已經打開了大門。「出來吧。」老媽向我們招手示意出去,阿麒先跳出了門,我們緊隨其後,老爸則關掉了電燈,隨後跟了出來,依舊鎖上了大門。「走,吃飯去了。」老爸帶著阿麒一路向外堂走去了。老媽隨即過來問我下午的事情,我便把經過大致又說了一遍,她只是暗暗點頭,沒有答話。冰冰則趁機跑到了水池邊上,從口袋裡掏出一包早就準備好的椒鹽餅乾,捏碎了餵那幾條錦鯉,邊喂邊對著它們說話逗樂,池水噗通噗通作響,可見是那幾條魚正興奮地爭搶著它們小主人帶來的美餐。老媽也已向外堂走去,可能去跟老爸說我的事情了吧。我等著冰冰喂完了魚一起走出去。兩人並行無話,我雖說心裡還是一肚子疑問,但是有一個鬱結了我好多年的問題終於已經弄明白了,那密室並不是什麼財務室,小時候挨得那頓打也貌似找到了合理的台階,使我不再覺得委屈了。洗過手,走到了前堂的餐廳,胡阿姨已經將飯菜都準備妥當,老媽已經就座,老爸的那個固定位置上也已擺好了酒杯,人又不知上哪去了。我跟冰冰都坐在了從小養成習慣的各自座位上等著,我們家的座位表是按照圓桌順時針方向,老爸正對餐廳門而坐,左手邊起是我,姐姐,冰冰,老媽。雖然姐姐現在不在,但那個位子還是要空著的。桌上今天是全素宴,一般在父母家這邊是每月農曆初一、十五會吃素的,我和冰冰自從讀大學住校開始,早就已經省去了這種記時吃素的習慣,全憑自己喜好來了。但今天並不是初一、十五,搞了一桌全素也的確有點納悶,不去想了,反正今天碰上的怪事多得是了。胡阿姨端上了最

    最後一道雜菌海帶湯之後,便牽著阿麒去廚房吃飯了。趁老爸還沒來,老媽就先說道:「今晚住在家裡,你們的房間都已經收拾好了,蓆子都也擦過晾過了,等明天起來了再回市區。」我不置可否的恩恩哦哦了幾聲,想著接下來也不知道老爸要說些什麼,幸好今晚沒人約我出去玩,不然非要離開的話,肯定又是免不了一頓教訓。冰冰則是看都沒看我一眼,便自己爽快地答應了。此時老爸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個黃色錦緞的長方形布包,裡面應該是包著一個匣子之類的東西,大約有個鉛筆盒那般大小吧。他進門後將匣子放在了我旁邊姐姐的空座上,看樣子現在還不準備打開,然後便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打開桌上的半瓶瀘州老窖,慢慢地倒在杯子裡,我們就安靜地看著他,因為我們家的規矩,老頭子不動筷子前,其他人是不能開動的。等他倒完酒,輕輕咪了一小口,舉起筷子夾了一把腐乳空心菜在口中後,我們也便提筷開動,冰冰按照他們廣東人的習慣,先盛了一碗湯喝,我則給老媽先倒了一杯黃瓜汁,然後再幫冰冰和自己也倒了一杯。老爸嚥下菜後緩緩說了這麼一句:「今天拜過了咱們臧家的老祖宗,所以全部吃素的。」我跟冰冰抬頭相互望了一眼,原來那密室的水墨畫上是我們臧家的先祖?停頓了片刻,老爸又緩緩說了一句,這句話一出,使得冰冰的湯匙都掉了下來,而我也是一口飲料嗆進了氣管連連咳嗽。他說道:「我們啊,就是現在這張桌子上吃飯的我們四個人,包括你那個還沒回來的姐姐,確切的說起來,全都不算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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