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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53章 不叫人活 文 / 竹露清響

    蕭笑將那一百隻竹匣子整整齊齊地碼好在竹筐裡,然後再將竹筐搬到呆板男駕來的馬車的後備箱裡,最後看著一名身穿黑色勁裝頭戴斗笠黑紗的年輕女子上了馬車,而那呆板男恭敬地沖女子彎腰施禮,之後駕著馬車揚長而去。

    自莫黛說罷故事講完推銷詞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一百隻福星兔售罄了,而且還多得二十兩的賞銀,當真出人意料。房凌有些緩不過勁來,剛剛那主僕二人顯然是遠道而來路過福滿堂暫時休息補充體力的,一次出五十兩銀子買下一百隻點心不算多,但那氣度絕非一般大戶人家能夠擁有的,總感覺他們的身份不簡單。

    房凌在那廂琢磨著人家主僕的身份,而這廂的售賣現場卻起了騷動。

    「怎麼回事?老娘正想買呢,居然就沒了,五十兩了不起啊,老娘有的是銀子!」

    「就是,真是貪心不足,居然將一百隻全包了,那我等還巴巴地在這裡等個鳥啊!」

    「我一聽莫大溪說那故事便打算要買的,這下好了,毛都沒剩一根!」

    「我一瞅那兔子點心就甚是歡喜,還想著要買回去哄女兒呢!」

    「嘖,聽了半天,候了半天,結果被一個外鄉人捷足先登了,晦氣!」

    「要等七日後是吧,以防又被人全包了,老娘要先預定下來!給,老娘出一兩銀子定三隻,剩下的不用找了!」

    「我也要三隻!」

    「我要四隻!」

    「給老娘十隻!」

    「二十隻!」

    ……

    一眨眼間,七日後的一百隻便被預定完了,結果還多出一百多隻沒預定上的。沒預定上的便又開始吵吵著要福滿堂多做一些,每回只賣一百隻也忒小家子氣了,哪有人將送上門的生意拒之門外的?

    房凌急了,再一看莫黛,嘖,這臭丫頭非但沒有一絲焦急之色,反倒一臉笑瞇瞇地同那幫叫囂的客人解釋道:「福星兔貴精不貴多,每七日便有一百隻兔子為諸位送上吉祥幸運,其他時間概不出售。今日是福星兔的首賣日,但卻一次性被同一名客人買光了,這是我們福滿堂始料未及的,為了補償諸位,才允許諸位今日先行預定,但是下下回的福星兔絕對會公平公正地向大家出售的,不允許預定,不允許同一名客人一次性購買超過三隻的數量,以上,請諸位下下回再來搶購代表吉祥與幸運的福星兔吧!」

    聽完莫黛的解釋,預定到下回售出的福星兔的客人們滿臉喜氣洋洋的,而沒有預定到的則頗有微詞,但也只是發發牢騷抱怨一下,隨後便各自散開,前往二樓聽書或是直接離開福滿堂回家。

    待客人自大堂散去後,房凌一把將莫黛拉至一旁,無比懊悔又肉痛地說道:「大溪,老娘現下甚是後悔自己定的價格太便宜了,照今日光景看來,我便是定到一兩銀子一隻也一準能賣得大火,你說老娘要不要提價?」

    莫黛淡淡地瞄了房凌一眼:「不可。」

    「為何不可?」房凌雖然心裡明白此時提價可能不是明智之舉,但她實在忍不住了,大好的前景啊!

    「福星兔才剛開始出售,客人們之所以反應度良好,一來是這點心新奇,寓意吉祥,二來是那位一次性買光所有點心的客人給了其他客人不小的衝擊,我們應該感謝那位客人,是她將我們的福星兔推上了炙手可熱的新起點。此時若是我們漲價,或許在一段時間內能夠賺不少銀錢,但當客人們都不再覺得福星兔新奇時,他們的熱情也會慢慢降下來,而且也難保沒有眼紅之輩仿冒贗品以低於我們的價格出售,如此我們的生意勢必會受到影響。」

    莫黛說了一大串,房凌愈聽臉色愈是沉重,莫大溪說的她早前也有想到過,只不過今日客人們的反應太過熱烈了,以至於讓她有些頭腦發熱。

    「掌櫃的,我們就暫且以這個價格出售,你若是覺得賺得太少,我們還可以做周邊產品與福星兔一起出售,比如福星兔錦袋,福星兔手鏈,福星兔玩偶什麼的,還可以做出福星兔童衣,一般人家就不用考慮了,我們可以做高端的,做出來後賣給大戶人家。」

    「這個點子可以,讓我好好想想……」房凌陷入沉思,莫黛見了便不再多說什麼,雖然她其實還想說福星兔以後還可以出升級版,加強版,終極版,超越終極版什麼的,總歸是在吃上頭髮揮奇思妙想,她相信蕭笙有這個能力完成她的想法。

    莫黛直接上了二樓的包廂,繼續寫她的話本子。而說書場的商一紅又險些被聽書的客人氣到暈厥過去,她在上頭說書,他們卻在下頭討論什麼下下回絕對要過五關斬六將一路殺向櫃檯一舉搶到三隻兔子不可。

    蕭笑偷閒站在二樓的護欄處不時地傻笑,她回去定要將剛才的場面向蕭笙好好描述一番,她覺得福星兔之所以賣得如此好,所有的功勞全在莫大溪,莫大溪真是好啊,唉,若是她能娶了蕭笙就更好了!

    白胖子扒在灶房的門口朝外看,耳朵裡聽到的最多的便是莫大溪說的故事如何感人,莫大溪賣的點心如何誘人等等,她氣得直磨牙。忽然的,她的肩膀就被人大力地拍了一下,她怒氣沖沖地一回頭,便見大廚子河微的侄女兼幫廚河秀正一臉鄙夷地望著自己。

    白胖子本就一肚子糟心氣,這會兒還被一個幫廚給鄙視了,她心裡便更氣了,張嘴便酸溜溜地諷刺道:「現下莫大溪可真能耐了,河秀幫廚你真該感謝莫大溪的,感謝她當初沒有搶了你幫廚的位子呢!」

    河秀一聽,臉色也是一黑,隨即便冷冷道:「讓開,不幹活的就滾出灶房!與其在這裡眼饞嫉妒別人混得好,不如反省一下你自己從來到福滿堂到現下都做

    了什麼!我承認莫大溪刀工厲害,但我的也不差,若再比多幾場,我不見得會輸她。而你呢?你起初是與莫大溪一樣的小二娘,莫大溪拚命時,你在做什麼?背後使絆子什麼的別以為沒人會知道,就你那點小肚雞腸遲早害人害己!」

    白胖子被河秀一頓說教,氣得五臟六腑皆如火燒,掐著腰就朝河秀噴:「喲,瞧你說得自己多高尚,我呸,當初你明明也是瞧不起莫大溪,撞了人家也當沒看見,輸了比賽還當人家是投機取巧,你不要說你就沒想過要使絆子整莫大溪,自己一腚屎,還有臉說別人髒,真是笑死人了!」

    「你!」河秀一把薅起白胖子的衣領口,凶神惡煞地瞪著白胖子。

    白胖子嚇得脖子一縮,但嘴巴卻是不饒人:「你什麼你?別仗著自己長得像頭牛就動不動朝別人噴牛氣,我呸!有種你打我呀,打呀,打呀……啊……你他爹的還真打了,我今日跟你拼了……」

    「要打就去外面打,別髒了老娘的灶房,滾!」大廚子河微提著鋒芒閃閃的菜刀衝著河秀和白胖子晃過去,嚇得她們紛紛倒退出灶房,生怕退得慢一慢,河微便將她們給大塊紅燒了。

    福滿堂這廂鬧哄哄的,而此時一輛正從流崗鎮駛出的馬車卻是不快不慢地碾壓在青石磚鋪就的官道上,馬車內半臥著的女子與馬車外駕車的男人皆沉默不語。

    良久,那女子出聲道:「烈,你記得那說故事的姑娘叫什麼嗎?」女子長腿伸直交疊搭在馬車內的矮几上,雙臂枕在腦後,風自窗口吹進馬車內,拂起她斗笠上垂下的黑紗,隱約可見黑紗下唇角揚起的弧度。

    「莫大溪。」呆板機械的聲音自那名叫烈的男人口中傳出。

    「莫大溪嗎?」女子輕笑,「有點意思……」

    「主子,那馬車後備箱裡的一百隻點心該怎麼辦?」當真要帶回帝京?不會壞掉嗎?

    「怎麼辦?當然是轉手賣掉!」女子輕揚的嗓音顯示出她此刻的心情甚是愉悅,「烈,你說本小姐將這一百隻兔子賣給鹿嶺州的知府大人如何?」

    「但憑主子做主。」

    「你還記得莫大溪說的那個故事嗎?」

    「記得。」

    「那就好,屆時就由你為知府大人述說一番,務必要煽情,明白?」

    「……」

    「烈?」

    「主子,小人會盡力。」叫烈的男人呆板的表情忽而有了一絲裂痕,煽情……他有這能力嗎?

    莫黛寫完明後兩日的話本子,準備離開福滿堂回家,遇見蕭笑時便隨口問了句蕭笙的身體最近如何,以後每隔七日就要售賣一回福星兔,要賣的前一晚估摸著蕭笙是睡不成的,若是再病了可不好。

    蕭笑一聽,臉色立時有些不自然,模稜兩可地說蕭笙甚好,莫黛豈會看不出蕭笑是在說謊,便定定地盯著她瞧了一會兒。蕭笑被盯得頭皮發麻,只好說出實情:「蕭笙精神不好,不大出門了,雖然有在正常吃飯,但只這幾日下來我便察覺到他瘦了不少,臉色也蒼白……」

    「是不是你對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莫黛一語道中真相。

    「我,我只是……」蕭笑小心翼翼地瞅了莫黛一眼,繼而硬著頭皮道,「我不過是將你餵他藥的事情說了……」

    「只說了這些?」

    「我,我還說了他以為是在夢裡向你確認是否會娶他的事情其實不是夢……」

    「啪!」莫黛忍不住一巴掌拍向蕭笑的額頭,蕭笑一聲不吭地承受著,然後慘兮兮地望著她。

    「蕭笑你個蠢貨,你以為你弟是像你一樣大而化之的性格嗎?你這樣說讓他多難堪你知道嗎?你弟若是得抑鬱症了,一準是被你這蠢貨給害的!」莫黛生氣地低吼。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讓他主動向你求親……」

    「糊塗!」莫黛真的是哭笑不得了,「你讓一個男兒家向我求親,你腦子被驢踢了吧!」

    「誰讓你不去向蕭笙提親?我這不是沒辦法,故而才……」

    莫黛撫額,她覺得自己與蕭笑的邏輯思維實在是天差地別,這蠢貨是故意的吧?

    「他現下一准不願見到我,縱然我有心想去看他,順便說說以後福星兔的售賣事宜……」

    「你去吧,大溪,蕭笙他甚想見到你,他喜……」

    「你給我住口,蠢貨!」莫黛一把摀住蕭笑的嘴巴,左右瞄了瞄見沒人這才鬆開手,現下她明白為何石墨老說蕭笑蠢了,這姑娘就是一根筋,好事壞事都從她嘴巴裡禿嚕出來了。

    莫黛也在糾結自己要不要去,去的話便能將以後的事情提早說與他聽,也讓他有充足的時間做準備,但他現下應該是不願見到她的,她去了反而讓他更加難堪。罷了,還是不去了,許韶林說得對,她既然不打算娶他,還是盡量少與他接觸。

    「大溪……」

    「罷了,我還是不去了,等他的心情稍稍平復後,我再過去與他商談以後的事情,我回去了,你這幾日也不要留宿福滿堂了,再晚也要趕回去住,知道嗎?」

    「哦,我知道了……」

    蕭笑看著莫黛離去的背影,不由地有些替蕭笙感到委屈,莫大溪,你的心真狠,明明就知道蕭笙歡喜你,為何就不能答應娶了他呢?不過是多了一個相公,又不需要佔多少地方,還能幫你生孩子,操持家務,多好……

    不過轉而再一想,也許正是因為莫大溪雖然待人和善,但卻不會輕易就對一個人動心這一點才讓蕭笙傾心的,唉,她又何嘗不是呢,明知不可為,卻仍然不肯死心,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癡癡戀戀痛苦又無助……

    莫家村。

    莫桂花背著大竹筐從族長家裡出來,竹筐裡盛放著兩小口袋稻種,每年的麥種和稻種他們都是直接從族長家裡買的。

    莫桂花直接背著竹筐來到莫大溪家,在門口就高聲喊道:「許叔,我幫你把稻種買回來了!」

    許韶林正在西屋用細竹片編竹匣子,聽到莫桂花的聲音,便停下手裡的活兒拄著枴杖起身出去開門。

    「桂花,多謝你了,快進來喝口水吧!」許韶林打開門讓莫桂花進門,自己則走進灶房裡,拿起一隻碗,就著爐灶邊的一隻圓形的閥門擰了擰,便有溫開水流進碗裡,見碗裡的水滿了之後又擰上閥門。

    莫桂花早前見過這閥門,最後的工程還是她做的,不過這會親眼瞧見那個圓東西能夠控制水流,心裡還是覺得神奇,遂又將莫大溪誇了一遍,並想著以後等他們家也寬裕了,一定也弄個這樣的鍋灶。

    莫桂花飲下一碗溫開水,抹了把嘴:「許叔,我先回家了,吃罷午飯還要去田里整地,有事你叫我一聲!」說著便背上竹筐出了門。

    莫無雲這時自屋裡走出來:「爹,咱家的地也該整了,我去做飯,回頭我和無風下田整地。」

    「嗯,你去做飯吧,等會兒大溪就該回來了,也不知那匣子和荷包好不好賣?」

    「爹,妻主不是說沒問題麼,咱們就儘管做著就是,左右沒花什麼本錢,便是賣不出去也不損失啥!」

    「嗯,是這個理兒,行,我再繼續去編。」

    莫黛回來時,莫無雲已將午飯做好,難得地做了白米飯,不過裡頭放了好些塊蕃薯,炒了兩個菜,一個清炒小青菜,一個青辣椒炒鹹肉,還燒了一鍋蛋花湯。

    兩個小的又是被莫黛抱著回來的,每人手裡攥著一串冰糖葫蘆,美滋滋地伸出舌頭舔上面的糖渣,嘴邊沾了一圈山楂紅的顏色。

    「大爹,娘買的!」莫小羽一瞅見莫無雲從灶房裡走出來,就像是在炫耀似的,高興地將冰糖葫蘆朝莫無雲眼前晃了晃。莫小翼同樣也晃了晃手裡的冰糖葫蘆,再次張開小嘴去舔糖渣,然,還沒舔到,他的口水便流了出來正好滴到胸前。莫無雲見了,趕緊掏出帕子替他擦。

    「妻主,趕緊把孩子放下來,洗把手吃飯了。」

    莫黛依言將兩個孩子放下來,兩個孩子腳一沾地便又拿著冰糖葫蘆跑到西屋去向許韶林炫耀,完了再跑到堂屋向莫無風和莫無輕炫耀。

    莫黛將身上的一個布包拿下來遞給莫無雲道:「今日我們的兔子點心連同竹匣子、荷包賣得甚好,一舉售罄,甚多客人都已預約了下回的,你們儘管大膽地將竹匣子和荷包做出來吧!」莫黛走到水槽邊舀水洗了把手,聞到飯菜的香味後,不禁誇道,「無雲的手藝有長進,聞著甚香!」

    莫無雲原本聽莫黛說起賣點心的事情,正因竹匣子和荷包悉數賣出去而高興,接著卻又聽莫黛絲毫不矯情地誇讚他的做菜手藝,一瞬間,他雖面不改色,但眼神卻有些不甚自在。

    「對了,你打開包袱看看,裡頭有我給你們買的東西。」莫黛說著,便走過去將置物台上的碗筷取下。

    這時,許韶林、莫無風和莫無輕也走了過來,莫黛便又將點心全都賣出去的消息說了一遍,許韶林開心了,笑得合不攏嘴,莫無風和莫無輕也不禁喜上眉梢。

    莫無雲打開莫黛遞給他的包袱,從裡頭摸出兩包零嘴,一包是糖漬酸梅,一包是青紅色的山楂,緊接著又見裡頭有四隻小巧的木盒子以及一整套的筆墨紙硯。

    「酸梅是留給你們當零嘴的,山楂是想留著以後有空的時候自己做冰糖葫蘆解饞的,那四隻盒子裡是我買的髮箍,樣式簡單致,我看著覺得挺好,也不知你們喜不喜歡。至於那套筆墨紙硯是留著以後畫圖樣用的。」莫黛一邊說,一邊掀開鍋蓋盛飯。

    莫無雲打開木盒子,果然見裡頭躺著一枚暗色的木質髮箍,上面鏤空雕刻著吉祥鳥的圖案,旁邊還有一隻小巧的木簪,木簪的一頭同樣雕刻著吉祥鳥的圖案,髮箍和木簪皆被打磨得圓潤光滑,也不知是何種木料做的,拿在手裡隱隱能夠嗅聞到一股淡淡的木質香味。

    四個人的髮箍圖案全是一樣的,雖說莫黛買的時候是本著一視同仁的原則,但多少也存著些「懶得去挑」的心思。

    許韶林、莫無雲、莫無風和莫無輕皆有些怔愣地望著那些髮箍和髮簪,多少年了,他們為了能吃飽肚子,一銅板都要掰成兩半來花,衣服首飾什麼的壓根兒就從來沒敢想過,每日裡兩眼一抹黑地從早忙到晚,髮絲亂了,衣服髒了,根本不會去在意,可到頭來仍然面臨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困境……

    可是今日,他的女兒莫大溪,他們的妻主莫大溪,居然特意為他們買了髮箍這麼個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兒,他們該生氣的,因為她敗家,但卻不得不承認,他們的心裡是感到歡喜的。

    莫無雲撫摸著髮箍上的吉祥鳥圖案,心裡的思緒有些紛亂,莫大溪之所以挑這個圖案是因為他昨日無意中說的那句話嗎?可他那時想的是……

    「妻主,你只給我們買了,你自己的呢?」莫無風小心翼翼地將小木盒收入自己的袖內,眼裡的感動甚是明顯,「大哥昨日還與我說,看那房掌櫃戴了滿頭的金首飾,可妻主只以簡陋的髮帶束著髮絲,他昨日見了首飾店舖裡的一枚吉祥鳥銀簪便想著若是妻主戴上了一准好看…

    …」

    「無風!」莫無雲忽然大聲打斷莫無風的話,心裡甚是懊悔昨日與他說得太多。

    莫無風訕訕地收了聲,自打那日他主動選擇面對一切之後,他在莫黛面前便不再像以往那般膽怯懼怕,一家人之間說話時也便放得開了。

    聞言,許韶林和莫無輕也不禁詫異地看了莫無雲一眼,不過許韶林是覺得欣慰的,兒子能看開,他自然樂見其成,只是莫無輕忽然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就好像原本同一個陣線上的兄弟,這會兒全都倒戈背叛了他一樣,是以原本得了髮箍的高興心情也便冷卻了幾分。

    莫黛亦是有些詫異,她已然習慣了莫無雲對自己冷冷淡淡的,若是有朝一日莫無雲變得像史嵐一樣,噫——,莫黛不敢想像。不過,莫黛也知道莫無雲永遠都不會像史嵐那樣黏著自己的,毫無疑問的,她想多了。

    「那什麼,大家都別站著了,趕緊的,端碗進飯廳吃飯!小羽小翼,來,這是你們的小碗,冰糖葫蘆暫時放起來,等吃完飯再吃!」莫黛急忙轉移話題,並且不顧兩個小娃不情願的表情,直接收了他們手裡的冰糖葫蘆,然後端了兩隻小碗遞到他們手裡。

    兩個小的嘟著嘴巴端著小碗進了西邊的飯廳,不過一想到吃完飯就可以吃到冰糖葫蘆了,他們即刻又心情大好,大口大口地扒著飯菜。

    用罷午飯,莫無雲和莫無風將家裡拾掇好後,便與莫桂花以及她的三個相公一起去田里整地。兩個小的也被莫桂花家的三隻貓叫出去玩耍了。許韶林、莫無輕和莫黛三人留在家裡。許韶林繼續編竹匣子,莫無輕繼續繡荷包,而莫黛則在自己的房間裡開始構思福星兔的升級版模樣,以及福星兔周邊產品的圖樣,尤其是童衣,她得想些別緻的才行。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後,莫黛想圖樣想到困乏,便躺到炕上睡了。許韶林仍然孜孜不倦地在編著竹匣子,一想到能賺那麼多銀錢,他就渾身充滿了勁兒,一點也不覺得累。

    吃午飯時,莫黛有將此次竹匣子和荷包賣的五兩銀子遞給許韶林,許韶林推脫不要,說讓莫黛自己收著,莫黛直接便將五兩銀子分成四份,許韶林得二兩,莫無雲莫無風和莫無輕一人一兩,用莫黛的說法就是,這是他們的辛苦錢,理應由他們自己收著,至於她自己辛苦賺的也理當是由她收著。

    莫無輕坐著繡荷包坐得累了,便站起身準備出門溜躂一圈,臨走時還從擱在自己炕頭邊的油紙包裡捏了兩顆酸梅放在嘴裡含著。酸梅酸甜的滋味爬上他的味蕾,他滿足地瞇起了眼。

    莫無輕與許韶林知呼了一聲後便扶著後腰出了院門,剛一踏過門檻,便感覺肚子裡的孩子狠狠地踢了他一記,痛得他悶哼了一聲,並扒在門邊停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這個小壞蛋,居然如此用力踢他,等她出來後,看他不狠狠地教訓她!

    莫無輕沿著村西至村東的路朝田里走去,他想看看大哥和二哥整地整得如何了,以往二哥身體差,都是他與大哥一起下田,這回他因為懷著孩子倒是賦閒在家了,不過,好在二哥的身體好了,否則大哥一個人便要累了。

    路上遇見莫小羽和莫小翼正與莫桂花家的三隻貓在一條水溝邊玩耍,說是裡頭有小魚苗在遊蕩,幾個孩子的眼睛都直盯著水面瞧。大貓更是一馬當先地挽起袖子在小水溝的通道上築起了兩道小堤壩,將小魚苗的去路封死。

    三貓指著小水窪裡的兩條小魚苗說:「大哥,小魚明日能長大不?」

    二貓哈哈大笑:「笨蛋,要等好久才能長大呢!」

    大貓故作高深地點點頭:「我們好好看著它們,等長大了,就有魚肉吃了!」

    二貓立時便舔舔嘴:「我要吃魚肉!」

    三貓也跟著說道:「我也要吃!」

    小羽猶豫著問道:「大貓哥,我能吃嗎?」

    小翼也在一旁眼巴巴地望著大貓。

    大貓一拍胸脯,豪氣道:「當然,大溪姨給我們家甚多肉吃,我們也會給你和小翼魚肉吃的!」

    幾個孩子歡呼起來,就好像他們已經吃到了魚肉一般。

    莫無輕笑了笑,繼續朝田里走。

    田里的麥子約摸半人高,仍泛著青綠,麥穗仍未飽滿,麥芒直直朝天,風吹過,麥浪此起彼伏的,看著甚是壯觀,只希望今年會是個好年頭。

    莫無雲和莫無風需要整的地在挨近一條大河的小秧田那裡,汲水灌溉比較方便。

    此條大河名為桑河,源頭在桑國,流經雲國西北,然後向南與雲國的芙蓉江匯合。

    莫無輕到時,便見莫無雲和莫無風兩人正拿著鎬頭將地裡的土坷垃一一敲碎並將地填平整,早前這地已經用族長家的牛粗耕過一回,今日只需再細整一遍,好在小秧田的地不大,莫無雲和莫無風已經整平了一多半只剩少許未整的。

    莫無輕在田頭站了一會兒便往回走。

    這時莫八斤和她的兩個相公嚴觀嚴令也扛著鎬頭犁耙前來整地,迎頭遇見莫無輕,莫八斤首先打了聲招呼,卻遭到嚴觀狠狠一瞪眼,嚴令的臉色亦是不陰不陽的,莫無輕不在意,挑了挑眉也只與莫八斤說話,之後便越過他們繼續往回走。

    嚴觀回頭又瞪了莫八斤一眼:「你能什麼能,要你搶先跟他搭話?」

    莫八斤不吱聲,由著嚴觀聒噪。

    「你們女人那點心思,老子我可是一清二楚,不就是瞅著他長得好看些嗎?我可警告你莫八斤,下回你再多瞅哪個男人一眼,老子我一準會挖了你的眼珠子餵狗!哼,他二哥那麼不知廉恥,他

    也不是什麼好貨!」

    莫八斤在莫家村素來老實巴交,人也本分,只仔細守著自家的幾畝地踏實過日子,只可惜討得兩個相公卻是個頂個的刻薄毒舌心思奸猾愛貪人小便宜,而莫八斤則被她的兩個相公吃得死死的。

    莫八斤聽嚴觀說得過分了,便低吼了一聲:「你瞎說什麼!」

    嚴令見自家大哥因為多說了莫無輕幾句便被妻主吼,也不悅了,冷笑著說道:「妻主,你這真叫吃裡爬外!我和大哥才是你明媒正娶的相公,是我們替你生孩子,替你操持家務,晚上還得陪你睡覺,他莫無輕算個鳥!」

    「你,你們……唉!」莫八斤氣得不行,卻又說不過他們,只能歎口氣自顧自朝自家的小秧田里走。

    嚴觀嚴令見妻主說不過自己,只能悶吭受著,心裡甚是得意,回頭又鄙夷地瞪了莫無輕的背影一眼,還忒麼粗魯地吐了口痰在地上用腳搓著。

    莫無輕本就走得不快,自然將他們的對話聽在耳內,氣得他直想轉過身奔過去撕爛他們的嘴,但爹、大哥和二哥都說讓他不要衝動,而且他還懷著孩子,萬一有個好歹,全家都要遭殃。莫無輕咬咬牙忍了,但還是下意識地轉過頭瞧了一眼身後,這一瞧,他氣炸了,再也忍不住了,捧著肚子就朝自家的小秧田走過去。

    說來也是冤家路窄,莫大溪家的小秧田正好是與莫八斤家挨邊的。莫無輕一轉頭便見嚴觀嚴令直接打自家的小秧田里踩過去,而那小秧田是大哥和二哥剛剛才填平整的,更過分的是,他們還來來回回在地裡踩了好幾遍,完了還用鎬頭將大哥和二哥堆好的田埂給扒拉壞了,而大哥和二哥埋頭幹活壓根兒就沒注意到。

    嚴觀和嚴令見莫無輕氣沖沖地走回來,忒麼有恃無恐地又扒壞了一截田埂,一臉挑釁地望著莫無輕。莫無輕一把拿起自家田頭的犁耙衝著他們就砸了過去。

    嚴觀和嚴令沒料到莫無輕一句話沒說上來就動傢伙,也不由地愣了愣,下一秒,便也抄起鎬頭。莫無輕挺著大肚子,他們不敢真動莫無輕,便將田里的土刨起扔向莫無輕,莫無輕行動不便,根本敵不過他們兩人,被灑了一身土不說,肚子也突然在此刻痛起來。

    莫無雲和莫無風此時也發現莫無輕正站在田頭與嚴觀嚴令兩人發生爭執,急忙落下工具往回跑,莫八斤也黑著一張臉朝自家相公走來。

    莫無輕肚子痛得臉色煞白,且隱隱感覺下身有溫熱的液體流出,他突然害怕了,呼吸急促,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嚴觀和嚴令原本正刨土灑人灑得痛快,這會兒見莫無輕忽然不動了,再瞅一眼莫無輕的腳下,他們也嚇得呆住,緊接著嚴觀發出一聲尖叫:「啊!血,你,你流血了!」

    莫無輕一聽,忽然眼前一黑,身體歪倒在地上,失去知覺的前一瞬,他似乎聽到大哥和二哥聲嘶力竭的喊聲。

    莫黛睡了一炷香的時辰便醒來,到浴室洗了把臉,準備做些好吃的犒勞一下在田里勞作的莫無雲和莫無風。

    從史家打包帶回來的雞鴨魚肉還未吃完,許韶林似是捨不得吃,都好好地放在置物台上用白布蓋著,估摸著等到壞了才會大肆開吃。莫黛決定把各種肉的骨頭都剔出來,然後將肉剁碎做餡兒,蒸一鍋肉包子,若是餡兒還有剩就加點麵粉進去做成肉丸子放鍋裡炸,這樣還能保存得久一些。至於今晚,再蒸個雞蛋羹,煮一鍋山楂粥便好。

    莫黛說做就做,挽起袖子,淨手,將整雞整鴨放在砧板上,拿起菜刀準備剔骨,而就在這時,莫八斤衝了進來,一臉驚惶地喊道:「不,不好了,無輕出事了……」

    莫黛手起刀落,雞頭鴨頭紛紛掉落,菜刀切入砧板內震動著,直立不倒。

    許韶林自西屋跌趴著出來:「八斤,你,你說什麼?」

    「許,許叔,無輕流了好多血,昏過去了!」

    聞言,許韶林腦子一懵,人也差點昏過去,卻見到莫黛自灶房內走出來,一臉平靜地對許韶林說:「爹,村裡有穩公嗎?如果沒有就找個會接生的男人過來。」回頭又對莫八斤說道,「八斤嫂,告訴我無輕在哪裡,我爹腿腳不好,麻煩你幫忙去找個會接生的男人過來!」

    「無,無雲正抱著無輕朝家裡過來了,我,我知道,族長家的田金叔就會接生!」莫八斤有些被莫黛過於平靜的臉色嚇到。

    「那好,拜託了!」莫黛拍了拍莫八斤的肩膀,而後迅速鑽進灶房刷鍋添水,加柴燒火。

    莫八斤急急地就去族長家找田金叔。

    莫黛將柴禾塞進爐灶燒著後,趕緊去莫無輕的房間,將被子什麼的鋪上,並順便將炕也燒上。忙完了這些,又將木盆木桶帕子什麼的準備好,並將莫無輕早前為孩子準備的包被小衣服什麼的也從衣櫃裡拾掇出來。最後她跑出門去,正好見到莫無雲已抱著莫無輕走到莫桂花家門前,她趕緊跑上去從莫無雲懷裡接過莫無輕急急朝家裡走。

    莫無雲在將莫無輕交給莫黛的一剎那,整個人便癱軟在地,渾身使不上一點力,只愣愣地望著莫黛疾走的背影,大腦裡一片空白。莫無風上前扶起他朝家裡走,莫桂花的三個相公也跟了過去,莫桂花覺著自己跟過去不合適,便回了自己家,剛踏進門檻,忽然想起要去找穩公,對了,田金叔會接生,於是莫桂花又趕緊朝族長家裡跑。

    莫黛將莫無輕抱到他的房間裡,莫無輕的臉色慘白得嚇人,再看他舊袍下的褲子已然被血浸濕,莫黛臉上的平靜再也掛不住,握著他的手不停地顫抖,但即便如此,她仍然不允許自己亂了分寸,對,對了,要喊醒莫無輕,不能讓他睡著!

    「無輕!無輕!你醒醒!快醒醒!……」

    bsp;莫無輕此時已經人事不知,無論她怎麼喊,怎麼掐他的人中,他都醒不過來,這,這難道是失血過多而導致的暫時休克嗎?

    這時田金叔也急火火地跑進來,一進來便見莫黛正愣愣地握著莫無輕的手,而莫無輕則一動不動地躺在炕上,下身已然被血浸透,這模樣就好似……田金下意識地就伸手去探莫無輕的鼻息,一瞬間他嚇得縮回手來,然後又再次去探,這一回,他默默地轉過身衝著跟進來的許韶林、莫無雲和莫無風搖了搖頭。

    許韶林的身體晃了晃,忽然昏倒在地,而莫無雲和莫無風也全都僵愣在當處,雙眼空洞地望著炕上躺著的莫無輕以及一動不動地站在炕前的莫黛。

    老天,你是存心不想叫這個家好是不是?你是存心不想叫人活是不是?既然如此,那我逆了你又當如何?

    莫黛攥握著莫無輕無力的手,忽而在心裡發狠道:無輕,你且稍微忍耐一會兒,便是用光我身上所有的血,我也會救你!

    ------題外話------

    一日晚一日,唉~

    感謝你們體諒我,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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