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的父親是郁政東嗎? 文 / 可可西莉
那邊沉默了片刻,白筱聽到腳步聲,應該是蘇蔓榕起身走到某個角落,不想讓其他人聽到電話。
白筱攥緊手機,即便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聽到蘇蔓榕這樣避諱,心裡依然不好受。
「筱筱,你還在嗎?」蘇蔓榕略顯急切的聲音在聽筒裡響起。
白筱輕輕地「嗯」了一聲。
「筱筱,你打電話給我有事?」蘇蔓榕一顆心砰砰地跳,也忘了問她怎麼知道自己的號碼磧。
白筱的左手裡揪了一張紙巾,當手指蜷縮時紙巾被揉得不成樣子,聽著蘇蔓榕的聲音,恍若隔世,她曾經在夢裡無數次夢到過母親的聲音,沒想到真的聽到了,卻完全沒有想像中的欣喜和激動。
白筱直奔主題:「有件事我想問你。」
「剛好,我也有話想跟你說,筱筱,你住在哪兒,我去接你。攸」
「不用那麼麻煩,電話裡說就可以了。」
蘇蔓榕聽她這麼說,聲音越發急切:「筱筱,算媽媽求你,見媽媽一面好不好?」
媽媽……
當蘇蔓榕說出這個稱謂時,白筱紅了眼圈,但還是盡量克制著情緒:「沒那個必要。」
「只要你出來,你想知道什麼媽媽都告訴你。」
聽筒裡傳來一陣急促的高跟鞋小跑聲,還有其他人打招呼的聲音,但蘇蔓榕都疲於應對,一心都落在電話另頭的白筱身上:「筱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又是怎麼樣?你放心,我沒有打算破壞你現在安寧的生活,也不會告訴別人你還有另一個女兒。」
不等那邊再解釋,白筱直接掛了電話。
手機鈴聲隨即在客廳裡響起,一遍又一遍,週而復始。
白筱把電話隨手丟在一邊,起身回到臥室關上門,靠在門背上,鼻子一陣泛酸,紅了眼圈。
她走到床櫃邊,從最底下的抽屜裡拿出一本厚厚的書籍,從裡面抽出了一張黑白照。
望著照片裡那個紮著兩角辮清秀美麗的女人,白筱心口窒息,她這一生都沒像現在這麼怨過。
既然走了為什麼還要出現?還是以這種身份出現?
當看到蘇蔓榕的那瞬間,她甚至不敢多想一點,當郁紹庭要說出她代孕的事情時,她內心的恐懼無以復加,蘇蔓榕是郁紹庭大哥的妻子,如果她是……那麼景希又該是怎麼樣的存在?
想到郁景希,想到那雙肉肉的小手捂著她的臉為她取暖的畫面,白筱深呼吸了一口氣,重新回到客廳,在手機又一次響起時,她接起了,那頭傳來蘇蔓榕又驚又喜的聲音:「筱筱,你肯聽我……」
「地址。」白筱打斷她的話。
蘇蔓榕一怔。
「你不是說我想問什麼都告訴我嗎?告訴我地址,我去找你。」
白筱不想再跟她多說一句無關緊要的話,說了一家咖啡廳的名字就擱了電話。
耳邊似乎還縈繞著蘇蔓榕喚她的那一聲「筱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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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到達咖啡廳時,蘇蔓榕已經在卡座,看到她時立刻站了起來。
「筱筱……」蘇蔓榕起身起得太急,一不小心就撞到了旁邊端著飲料經過的侍應生。
一陣手忙腳亂,飲料濺到了蘇蔓榕的衣服,她卻渾不自知,只是急切地望著走過來的白筱。
白筱別開眼假裝沒看到她眼底的淚光。
侍應生替蘇蔓榕擦著衣服:「太太,您要不要去洗手間擦洗一下?」
蘇蔓榕搖頭,一雙眼不肯從白筱身上挪開,「不用了,替我點兩杯橙……筱筱,你喜歡喝什麼?」
白筱對侍應生說:「一杯開水,我馬上就走。」
蘇蔓榕臉上一閃而過失落,交疊握在一塊兒的雙手洩露了她此刻不安凌亂的心情。
「坐吧。」白筱淡淡地說。
蘇蔓榕忙點頭,想坐下又站起來,殷切地看著白筱:「筱筱,這邊有陽光,要不你坐這邊來。」
白筱看著對面這個處處以自己為中心的女人,無法將她與拋棄幼女的形象相提並論,她沒有理會蘇蔓榕的慇勤,直接在卡座坐下,蘇蔓榕訕訕地跟著坐下來,一陣沉默在兩人之間瀰漫開來。
端來飲料的侍應生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蘇蔓榕雙手握著飲料杯,因為攥得太緊手指幾近泛白,她抬頭看著白筱:「這些年過得好嗎?」
很沒有新意的開場白,聽在白筱耳裡卻不是滋味,她也想問問自己這些年過得好嗎?
蘇蔓榕穿著一件韓版的毛衣,黑色的鉛筆褲,一雙奶白色的坡跟鞋,長髮整潔地挽起,白筱在她頭上找不到一根白頭髮,保養得當的臉上挨得近來看才能看到眼角一兩條細紋,她身上散發著藝術家特有的氣質,這樣一個言行舉止溫婉而優的女人,很難想像是外婆口中那個精神分裂的女瘋子。
要是這樣的蘇蔓榕是瘋子,那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是正常人?
蘇蔓榕沒看漏白筱眼底的嘲諷,越加地緊張:「筱筱,你是不是在怨媽媽?」
「你什
麼也沒問我,就確定我是你女兒嗎?」白筱喝了口開水潤喉,但嗓音還是有點沙啞。
聽她這樣不鹹不淡地說話,蘇蔓榕頗為激動:「你就是我的女兒,你叫白筱,『幽娟松筱徑,月出寒蟬鳴』的筱,我自己取得名字怎麼會有錯?」
白筱堪堪地轉頭望向窗外,不去看蘇蔓榕流露著慈愛的雙眼,只有她自己知道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壓制住心底翻滾的情緒,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名字還有這樣一個由來。
「筱筱,你外公外婆他們怎麼樣了?」
「外公在我四歲那年就出車禍過世,既然你還關心他們,為什麼不親自去問問?」
蘇蔓榕眼圈一下子泛紅,捧著飲料杯,彷彿那是她唯一的支柱,張了張嘴,有些艱難地開口:「我知道你怪我這些年對你們不聞不問,我也不想這樣的,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
「那是你的事,跟我沒關係,我只想從你這裡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白筱冷漠的話終於讓蘇蔓榕的眼淚掉落:「筱筱,我真不是故意丟下你不管的。」
「夠了,這些話我沒興趣聽,我過來只想問你,我的父親是不是郁政東?」
蘇蔓榕驀地看她,神色有些倉皇:「為什麼這麼問?」
「你只要告訴我是還是不是。」
蘇蔓榕見白筱態度堅定,張了張嘴,卻始終發不出一個音來,只有淚水不斷湧出來。
白筱心頭一沉,卻沒就此放棄:「我有權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是誰。」
「你一定要知道嗎?」
白筱沒有回答,但目光直直地望著她。
蘇蔓榕用紙巾擦掉眼角的淚水,過了會兒才開口:「我帶你回黎陽的那段日子,確實精神出現了問題,後來我顛簸流離在雲南出了一場車禍,醒來後忘了所有的事,也在那裡遇到了政東。」
說著,蘇蔓榕停頓了下,望著白筱:「政東是郁家的大兒子,當時在雲南那邊部隊服役。」
「我當時並不知道我跟他三年前就認識了,我失憶無法自理那段日子一直是他照顧我,後來……我跟他回了豐城,他告訴他父母我是雲南人,家裡親人都過世了,半年後我們結婚,之後有了苡薇。」
白筱的手指摳著水杯,心裡不如面上那樣平靜。
「懷苡薇那段日子,我的情緒很低落,常常做噩夢,後來嚴重到需要定期去看心理醫生,在懷孕八個月時我記起了以前的事情。」蘇蔓榕抬頭看向白筱的眼眸裡蓄滿了淚水,彷彿那是段痛苦的記憶。
「我生下苡薇後,政東陪我去黎陽,結果半路上……他為了救我死在了車上。」
所以……覺得是他們這些在黎陽的親人害死了她的丈夫,寧死不相往來嗎?
如果不是昨晚的撞見,她永遠都不會來找自己?
白筱的嘴唇因為失了血色有點蒼白,她看著蘇蔓榕,不知為何她覺得蘇蔓榕隱瞞了什麼。
「筱筱,這些年是我懦弱,不敢面對過去的事情,也害得你受了不少苦,」蘇蔓榕伸手想要握住白筱的手,白筱卻往後一縮,避開了她的觸碰,蘇蔓榕急急地看著她:「筱筱,你願意跟媽媽出國嗎?」
「等到苡薇的訂婚宴結束,你跟媽媽去愛爾蘭好不好?以後媽媽一定好好照顧你。」
白筱握緊杯子,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哪怕那是蘇蔓榕心底的暗瘡:「那我的親生父親呢?到底是誰?」
蘇蔓榕眼神閃躲,很顯然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郁政東究竟是不是我的父親?」
白筱看她逃避的樣子,心裡已經有數了,拿過包起身:「既然這樣,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
蘇蔓榕卻一把拽住了她:「筱筱,跟媽媽出國,給媽媽一個補償的機會。」
「我現在過得很好,不需要誰的補償,如果可以,我只希望你回去看看外婆。」
白筱的手機有電話進來,她掙開蘇蔓榕的手,是郁紹庭的號碼。
一接起,那邊就傳來孩子故作老成的聲音:「在幹嗎呢?」
白筱甚至能想像到郁景希仰躺在沙發上,晃著一雙小短腿,挺著鼓鼓的小肚皮優哉游哉的樣子。
原本跟蘇蔓榕說話時的冷漠褪去,白筱很自然地放柔了聲音:「有事在外面,你呢?」
郁景希哼哼了兩聲,語氣有些不高興:「看動畫片,還有好多作業沒做呢。」
「回去我教你。」
「可是我在爸爸公司呢。」
白筱:「我已經辦完事,順路去接你,然後去沁園拿書包。」
小傢伙很滿意她的安排,又交代了兩句,才掛了電話。
白筱收起手機,蘇蔓榕已經盯著她試探地問:「剛剛電話裡那個聲音是景希嗎?」
白筱沒否認。
蘇蔓榕突然神色大變,抓著白筱手的力道加深:「你跟紹庭在交往了?」
「是又怎麼樣?」白筱說完轉身欲走,蘇蔓榕卻焦急地說:「筱筱,你不能跟紹庭在一起!」
「我喜歡他為什麼不能跟他在一起?」
「因為你的爸爸是他的……」蘇蔓榕突然噤聲,像是察覺自己說錯了什麼,臉色剎那慘白。
白筱咄咄地看著她:「我爸爸是郁紹庭的什麼人?」
蘇蔓榕倒退一步,撞到餐桌,整個人搖搖欲墜:「你們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說著,她又拉過白筱的手,眼神近乎哀求:「就當是媽媽求你,跟媽媽到國外去生活,你還年輕,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告訴媽媽,媽媽在愛爾蘭認識很多人,可以給你介紹。」
「我都不知道原來大嫂在背後這麼撬我的牆角。」
白筱跟蘇蔓榕不約而同地轉頭——
郁紹庭大步走過來,西裝筆挺,氣勢凌厲,薄唇緊抿,臉色不愉。
蘇蔓榕神色難看,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郁紹庭已經站在了白筱身邊。
白筱垂眼,她的肩上已經多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郁紹庭什麼也沒再說,擁著她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