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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正戲-亂(十) 文 / 天高辰遠

    華清離了王鐵牛後便回了太守衙門,如其與王鐵牛所講的一般,以其衙門小吏的身份想要接近童鈺的確不算太難。

    但常言道「疏不間親」,雖說童鈺已被錢孝憬捨棄,可也不是他這個外人能夠說三道四的,為此想要說服對方改換門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對於此次的遊說,華清也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華清也知時間緊迫,一回到衙門便開始尋找時機,當日下午便再次懷揣著一打公來到了衙門後面童鈺的住所。

    太守衙門乃是典型的前衙後署的構造,繞過幾處迴廊,穿過幾座角門,循著一路的酒味而去,隨著酒氣越來越濃,華清最終在飯廳的一個角落裡找到了滿身酒臭的童鈺。

    此刻的童鈺再也沒了往日封疆大吏的氣派,手中抱著一個酒罈子,壇中尚有一半酒水,隨著童鈺不時地轉動身體,酒液敲擊壇壁,發出「嘩嘩」的響聲。

    佝僂著身子,蜷縮在飯廳的一角,周圍滿是已經空蕩蕩的酒罈,一身官袍早已被灑出的酒水浸透,緊緊的粘在皮膚上,只是一看便讓人渾身不適。

    華清強忍著熏人的氣味,一步步小心靠近童鈺,費力將其扶正。

    「太守大人,太守大人!」

    華清喚了許久,卻見童鈺依舊沉睡不起,心中一發狠,抄起案幾上一壺已經冰涼茶水,衝著童鈺的腦袋徑直淋了下去。

    受這冷水一激,童鈺漸漸恢復了些意識,口中含混不清的喊道:「酒……酒……」

    「大人,酒來了!」說著華清便將茶壺的嘴兒對準了童鈺張開的口,猛地將涼水給童鈺灌了下去。

    「咳咳」童鈺立馬劇烈的咳嗽起來,同時胃中翻江倒海,瞬間便劇烈的嘔吐起來。

    隨後,一股胃酸混合著酒液並伴隨著惡臭的液體就此被童鈺吐了出來。

    華清屏著呼吸,強自忍耐著。

    吐過之後,童鈺好受了許多,神志也清醒了不少。

    隨即,不等童鈺發問,華清便連忙將懷中的公取出,遞給童鈺,並危言聳聽道:「大人,長安傳來的緊急公!」

    童鈺一聽,下意識的接過,意識尚有些模糊,也就忘了追究華清剛才的過失。

    童鈺看的很忙,雙眼依舊迷離,一行字要看上幾遍才能看完。

    華清也不算完全欺騙,此時童鈺手上的的確是一份長安傳來的公,不過卻只是封普通的邸報罷了。

    眼見童鈺注意力轉移,思維能力也開始恢復,華清便趁機開始了遊說。

    「大人,弘農楊氏少主楊凡今日曾來過衙門一趟……」華清一邊觀察著童鈺的反應,一邊開口說道。

    楊帆今日的確來過衙門,不過卻只是為了來送一批契書,因為數量實在太大,所以便親自來了一趟,但如今華清這般欲言又止,聽在童鈺二中自然有了別的一番味道。

    「弘農楊氏,楊凡?」童鈺雖說如今腦袋還有些發脹,但是多年官宦生涯養出來的那份敏銳卻依舊還在,立馬便從這個訊息中聯想到了許多。

    眼見童鈺正在沉思,一旦等他清醒過來,問的第一句話必然是「楊凡來此何事?」要是真讓他問出口了,華清便只能實話實說了,否則一旦之後二人對問幾句,華清變有了期瞞之罪,如若那樣他再想取得童鈺的好感便不可能了。可要是不說,那還怎麼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為此,華清再次搶先一步,幽幽地說道:「大人終日買醉,小的見了實在心酸不已,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聖人也曾說過:『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大人何不看開些呢?」

    聽完這些,童鈺心中猛地一驚,隨即抬起頭來,第一次正眼看著華清,目光中帶著審視,更有一份驚怒,那多年養成的官威再一次散發出來。

    「有些眼熟,似乎曾經見過。」童鈺心中想道。

    華清能感覺到童鈺灼人的目光,但是早已做好充足準備的他又豈能在這最為關鍵的一刻掉鏈子?

    華清說完後,便身體微躬,低眉順目,謙卑中帶著一份從容。雖然低頭,但是童鈺此刻依舊坐在地上,於是便正好讓童鈺看見了他臉上的神情。

    童鈺看了片刻,心中便對華清高看了一眼,可也帶著更多的疑惑以及警惕,對方竟然一開口就能道出自己心中所想,童鈺也已決定,如若對方的回答不能讓自己滿意,自然不會讓他有什麼好下場,遂開口問道:「你是哪一科的人?」

    華清身上穿著衙門的皂衣,又能在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來到這衙門後的官署,自然也只能是公門中人。

    「小的乃是戶科的一個白役!」華清自然知道對方要的不僅是這些,遂連忙坦白道:「小的上一回來尋大人,無奈之下聽見了大人酒後之言,所以才能知道錢家家主錢孝憬的名字。」

    「哦?」童鈺玩味的看著華清。

    華清自然知道這是要問他為何能從一個名字裡面想到這麼多,於是便從容不迫的將上午對王鐵牛說過的一番猜測之言,再次述說了一遍。

    童鈺聽完後,心中越發的震驚,雙眼中毫不吝嗇的冒出讚賞的神采,並開口笑道:「呵呵,你倒是挺會猜的嘛!」

    這話便等於默認了華清的猜測,也等於接受了華清之前的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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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清聞言,心中大振,心想:「這童鈺果然有些病急亂投醫了!不過,正好!」

    「大人,既然錢孝憬那老匹夫對大人不仁,大人又何苦在他一棵樹上吊死呢?」華清再接再厲,愈加深入的說道。

    「哦?那你認為本官該如何去做呢?」童鈺問道。

    「大人英明神武,小的不及萬一,但智者千慮尚有一失,常言道當局者迷,大人身處局中有些事一時不察也在所難免。」先把童鈺誇了一遍,華清隨即說道:「小的以為在如今揚州城的亂戰中,雖然如今本地的世家、海幫暫時被壓制,但是七宗五姓一方畢竟身為外來者,一旦本地的勢力聯合起來,強弱易位只在旦夕之間。而本地勢力之間如今內鬥為的不過爭一爭相互之間的排名,一旦出現危及全體的危機,必然會一致對外。」

    「這一點想必七宗五姓的主事之人也很清楚,所以對於此刻向其伸來的援手自然會銘記於心,而大人作為揚州太守,這份援助之情還怕對方不兌現嗎?至於來自錢家的壓力,有了七宗五姓在長安朝堂的勢力,錢家又算得了什麼呢?七宗五姓為了得到大人在揚州的幫助,自然會想方設法解除大人如今的難題。」

    華清最後一句話明顯深深打動了童鈺,確實如此,只要自己對七宗五姓有用,還怕對方不保自己嗎?而七宗五姓在朝堂上的勢力又豈是江東錢氏能比了的?

    童鈺心中大喜,臉露微笑的衝著華清,和顏悅色的問道:「你叫什麼?」

    「小的名為華清。」華清恭敬的回答道。

    「華清?你很不錯!」童鈺用讚賞的目光望著華清,如是說道。

    童鈺自然知道華清毛遂自薦帶著很強的功利心,但這又如何?世人誰沒有一點功利之心呢?有**、有野心的人才更好控制不是?

    只是,童鈺不知道的是,華清的野心不是一般的大!

    「來人,為本官沐浴更衣!」心結已解的童鈺對於一身的腌臢物也有些吃不消了。

    「華清,去為本官書寫一封拜帖,再準備些禮物,稍後與本官一道前去拜訪楊家少主。」

    「遵命,大人!」

    說完,二人便各自忙碌去了。

    整整一個時辰之後,童鈺才從房內出來,此時一身的髒衣服早已不見,童鈺再次恢復了一位封疆大吏該有的氣度和風采。

    一輛四架的馬車拉著童鈺前往楊凡的住處,前後各是一隊護衛的兵士,陣容頗大。

    走過冷清的大街,二人來到楊凡的宅邸,通報之後,楊凡大開中門迎接,隨後,雙方便在宅子內進行了一番長談,直到深夜,童鈺才離去。

    隨後,第二天,楊凡在於盧宗保商議並得到對方同意之後,便開始了行動。隨即籌建中的市舶司衙門便再次以崔見豫的名義發了一份公,關於市舶司建衙的公,只是這一次掌握了致勝之法的七宗五姓們,動了真格。

    隨著公的發佈,一隊隊工人來到了這處地方,立馬開始了緊鑼密鼓的修建工程。

    接著,楊凡又密會了青龍幫的大當家,最終以不菲的代價取得了對方的支持。

    隨後,一場針對揚州本地世家、海幫的阻擊就此展開,也即將終結揚州的這一場亂戰。

    密會之後,青龍幫高調宣稱已與七宗五姓合作,楊凡隨即表示將會給青龍幫注資數千萬貫的資金,將其打造為七宗五姓七家人專屬的海幫,並由此宣稱七宗五姓將介入海上貿易,在揚州城中分一杯羹。

    消息傳開,滿城嘩然!

    最先反應過來的自然是錢孝憬和葉開這兩位揚州城的巨頭,隨即,東南海商集團召開了自結盟以來的第一次會議,青龍幫自然缺席。

    隨後,在這次會上,意識到危機的海商們紛紛「摒棄前嫌」,宣稱將會接受錢孝憬這位盟主的號令,制定出了一致對外的應對方針,並同時一同聲討青龍幫的叛逆行為。

    也就在會議結束之後,海商們開始了對青龍幫的強烈反撲,比如高價拉攏青龍幫中的船長、水手,威脅青龍幫的客戶,終結青龍幫的業務,同時建議洪州船廠停止對青龍幫的海船供應等等。

    青龍幫的水手船長們大多都是揚州本地人,至少也是南方人,對於北方的這些世家本就有些不滿,再加上各海幫的水手們相互之間難免有些聯繫,甚至沾親帶故的,一旦一人被說動,便能帶動一整批的人。

    而青龍幫的客戶們更全部都是南方的海商,自然不敢違逆海商集團做出來的決定。

    而海船供應方面,當初便是海商集團集體出面與豫章的世家們協商,大批訂購之後再按份額分配,如此一來洪州船廠自然會很在意海商集團整體的建議,雖說未必會完全斷絕與青龍幫的交易,但是至少明面上不會做得太過分,青龍幫的海船供應勢必會大幅度縮水,而沒了海船,哪還有什麼海上貿易呢?

    這一點也是青龍幫當初與楊凡談判的時候最在意的一點,後來還是楊凡承諾他們會盡快掌控洪州船廠,出於對七宗五姓這七家千年世家豪門的迷信,又或是迫切想要改變自己的處境,青龍幫才最終答應了楊凡的合作建議。

    於是乎,雖然一時間青龍幫呈現出風雨飄搖的態勢,但是其大當家卻依舊沒有任何的焦慮,反而借此剔除那些心智不堅的人,好為以後的崛起消除隱患。

    揚州城到了這個時候,地皮的價格已經變得無關緊要,因為無論是七宗五姓還是揚州本地的海商,這兩大勢力看中的都是揚州城本身,都想獨佔揚州城,

    意圖通過佔據更多揚州城的地皮來達到削弱對方的目的。

    此時,這兩方收購地皮的目的再也不是為了將其拋售牟利,而只是為了搶奪地皮本身。簡而言之,就是只為佔有,而不為買賣。

    如此一來,地皮失去了流通,雖然因為雙方搶佔地皮的行為,地價依舊高漲,但是到了這個時候,還留在第三方手中的地皮本就沒有多少,而隨著衝突的加劇,見狀不妙的中小商人們紛紛將手中的地皮賣出,以求離開揚州城這個風暴中心。

    所以,沒用多久,地價便升不上去了,因為市場上已經沒有任何一塊地皮能夠交易了。

    可就在不久後,華清竟在為請示王鐵牛的情況下擅自將戰火擴大,通過童鈺,慫恿楊凡將目光轉向南門外的那邊棚戶區。

    得到建議的楊凡猶如數月未食的惡狼般,開始對那片棚戶區展開了大規模的搶購,隨後,反應過來的本地海商們同樣加入到爭搶當中。

    由此,混亂再次升級,城中的「斗」在這片三不管的棚戶區中徹底變成了「武鬥」。

    先是鎮海幫的葉開領著一幫弟兄在棚戶區中驅逐那些居住於此的貧民。

    在這一次的地皮爭奪中,本來葉開是第一個察覺到的揚州本地勢力,他的動作也很快,短時間內便囤積到了大量的籌碼,但是沒想到消息一夜間傳開,所有人都加入了進來。本來這樣他依舊領先一步,可誰承想轉瞬之間,便有人出來打壓地價,他手上的地皮一塊沒賣,地價就跌倒了谷底。如此,葉開也只能等待地價的再一次上漲,可又沒想到的是,等到地價再次上漲的時候,七宗五姓的人竟然明目張膽的想要搶佔揚州城,如此一來葉開那還能賣地讓對方得逞?

    於是,鎮海幫花了幾百萬貫買的大量地皮竟然不能套現,只能生生的爛在自己手上,可是鎮海幫就算人再多,也不可能用得完那麼多的地皮啊!

    為此,最近的葉開脾氣十分暴躁,著急上火的葉開自然不可能對這些鄉巴佬有什麼耐心,流血衝突便時常上演。

    緊接著又有七宗五姓的人加入,棚戶區的貧民們便徹底淪為兩方勢力角逐下的犧牲品。

    見勢不好跑得快的還能逃過一劫,那些眷戀家園不肯離去的人多數已經成了運河水底的一縷冤魂。

    身為揚州太守的童鈺尚且置身其中,能管卻不想管,其餘那些位卑職低的官員們大部分又都是本地勢力的人,至於那些外來者,更是有心無力。

    傍晚,王鐵牛、鄭泰帶著整整三隊水兵出現在揚州城南門外的棚戶區內。

    得知華清自作主張的決定之後,王鐵牛便執意來此一看,鄭泰也只好陪同。鑒於南門外已經成了一處亂地,鄭泰將龜船蒙上黑布,並選擇在傍晚出行,如今兩艘龜船便停在不遠處的運河上,整整三隊水兵分三個位子排好三組鴛鴦陣,隱隱的將王鐵牛、鄭泰二人圍在中心。

    如今的棚戶區已經不能稱之為棚戶區了,因為原本隨處可見,任意搭建的簡陋棚戶早已本人拆了個乾淨,到處是破碎的木板,零亂的傢俱,以及……一動不動的……屍體。

    「娘……娘……嗚嗚……囡囡餓……」不遠處一個看上去只有五六歲的小女孩身著單衣,正跪坐在一個婦人的屍體前,有氣無力的抽搐著。

    婦人的頭上破了一個大洞,流出的鮮血燃遍了週遭的泥土,雙手死死的做懷抱狀,看得出婦人死之前應是奮力將自己的小女兒抱在懷裡,壓在身下,這才讓小女孩免遭悲劇。

    而等婦人死去多時,小女孩才慢慢地從婦人身下爬出,看著周邊早已變樣的家園,怕是連這最單純的孩童也意識到了劇變的發生,只是年幼的茫然讓她除了抓緊已經離開人世的母親的衣袖,便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幫畜生!」王鐵牛心中湧出一股強烈的憤怒,向著女童走了過去……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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