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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正戲-你來我往 文 / 天高辰遠

    「慧能和尚的那個皇城寺?」聲音的源頭是一個老者。

    老者很普通,無論是衣著還是長相都很普通,下巴上隨風飄著幾縷雪白的鬍鬚,看上去有些凌亂,頭髮也只用了一根木簪子束好,看上去竟彷彿只是隨手從老槐樹上折了一段樹枝,再隨意的插了上去,上面竟還密佈著樹的紋路,但細看之下卻又能發現木簪子油光蹭亮,想來是用了許久的東西。身上套了一身寬大的布衫,彎著腰、光著腳丫,像一個普通的老農一般,正在伺弄著腳下的土地。

    聽見孫子的聲音後,這才緩緩地直起身,轉過身來,微微皺了下眉頭,緩緩說道:「這個老和尚有古怪!」

    說這話的時候,老人渾濁的雙眼中漸漸透出一絲懾人的精光,隨後卻又漸漸平復下去。

    萬世俊好奇地問道:「哪裡古怪?」

    老人家狡黠的笑笑:「這老和尚他很老!」

    「啊?」萬世俊古怪的看了看自家的爺爺,心想您老人家年級也不小了吧!

    似乎是感受到了孫子的促狹,老人家瞪了萬世俊一眼,隨後才幽幽說道:「他一直都是這麼老。」

    萬世俊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用一種不確定的語氣開口問道:「這個一直……是多久?」

    老人家笑著回道:「當我還像你這麼小的時候。」

    萬世俊瞬間瞪大了雙眼,張著嘴巴,滿臉的不可思議,沉寂了許久之後,這才結結巴巴的問道:「難道……佛法真的有這麼厲害?」

    老人家笑而不語,倒是一旁蹲坐在田邊的另一位老者聽完後,手腕輕抖,將手中小鏟甩進了田中,鏟子頓時便沒了蹤影,卻是齊根沒入了泥土中,猶自不岔道:「有個屁用!禿驢都該死!那禿驢壓根就不是人!」

    萬世俊愣愣的看著平時恬靜安詳萬平,驚駭莫名,只是待敏銳的捕捉到萬平手腕上的一個駭人的疤痕時,這才有些恍然,隨即便悻悻的笑笑。

    「我的菜!啊啊啊!混蛋!你把我菜根都毀了!」老人家聽見後面的動靜,轉身一瞧,只見一顆水嫩的大白菜齊根而斷,正斜斜的向一邊倒去。

    萬平低頭看了一眼,輕聲嘟囔道:「這不都已經熟透了嘛……」

    哪知老人家卻如被踩了尾巴的喵咪一般,跳將起來大聲叫道:「放屁!放屁!旁邊那一顆才到了時候,這一顆還得要小半個時辰呢!」

    萬平低頭左右看了看,這才低聲嘟嚷道:「誰有你那麼好記性啊!」

    老人家一聽,竟然還敢頂嘴,頓時開始了又一次的喋喋不休:「你說你,連根菜苗都分不清!這麼多年了,你說你錯了多少回了?怎麼就不長點記性呢?虧你還是個宗師……」

    「這鏟子要挖出來嗎?」萬平抬起頭呆呆的看著自家老主人,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老人家一聽,果然愣了一下,隨後大急道:「挖!當然要挖!這要不挖出來這裡長出來的菜就得有股鐵鍬味了!」

    萬平自不敢再與吹毛求疵的主人爭辯,無奈之下只好低著頭沉默的向已經不知深入到地下幾許的鐵鏟進發,同時還得小心翼翼的控制掘土的力道和範圍,以免傷了老主人視如珍寶的蔬菜。

    萬世俊看著像個頑童一般在菜地裡心痛的直跳腳的爺爺,無奈的笑笑,悄悄的走出小院,在外等候多時的羅毅隨即便迎了上來。

    「少爺,還是按原來的計劃來嗎?」羅毅問道。

    萬世俊微笑頷首:「當然!」

    「好的,少爺!」說完便轉身離去了。

    萬世俊立於遙望著遠處巍峨的豫章城,忽而自嘲的笑笑,隨即放開心神,在這山水間隨意的走動。

    萬世俊不一樣了!和年前相比,身形消瘦了許多,形銷骨立的臉上一雙眼睛越發的明亮,曾經眼角的那絲憂慮消失無蹤,眼神溫和平靜,再也看不出曾經的銳利,猶如一口深潭,將一切的情緒都深埋心底。

    這些天來,他想了很多,更主要的是他知道了很多,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東西,於是乎曾經那些十分在意的東西如今便變的無關緊要了,因為那些已經變得沒有任何意思了。

    夏蟲不可冬日語冰,如今回首往事,過去的自己竟是那樣的可笑,有什麼需要在意的呢?七宗五姓?不過是幫鄉巴佬罷了!

    如今的豫章城於他而言不過是張大些的棋盤罷了,是真正的棋盤!那種閒暇時隨手拾起幾粒棋子用來消遣一下午後的時光的遊戲。

    豫章城內,地價詭異的起伏已經持續了數日,而城外耕地的價格卻依舊在不斷下跌,盧宗保已經停止了收購,因為他手中的現錢就要告罄了!

    失去了買家,城外的耕地迅速跌回了原來的價位,而一心想著通過賣地來一夜暴富的農戶們在經過這麼一折騰後,竟漸漸的開始忘卻了自己的本分。

    正是春耕時節,豫章城外卻出現了大片無人打理的耕地,耕地本就肥沃,幾天不料理,地裡的雜草便飛快地冒了出來,盛世年華中竟出現了一絲蕭索的景象。

    而這一切卻未被豫章城內的富商豪門所重視,他們如今早已被起伏的地價攪得心神不寧,哪裡會去管城外的地裡長沒長草。

    盧家大院裡,熬白了幾根華發的楊凡正焦急的衝著盧宗保問道:「如今這

    局面我們該怎麼辦才好啊?」

    「沒辦法了……」盧宗保深深地歎了口氣,彷彿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般,無奈地說道:「賣地吧!」

    「什麼?」楊凡驚道。

    「我說,把咱們手上的耕地賣了吧!」盧宗保閉上了雙眼決然道。

    「什麼?賣掉?」楊凡這一回聽得很清楚,所以也就更加的震驚。

    盧宗保艱難的點了點頭。

    「用現在的價位?」楊凡的聲調提高了不少。

    盧宗保依舊沉默的點頭。

    「你知道如今的地價是多少嗎?才八十貫一畝啊!」楊凡尖聲道。

    「我知道!」盧宗保睜開了眼睛,雙眼中已沒了猶豫,一臉的堅毅。

    「那你還賣?咱們可是花了幾百幾千貫一畝地買進來的啊!如今八十貫一畝賣出去,你沒瘋吧?」楊凡氣急敗壞的斥罵道。

    「我沒瘋!我現在清醒得很!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盧宗保大聲說道。

    楊凡被他猙獰的面孔驚住,無言的看著盧宗保。

    盧宗保深吸了口氣,平復心中的躁動,這才重新說道:「正是因為如今局勢危機,所以咱們才必須的壯士斷腕,只有從城外的泥潭中跳出來,這一回才不會死的很慘!」

    這樣的理由顯然無法說服楊凡:「那咱們的錢呢?沒了錢,咱們那什麼去向本家那幫人交代?那幫傢伙可都是翻臉不認人的主兒!」

    盧宗保隨即卻說道:「我們還有機會!」

    楊凡抬起了頭,期翼的看著盧宗保問道:「什麼機會?」

    「我在賭一個人!」盧宗保彷彿在心中做過劇烈的掙扎這才將此話說出。

    「誰?」楊凡問道。

    「一個小乞丐!一個將我們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小乞丐!」盧宗保發現,在這一刻,他竟然能平靜的接受自己被人利用的事實。

    「什麼意思?」楊凡想了想,依舊無法理解。

    盧宗保卻也沒有讓他理解的意思:「去吧!只為了讓這個小乞丐出手,我們必須將城外的地價再次壓低一些!」

    楊凡盯著盧宗保看了好久,確定對方是認真的,隨後便苦笑兩聲:「呵呵,好吧!我就再信你一回好了!」

    說完,楊凡便轉身出門而去了。

    隨後,城中的各家牙行便出現了大量拋售城外耕地的單子,價格十分低廉,竟只要五十貫一畝。

    單子一掛出,便立刻引起了豫章城內所有人的注意!

    只是議論的人多,真正敢於下手的人卻沒有幾個,多數只是象徵性的買上幾畝,想著虧也虧不到哪去。

    但在真正的明白人眼中,這件事卻代表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黃家大院,黃凱興沖沖的跑進黃憲的書房,人未到聲先到:「父親,好消息啊!」

    「什麼事?」黃憲有些不喜兒子的跳脫,放下手中的書卷,皺了皺眉頭問道。

    黃凱這一回卻沒有在意父親的表情,猶自興奮的說道:「父親,他們開始賣地了!」

    「誰?」黃憲問道。

    「七宗五姓的人!開始大量拋售前些天在城外收購的耕地,價錢低的可憐,才五十貫一畝!只有正常地價的一半!」黃凱笑著說道。

    黃憲沉思了片刻,帶著一絲疑惑不解,輕聲自問道:「他們想做什麼?壯士斷腕?」

    想了片刻,又搖了搖頭,依舊不得其所。

    「管他呢!反正他們現如今被套牢在城外了,就算壯士斷腕,又能剩下多少現錢?話說,這可不是斷腕啊!這分明就是砍腦袋嘛!」黃凱喜笑顏開道,前些天被盧宗保當面擺了一道的不快與鬱悶,如今一掃而空。

    「父親,我們要不要現在出手也買些耕地來?」黃凱問道。

    兒子的話語讓黃憲靈光一動:「對了!他們這麼做是不是想將買家的視線吸引到城外的耕地上,從而將耕地價格抬上去?」

    「不可能啊!要做到這一點,少說也需要投入上千萬貫的銅錢,可如今除了我們這方,豫章城內誰還有這個實力呢?」

    「那些外來的散戶?這幫人的實力加起來倒真是不能小覷,但是無人出面統合,這幫人不可能全力出手的啊!」

    「再說,這些人來自天下各地,怎麼可能有人能夠將他們整合起來呢?」

    黃憲一條條的想著,卻又隨即排除了一種種的可能,到頭來,依舊沒有看出對方的用意,但是有一點他是可以明確的,那就是七宗五姓的人必然希望有人出手大規模的收購他們的地,無論是斷臂重生還是藉機脫身,總歸需要有人投入大筆的銀錢。

    既然如此,黃憲自然不準備讓其如願,再者,如今的情形不明下,留住手中的底牌,待看清局勢後再落子,本就是最沉穩的做法,畢竟他們手中的錢財也沒多少。

    「不用了!先看清楚吧!」黃憲出聲說道。

    「哦。」黃凱有些失望,

    但心中卻依舊藏著喜悅。

    而幾乎同一時間,在少年的小院中,許辰正在接待上門拜訪的孫德勝。

    二人隨意交談著,內容很雜,有詩詞歌賦、有聖賢章也有奇聞趣事,總之只是為了消磨時光,便天馬行空的聊著。

    很快,牙行的消息送到了許辰的手上。

    許辰看完那張紙條後,笑了起來。

    「師弟,因何發笑?」正對面坐著的孫德勝見狀問道。

    許辰將手中的紙條遞了過去,隨即說道:「我們的機會來了!」

    孫德勝看完紙條上的內容後,疑惑道:「師弟不是說我們到時候介入城內地皮的爭奪嗎?如今怎麼又……」

    許辰輕笑道:「我們只為求財,只要能賺錢就成,城裡城外都是一樣的。」

    「那這城外的耕地能賺到錢嗎?」這個問題才是孫德勝最為關心的,畢竟他手上只有一百五十萬貫,看上去很多,離京之前,孫德勝也覺得很多,但是到了豫章城隨處一看,才發現全大唐有錢的人實在太多了!他手上的這點錢,投進去估計連個水花兒都濺不起來。

    許辰知道孫德勝的擔憂,連忙寬慰道:「師兄不用在意,師弟雖然沒什麼錢,但是一百五十萬貫還是出得起的!」

    孫德勝一聽,忙佯裝怒道:「師弟說的是什麼話!就算這回買賣做砸了,那也是師兄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看著孫德勝臉上那不似作偽的真誠,許辰心中一暖,笑著說道:「放心吧!絕不會有事的!等我們收購了城外的耕地,要是他漲不起來,我們可以想辦法讓他漲起來嘛!」

    孫德勝在徐番那裡知道了許辰的本事,聞言自嘲的笑笑:「也是!師弟這麼高明的手段,是師兄我多慮了!」

    許辰笑道:「師兄肩負重任,謹慎一些也是難免的。」

    孫德勝笑了笑,將話題揭過,隨後問道:「那我們現在就動手?」

    許辰點了點頭,說道:「師兄如今就可以去將銅錢運來了,我們馬上就去牙行搶購,動作要快些,不然更低價格怕是會很快就漲起來的,能多賺一些就多賺點唄!」

    孫德勝贊同的點頭:「那好!我現在就去拿錢!」

    說完便起身拜別。

    孫德勝一行人走後,陸浩走到大哥身旁,開口問道:「大哥,怎麼現在就出手啊?」

    陸浩知道,大哥如今出手的原因絕不是因為要幫孫德勝賺錢,至少絕不是唯一的原因!

    果然,許辰聽見他的問話後,莞爾的笑了笑,說道:「我們的盧二公子有難了!」

    「所以呢?」陸浩問道。

    「所以,我們應該出手幫幫他啊!」許辰回道。

    陸浩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探詢的意圖十分明顯。

    許辰於是再次笑了笑,說道:「盧二公子還是個不錯的人!一個很聽話的演員,這麼聽話又能準確理解導演意圖的演員,你讓我如何忍心捨棄呢?」

    陸浩愣了一下,隨後用鄭重其事的表情說道:「這要是讓柴老知道了,大哥這個月的藥估計很難拿到了!」

    許辰一聽,也愣了一下,隨即淡定的說道:「沒事!我那還有好多呢!」

    陸浩再次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苦笑的搖頭,歎息道:「大哥你,你可真會瞞啊!」

    許辰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隨後,孫德勝很快就回來了,同時身後跟著一整隊的護衛和十幾輛馬車。

    許辰也出發了,沒有馬車隨行,但是身後的一位少年肩上卻搭著一個麻布袋,裡面裝滿了吳越鎮櫃坊的銀錢收據。十萬貫一張,看那鼓鼓囊囊的麻布袋子,怕是最少也有上百張的樣子。

    於是,他們靜靜的出發了,卻實在無法做到悄無聲息。

    見狀,許辰只好衝著孫德勝說道:「師兄,我們這樣大張旗鼓的去未免太高調了些,怕還沒等我們買到足夠的地,聞訊而來的買家們便會將地價哄抬上去的!」

    孫德勝一聽,連忙點頭,問道:「那我們該怎麼做?」

    許辰笑了笑說道:「分開吧!我們各自帶人前去城中各處牙行,師兄對豫章不熟,我這裡有些伶俐的夥計,就讓他們陪著師兄的人前去吧。」

    孫德勝回道:「也好!分散開來,速度也能快上不少。」

    於是,隊伍開始分開,三四人一組,拉著一輛滿載銅錢的馬車,朝著預定的牙行走去。

    很快,豫章城內,那些長期呆在各處牙行的買家們便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城外的耕地正在變少,價錢也在緩緩的上漲!

    「不好!有人在買耕地!」

    「天啊!這才一個多時辰,耕地價格竟然已經漲到三百貫一畝了!」

    「要漲!耕地要漲價了!」

    「快!快出手!晚了就來不及了!」

    「沒錯!幾百貫買進,幾千貫賣出,那也是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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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於是,豫章城各處牙行內,耕地開始被瘋搶,價格也在不斷的回溫。

    盧家大院內,接到消息的盧宗保頓時大鬆了口氣:「小乞丐,你果然出手了!」

    而同時,城外的萬世俊卻笑著說道:「二對一嗎?呵呵,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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