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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決戰-口腹蜜劍(中) 文 / 天高辰遠

    李適之再次仔細地看了李林甫一眼,心覺李林甫此番未免答應的太痛快了些,這顯然是一件能在聖上面前討喜的事,李林甫莫非這是轉性了?

    「不對!一定有問題!」李適之從喜悅中回過神來,頓時覺察到異常,於是剛才那個最關鍵的問題便再次浮上李適之的心頭:「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華郡太守好像不是李林甫的人吧?可是,要真想陷害我又怎會用與自己有明顯瓜葛的人呢?」李適之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中,分明覺察到了危險,只是心中又實在不願放棄這到手的甜頭。

    「罷了,此番面聖之時,聖上如若問起,便強調一番此事尚未查實,如此就算事後確認為假,到時也找不到我身上來了!」李適之頓時想到了一個看上去兩全其美的辦法。

    只是他卻忘了,身為宰執將一個尚未查實的消息上呈天子,實在要比什麼也不說糟糕透了,因為那只會讓皇帝覺得他無能。

    看著李適之變的輕快起來的步子,身後坐著的李林甫嘴角緩緩上揚。

    就算李適之這一回沒有上套,他們依舊有很多的辦法。何況,李適之的近況實在算不上好。對於能夠讓聖上歡喜的事,李適之想必是絕不會錯過的。

    於是,李適之便興沖沖的入宮請見李隆基,將金礦之事詳細稟報了一番。

    「聖上,天大的好消息啊!華郡太守上奏,言華山之內發掘出了一處巨大的金礦。」李適之表情誇張的說道。

    「哦,當真?」李隆基頓時放下了手中正在批改的奏則,驚喜的道。

    「華郡太守的奏書在此,聖上一看便知!」說著,李適之便將手中的那封奏書遞給了李隆基。

    李隆基連忙接過,細細的察看了多遍,方才朗聲笑道:「哈哈,果真如此!快!速速擬旨,命華郡太守立刻組織人手開採。哈哈,真是天保我大唐啊!」

    但此時,李適之卻緩緩的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李隆基一見,遂出言問道:「適之這是怎麼了?有此喜事難道不高興嗎?」

    李適之立刻誠惶誠恐的回道:「老臣不敢,老臣絕無此意!只是……」

    李隆基見狀,不耐煩的皺眉說道:「有事就直說,吞吞吐吐哪有點宰相的祥子?」

    李適之只好回道:「啟稟聖上,這華山出了金礦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只是此事事關重大,老臣以為切不可輕信華郡太守一面之詞,還是得派人去實地勘察一番才好!」

    李隆基聽完,這才轉怒為喜,讚道:「適之這才是老成謀國之言!也好,那就派個人去好好打探一番吧!」

    「聖明無過於陛下!」李適之一個馬屁跟上。

    只憑區區數言便可看出李適之也是個老手,先用誇張的動作將皇帝的心思挑起來,乍一聽聞如此好事,是個人都會高興,皇帝也不會例外。然後再將自己的憂慮道出,先入為主之下,人皆會對好事有個美好的憧憬,只要聖上高興了,李適之的目的也就達到了,更別提後來將自己的疑慮道出後,不僅把事後的危險全部消除乾淨,還能讓聖上覺得自己辦事沉穩,簡直就是一舉數得的事。

    只是,李適之不知道的是,李林甫也壓根不在意華山是否有金礦,因為他的落腳點根本就不在金礦是否存在上。

    後一日,李林甫入宮,李隆基就同樣的事詢問李林甫的看法。李林甫聞言,卻長歎一聲道:「陛下,華山發現金礦脈固然為一件喜事,然陛下萬萬不可開鑿呀。」

    李隆基隨即驚問其故。

    李林甫回稟道:「華郡之奏報來京之後,臣閱了一遍就將放在一邊,卻不知如何竟然被左相看到了,還來向陛下稟報。陛下,華山為陛下本命王氣之所在,如何能妄動山石呢?」

    李隆基於是恍然大悟。

    李隆基生於乙酉年,屬雞,地支酉位居西方,五行屬金。因李隆基降生於洛陽,則西嶽華山就成為其本命和王氣的所在。

    李隆基現在虔信道法,對天命有極強的畏懼之感。華山就是整山為金,那也是不可妄動一塊的。李隆基聯想到此事,就對李林甫生出感激之意,相對就遷怒於李適之,呵斥道:「這個李適之,整日裡只知將心思用於飲酒作樂。如此明眼之事,他為何視而不見呢?」

    由此,在萬德昭與李林甫的合作施為之下,玄宗皇帝心中對李適之的惡感便又加重了一層。

    只是,這種程度的惡感顯然是不夠的!

    長安的陰雲正在暗中飛快的積蓄著,而豫章城內的爭鬥卻早已變的火熱起來。

    山谷一戰之後,豫章本地豪門的五位宗師俱重傷而歸,萬家上一代的「萬安」大戰之中過度透支自己的生機,還未趕到萬家祖宅,便撒手人寰。而萬平重傷之下同樣用秘術燃燒生機換來短暫的實力,便受了兩重創傷,趕回祖宅後,已是氣若游絲,昏迷不清,死活不知了。

    至於羅黃兩家的宗師以及那位無名青年身上也同樣帶著傷,無名青年在崔明沖的手上撐了許久,傷勢最重,但好在年紀輕,身強體壯,在萬家的醫師急救之下,如今傷勢已經穩定下來,而傷勢不重的羅黃兩家宗師卻早已回到家中坐鎮去了。

    豫章本地豪門一方損傷慘重,七宗五姓一方更是淒慘無比。

    榮陽鄭氏老祖最終被羅家宗師拼著受傷,一掌擊斃,而同戰局的趙郡李氏老祖卻重傷之後逃過一劫。

    中間戰局的崔瑞之四人,那被

    黃家宗師一腿重傷的太原王氏老祖也不知真傷還是假傷,總之在此後的戰鬥中一直安安靜靜的躺在一旁,昏死過去了一般。戰鬥中的六人也沒空理會他,崔瑞之即使心中大恨,萬家一方三人也絕不會讓他前去「喚醒」昏睡的王家老祖,於是王家老祖便直到戰鬥結束,才伴隨著痛苦的呻吟,掙扎的站了起來,看著崔瑞之一口鮮血噴出,傷勢變的更重。

    只是場中三人,隴西李氏的老祖只剩了一口氣,范陽盧氏的老祖手中那根不凡的木棍斷成了兩截,同時身上還掛著一個碗口大的血窟窿,那是上一代的「萬安」拚死之下用手中木杖留下來的。至於,主攻的崔瑞之就更別提了,身上到處是大大小小的傷口,血流不止,哪裡還有半分飄逸的氣質。就連身材壯碩的崔明沖,雖然沒受什麼重傷卻已被那無名青年拖得近乎力竭。

    於是,幾乎完好無損的太原王氏老祖便成了場中唯一一個還保存著戰力的宗師,為此,其餘的人哪裡還敢對他的裝死行為說三道四。

    最終,七宗五姓的七位宗師沒有進入豫章城,而是向北而去,返回預先準備好的聯絡點,而那隴西李氏的老祖最後也傷重不救而亡。

    自此,七宗五姓一方,死了兩人,重傷三人,早已失去了繼續南下豫章的實力了,只好在這處聯絡點內,一邊養傷,一邊派人速回本家匯報,同時時刻注意著豫章城內的動靜。

    而此時,在豫章城內,地皮爭奪戰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萬世俊復出之後,便展示了高超的操作能力,利用手上大量的銅錢和地皮,不斷精確地操控著地價的漲幅。

    王源等一幫投向王冼的豫章本地中小世家,本只是想將手中的地皮投入市場過一遍手,卻不料依舊被萬世俊抓住了時機。

    當他們用比較高的價格將地皮賣出之後,萬世俊立刻發動自家埋在這幫人家中的暗子,將地皮轉到了他人的名下,使得王源等人自買自賣的計劃落空。隨後又展開精確控價,轉瞬之間便使得王源等人出賣的那些地皮價格暴漲十幾倍,並且在隨後幾日內越漲越高,絲毫沒有降價的苗頭,為了留住自家的基業,這幫人只好忍痛用超高的價格將那些地皮再次買回。可就在他們將地皮買回之後,這些地皮的價格竟然一夜之間跌進谷地,徹底斷送了他們賣地換錢的打算。這麼詭異的事情一出,豫章城內的外地投資者們哪裡還不知這是有實力深厚的人在背後動手腳,於是乎便再也沒有一人敢接手王源等人的地皮。王源等人手中的現錢便這樣瞬間被一掃而空,為此也徹底失去了再次介入這場爭鬥的資格,淪為了一個徹徹底底,只能聽天由命的看客。

    豫章城,桃苑,徐番的小院內,許辰正捧著老師徐番遞過來的一份情報細細的看著。

    看完之後,這才望著徐番,斟酌的說道:「萬德昭的動作真快啊!」

    徐番沉重的點頭,低聲感慨道:「皇甫惟明是個好人!」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許辰卻只一聽,便明白了。

    於是,許辰接過話頭,說道:「他也是個不錯的將領!」

    「你說,為師是不是做錯了?」徐番迷離的看著許辰,心動動盪之下竟如此說道。

    許辰歎了一口氣,聲調微微提高,說道:「老師,您痛恨的不是自己,而是如今這只為私利,善惡不明,黑白不分的朝堂。可您想改變這一切,就必須掌握無上的權力,否則,一切都是空談,到了如今,難道老師您還不明白嗎?」

    許辰說道後來,已近乎高聲歷喝。

    徐番被這當頭棒喝所驚醒,片刻之間收拾起一切軟弱的情緒,目光再次變得堅毅,看著自己的大弟子,心中苦笑道:「真不知這小子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又是誰教出的這麼一個妖孽,小小年紀竟然看的比我這老頭子還要透徹!」

    看著老師再次振作起來,許辰有些欣慰的笑道:「徒弟在這事先恭賀老師了!」

    徐番無語的笑了笑,避而不談。

    隨後,返家的路上,許辰望著遠處的流雲,低聲歎道:「老師啊老師,我知道你心中有愧,我又何嘗不是呢?只是我若不心狠,怕就沒有我的活路了!」

    「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許辰堅定地仰起頭,心中念道。

    隨後,便大步向前走去……

    話說皇甫惟明回京數日,每日間便只將時光打發在與好友飲酒取樂上了。

    皇甫惟明的好友不多,如今夠資格與之一同遊玩的就更少了,李適之算一個,餘下便只有韋堅一人了。

    只是去年的時候,韋堅中了李林甫的離間之計,至今對李適之橫眉冷對,惡語相向,任憑皇甫惟明怎樣說和,也都無濟於事,無奈之下,皇甫惟明便只好一一相邀,絕不再將二人聚於一處,其中辛苦,自不必談。

    只是皇甫惟明的辛苦卻沒人理會,反而讓有心之人尋到了由頭,於是,在幕後之人的指揮下,御史台的御史們便火力全開,一本本彈章雪片般的飛往通政司,最後竟一份不落的全部落到了李隆基的御案之上。

    李隆基接連看了數道御史台的奏書,心中頓時大怒,令人速速傳詔李林甫入宮。李林甫見皇帝召喚甚急,自然知道發生了何事,遂疾馳而至。

    入宮面聖之後,李隆基令李林甫先看了看那幾道奏章,然後在殿中踱步,怒道:「這皇甫惟明意欲何為?與李適之、韋堅他們到底在商議些什麼?」

    李林甫自然已經知曉這些奏章的內容,只是依舊裝作細細查看的模樣來,只見其中多是寫著李適之與皇甫惟明夜遊曲江,數夜共宿一起,韋堅又在景龍觀與皇甫惟明相會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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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惟明與李適之夜遊曲江,外人不過說他們不該如此親密,尚無大錯,但韋堅與皇甫惟明的交往就有大錯了。韋堅為外戚身份,皇甫惟明為邊將,此前李隆基早已下詔誡約貴戚不得與邊將私自交往,此為其一也;另外二人相會的地點也不對,二人既然共入回龍觀,便必然會與道士見面,如此就犯了李隆基的大忌,此為其二。

    李林甫「看」完奏書後,說道:「陛下所言甚是,皇甫惟明回京獻俘,得封賞無數,此為聖上的恩典,其事罷後應及早返回河西才是。他逗留京中不回,熱衷於與朝廷重臣交往,確實有些不妥。」

    「難道僅僅為不妥嗎?」李隆基目光灼灼,顯然對李林甫的答話很不滿意。

    「其行為不端,陛下可召之訓誡一番,讓他速速離京返回河西就是。」

    李隆基聞言,銳利的目光就在李林甫身上凝視片刻,心裡琢磨李林甫對此事的態度。奈何李林甫入宮之後臉上一直面無表情,一如往常的平和恭謹之態,李隆基若想在其面上探尋出真實心語,實在枉然也。

    李林甫見皇帝不吭聲,又說道:「若是陛下許可,臣召他們前來訓誡一番,以讓他們收斂言行。」

    李隆基卻陰沉著臉,說道:「朕召你前來,就是想讓你主持此事。不過非是訓誡,而是要你好好查勘一番。」

    「查勘?陛下,他們為左相、邊將、貴戚,臣如何能查勘他們呢?」李林甫驚訝道。

    李隆基冷冷地說道:「先將此三人下在獄中,再由你主持,詔令三司會審,難道還會有妨礙嗎?」

    李林甫頓時大驚失色道:「陛下……陛下要將他們下在獄中?這個……這個……」

    李林甫這回是真的驚訝萬分,按照之前的計劃,這一回雖然也是要將這三人一網打盡,但總還是有個先後之分的。例如皇甫惟明身為邊將,遠離自己的根基之地,先拿他動手最為穩妥,下獄之後,大刑之下,任他鐵打的漢子也不得不聽命將韋堅、李適之二人攀咬而出。

    只是,沒想到事態竟發展到了如此地步,雖然這也是李林甫想要的,但是不把事情問清楚,將失控的原因找出,李林甫是絕不敢妄自出手的。

    於是李林甫便斟酌著用詞,小心翼翼的問道:「聖上,此三人皆為有功之臣,這……這要是沒有緣由便一同下獄,這……世人會說聖上您不教而誅的……」

    「緣由?好好好,你要緣由是吧?朕就給你這個緣由!」說完,李隆基便沖袖中抽出一封藍皮的奏章,重重的甩在李林甫的面前。

    李林甫趕忙衝著李隆基躬身行禮,告了一聲罪,彎腰將那奏章拾起,打開一看,只是聊聊數語,便已冷汗直流。

    原來,這封奏章也是彈劾皇甫惟明的,只是和御史台的那一堆有些不同。首先,彈劾之人不是御史,而只是禮部的一個小官。再者,這該死的小官也不知從來聽來的風聲,瞧見御史台的人一同上述彈劾皇甫惟明,據說還是右相的主意,為了表功,便也上了一書,為了別出心裁,竟好死不活的將矛頭對準了太子李亨,言皇甫惟明數日間竟時常密會太子李亨,不知密談何事云云。

    李隆基看著冷汗直流的李林甫,厲言道:「現在你知道緣由了吧?」

    李林甫雙腿一軟,連忙下拜道:「聖上萬莫聽信小人之言,太子殿下恭順有禮,絕怎會做出此等違逆之事!」

    李林甫直到此刻才明白今日的李隆基為何會時常用搜尋的目光看著自己,原來竟是被這封該死的奏章引到了黨爭、謀逆的念頭中了。雖說李林甫、萬德昭他們計劃中也準備把太子李亨拉進來,但那都是要到最後萬不得已時才會做的事。欲速則不達,在大勢沒有做足的前提下,擅自挑起事關國本的爭鬥,風險太大!

    李林甫的應對也很迅速有效,沒有置身事外,而是大讚太子李亨,先將這該死的念頭從李隆基的腦中移除,否則要是真讓李隆基陷了進去,不提這一次是否能將李適之扳倒,沒準自己就會先被多疑之下的李隆基定為這一系列事件的謀後黑手,從而下獄處死!

    果然,李林甫這麼一番煞費苦心的對答過後,李隆基臉上的寒霜便少了許多,隨後說道:「去吧!去把此事查個清楚。嗯,那個吉溫辦事還算不錯,你就囑他具體為之吧。」

    李林甫爬了起來,躬身領旨,恭謹而退。

    心中卻已決定,回去之後便將這個該死的禮部小官發配到瓊州去,他娘的,這也太會坑爹了!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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