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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決戰-風波難平 文 / 天高辰遠

    數日之後,朝廷便宣佈了李適之、皇甫惟明、韋堅的案件的結果。

    三人以結黨營私的罪名,紛紛獲罪。

    朝廷制書頒下,貶李適之為宜春太守、皇甫惟明為播川太守、韋堅為縉雲太守;鄭章貶為南豐丞,鄭欽說貶為夜郎尉,豆盧友貶為富水尉,楊惠貶為巴東尉;至於韋堅之弟韋蘭、韋冰、韋芝及其子韋諒皆被流放;另有數十人也被連累。

    李適之的左相之位為林希烈接任,皇甫惟明的河西節度使一職由王忠嗣兼任,韋堅的刑部尚書一職由李林甫兼知。

    此案可謂牽連甚廣,一時間長安朝堂內人心惶惶。

    吉溫與羅希奭自此名聲大振,長安的百姓為其送上一個「吉網羅鉗」的號。此號寓意甚明,自是說吉溫善於羅織罪名,而羅希奭諳熟酷刑,二人相配,則可橫行天下。

    羅希奭生得黑矮粗壯,一張驢臉上爬著一隻鷹鉤鼻子,面目可怖,手段又狠,又被京城之人呼為「騾子」。京城婦人有時為使孩子停止哭鬧,動輒呼道:「騾子來了。」說來也奇怪,孩子聽到此聲頓時驚恐不已,也就不敢再哭出聲了。

    東宮之中,三十七歲的太子李亨至始至終密切地關注著此事,多日來,每晚都會從睡夢中驚醒。

    李隆基推長立儲,李亨由此大撿便宜才被立為太子。此時武惠妃已逝,李隆基新寵楊玉環,然楊玉環並無兒女,且少有野心,李亨的位置看似較為穩固。

    李亨尚在母腹的時候,李隆基為避姑姑太平公主的中傷,差一點將李亨殺死於母親腹中。待李亨出生及至慢慢長大,其母早被李隆基遺忘,且二哥李瑛早早被定為太子,則李亨實難引起外人注意,由此他也學會了以默默無聞來保全自己。

    李亨突然間成為太子,其興奮之餘,又想起前太子李瑛的遭際:李瑛為太子二十餘年,其間小心謹慎,不過多與二位弟弟說了一些話,由此遭遇橫禍,被廢後又被賜死。他舉目四觀:父皇心思難測,後宮又無可以倚仗之人,那權傾天下的李右相當初支持壽王為太子,自己實為孑然一身,無依無靠,除了加倍小心謹慎以外,李亨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些什麼。

    李適之等三人驟然被捕入獄後,吉溫與羅希奭又在城中大肆搜索。李亨與此三人頗有淵源,皇甫惟明為李亨之友,韋堅又是太子妃之兄,李亨從一開始便自認此事來勢洶洶,其背後矛頭定然指向自己。

    李亨有此思慮,卻又不敢與人述說,心中唯有暗自焦急。由此心火漸旺,竟然夜不能寐。李亨後來終於明白,不管外事紛紜,自己的太子之位是否能存續,只在父皇的一念之間。想通這點後,於是便決定入興慶宮請見父皇。

    李亨此前多在東宮讀書,並不涉足政事,不過在朝會時能與李隆基見上一面。現在李隆基除大朝外,久不上朝,他又在宮中自得其樂,父子相見的機會實在太少。李亨今日主動請見,李隆基自然明白兒子的擔憂,遂准其入見。

    李亨見禮後,就躬身立在李隆基面前,稟道:「父皇,兒臣覺得韋氏不賢,就想將她貶退,不知能得父皇恩准否?」

    李隆基心中恍然,卻依舊出言問道:「朕聽說韋氏自入東宮後還算賢惠,她出身於名門,應該會恪守婦道的,又如何不賢了?」

    「兒臣以為韋氏一門素愛生事,其家族枝蔓甚繁,由此良莠不齊,兒臣因此憂心。」李亨回答道。

    「呵呵,太子有些多慮了。昔中宗皇帝之韋庶人最愛生事,卻與太子妃韋氏毫無干係。哦,莫非因韋堅案發,你由此憂心嗎?」李隆基問道。

    「父皇聖目如熾,兒臣正是因此憂心。」李亨連忙回道。

    「唉,你有些多慮了。韋堅雖為太子妃之兄,他犯的事兒又非太子妃指使,你何必多心呢?」李隆基歎息道。

    李亨卻依舊躬身拜道:「父皇,所謂瓜田李下,難以釋疑。兒臣向為膽怯之人,深恐招惹麻煩。故懇請貶斥韋氏,還請父皇為兒臣另擇良人為妃。」

    李隆基搖了搖頭,歎道:「你為儲君,終有一日會即位,若如此心怯多慮,將來如何殺伐決斷呢?韋氏雖家族枝蔓甚繁,她本身並無過錯,若一旦棄之,朕於心不忍啊。」

    李亨又跪倒叩首道:「父皇春秋鼎盛,可延千秋功業,此為玄元皇帝詔示,兒臣堅信不疑。兒臣能居太子之位,實屬聖眷甚隆,請父皇今後萬萬不可再出此語。至於韋氏之事,兒臣心意已決,乞請父皇垂憐。」

    李隆基無奈地搖搖頭,說道:「起來吧。韋氏的事兒,你自己瞧著辦吧。念她終無過錯,你若非要將她逐出東宮,須厚贈財貨。」

    李亨心中大喜,喜極而泣道:「父皇仁慈之心,實昭如日月,兒臣定將父皇的仁意,轉述韋氏。」

    李亨辭出之後,猶感到後背冷汗涔涔,然其心中卻舒暢無比:將韋氏逐出東宮後,就徹底洗脫了與韋堅等人的干係,到時哪怕風雲再起,說什麼也牽扯不到自己身上了。

    因為,李亨已然明白了父皇的真實態度。只要父皇不想廢太子,那麼自己的位子便能安如泰山。

    按說事態到了如今這一步,這場來勢兇猛的政潮也到了結束的時候,這也是朝野上下一致的想法。畢竟倒下去的三人,在朝堂中的勢力不小,要真是一網打盡的話,難度大不說,也易引起反彈,要真的犯了眾怒,李林甫這個宰相也不會有好日過。

    可是,也許是正是因為清楚的認識到了三人殘存的勢力依舊巨大,何況李林甫也不是個半途而廢的人,再者,萬德昭的目的也尚未達到……

    卻說李適之等人被貶斥出京

    後,李林甫便暗暗心想,這幫人雖遭貶斥,然他們心中肯定依然奉太子為倚靠,假以時日,他們定有翻身的機會。李林甫行事,向來不會拖泥帶水,絕不會留下後患反噬自己,他將諸事思慮清楚之後,便再次入宮面見李隆基。

    「陛下,這是刑部送來的公,乃是押解李適之、韋堅、皇甫維明三人的官差回報來的一路上的見聞。」李林甫雙手捧上一份奏疏,遞給了李隆基。

    李隆基接過後,隨意翻看了一下,便略有不快的說道:「此等小事,你自己做主便好!」

    李林甫連忙躬下身子,回答道:「陛下,此事,臣實在無法做主呀!」

    「哦?」李隆基臉上掛上了一絲疑問的神色,於是便再一次認真看了一遍,依舊沒什麼收穫,只好問道:「這上面也無不妥之處呀!」

    李林甫只好指著奏書上的一段,為李隆基道明:「聖上請看此處!」

    卻見那奏疏之上寫的乃是皇甫維明出了長安城後行到馬嵬驛之時,忽而從西面來了數十位騎馬的壯漢,並在驛中為皇甫維明擺宴踐行。

    這些本也算不得什麼,哪怕尋常人家犯了事,流放外地的時候也會有三兩親朋前來送行,何況是皇甫維明這般的高官大員,有幾位親密的好友為其送行,自然算不得什麼。

    只是,那奏疏之上卻多加了幾句,言這數十位漢子雖系常人打扮,但互相之間的稱呼,卻多為軍中之職。且這數十位漢子生的孔武有力,個個威武不凡,一看便知絕不是尋常之人,但是很有軍旅之氣。

    「陛下,那皇甫惟明看來倒是交友甚廣,此番被貶為播川(今貴州遵義)太守,訊息傳開後,竟有如此多威武不凡的漢子前來送行。」李林甫看見李隆基果然被奏疏所引,陷入了沉思,於是便狀若無意的說道。

    李隆基頓生警覺,抬起頭來,細細的打量著李林甫,只是李林甫說完話後便老神在在的垂手而立,臉上一絲多餘的表情也無,只好在心中歎道:「唉!看來朕的確老了呀,這個李哥奴如今真是越來越難以鉗制了!」

    眼見李林甫裝傻充愣,李隆基便只好挑開話頭,直接說道:「這些人不是尋常百姓!而定是軍旅中人,妄離軍中,即為大罪,此事當真嗎?」

    「臣只是聽說皇甫惟明行到馬嵬驛之時,忽然自西面來了數十人,這些人未穿軍服,系常人裝扮,他們就在驛中擺宴替皇甫惟明餞行。至於其他,倒是那驛卒言其在一旁傾聽時,發覺這些人互相之間的稱呼,多用軍中的職事,那驛卒便由此斷定,這幫人應為軍中之人。」李林甫當仁不讓的將責任推到了那一位莫須有的驛卒身上,反正不過就是一驛卒而已。

    李隆基搖了搖頭,對於李林甫的回答沒有多少意外,卻忽然歎道:「皇甫惟明久在軍中,且待屬下甚為親愛,由此得屬下愛戴。唉,他若無與韋堅私通之事,實為我大唐的一位良將。可惜了。」

    李林甫聞言,察覺出了李隆基語氣中的落寞,以及心中的那一絲不仁,便連忙說道:「陛下,如此正是微臣憂慮之所在。皇甫惟明善於治軍,這幫人竟然不顧國家法度前來私會,著實令人堪憂啊!」

    眼見李林甫依舊不肯放手,李隆基便蹙著眉頭,語氣不耐的說道:「嗯,王忠嗣即日入京,朕囑他回河西後誡約一番即可。」

    事已至此,開弓便無回頭之箭,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李林甫此刻也不再估計李隆基是否會對自己生出忌憚之心了,便破釜沉舟般的說道:「陛下,王大使雖執掌河西之軍,畢竟初來乍到,又哪兒能知其中的幽微之處?微臣以為,此案由三司會審至今,須不留瑕疵之隙,須由三司訪查到底,如此也為王大使執掌河西軍杜絕了禍亂之源。」

    「禍亂之源?李卿,你許是將事態看得過於嚴重了。」李隆基此時臉上竟帶了一絲冷笑,陰沉沉的看著李林甫。

    「陛下,此案具結之後,臣又想了許多。此案事發前絕無徵兆,而變起驟然,何以如此呢?緣於各人淵源甚多,其暗裡交往,人莫能知。以皇甫惟明為例,其歷任侍御史、司農少卿、司農卿等職,因久在京中,他的那些人脈淵源又如何能詳查呢?」既已豁出去了,李林甫便索性放開了手腳,正視著李隆基,一臉坦誠的回道。

    自唐初以來,朝中大臣以能出將入相為榮,那麼諸人一路走來,你又如何能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人脈淵源呢?

    李隆基沉默不語,心中想的卻多是今後應如何制約這日漸勢大的李林甫。

    李林甫卻不顧李隆基的想法,依舊我行我素的說道:「微臣之所以對皇甫惟明憂心,還在於他所歷軍職太過重要。自從兵制改革之後,邊關士卒皆以募兵之法招募,遂使邊關兵士相對固定,朝廷不用像此前那樣提調,如此邊將可以坐擁雄兵。如皇甫惟明在朝中人脈極廣,又得屬下愛戴,若他有怨懟之心,振臂一呼,極易生禍,乞陛下詳查。」

    許久之後,李隆基才無奈地歎息道:「若如李卿所言,這些邊將須有忠心才是。萬一某人起了異心,即為禍亂之源。像王忠嗣兼知隴右節度使與河西節度使,安祿山為范陽節度使與平盧節度使,他們若有異心,豈不是禍亂更大?」

    不怕你說什麼,就怕你沉默不語!

    李林甫見李隆基開口,心中大定,微笑道:「臣之所以殫精竭慮,即是傾國家之力防範,不許他們坐大,又互為制衡。以皇甫惟明為例,須於其萌芽之時即予扼殺。」

    李隆基聞言沒有做聲,他此時對邊將禍亂沒有一點憂心:心想自己英武絕倫,那些有覬覦之心之人恐怕尚未生出來。倒是在這朝堂之上,李隆基覺得有些孤立無援,無論是那些囂張的世家豪門,還是眼前這已經尾大不掉的權臣,都讓李隆基大感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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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林甫忙又加了一把火,說道:「陛下,其實王忠嗣與安祿山相較,二人稍有區別。王忠嗣畢竟為中土之人,就與朝中之人有了千絲萬縷的干係;而安祿山系胡人,他除了效忠皇帝之外,與朝中之人難有什麼隱秘的瓜葛。但也正因如此,如皇甫惟明一般的中土將領,一旦生了反心,那危害可就大了!」

    李隆基無奈,知道自己如今已經無法阻止此人了,便只好同意了李林甫奏請清查皇甫惟明與軍中之人來往的事。

    李林甫得此聖旨,當然要盡情揮灑一回。他喚來吉溫和羅希奭,對他們密密囑咐了一番。

    羅希奭帶領一干人沿著皇甫惟明的足跡追趕,到了蜀州地面終於追到皇甫惟明一家。羅希奭就將驛所作為刑堂,對皇甫惟明用盡諸般酷刑,終於得知了到馬嵬驛前來送行的軍中之人人名。羅希奭如獲至寶,看到皇甫惟明已然奄奄一息,就授意屬下將皇甫惟明活活打死。

    於是,皇甫惟明家財被籍沒,其家人也成為流放之人繼續前行。羅希奭又帶領屬下趕至河西,然後按圖索驥將送行之人拿下,少不了又是一番嚴刑拷打。待羅希奭返回京城,那道皇甫惟明交結軍中之人謀反的奏書早被李隆基和李林甫看過,此事也就真正塵埃落定了。

    當羅希奭西行的時候,吉溫也在京城開始行動。他又到處大肆搜捕與韋堅有交往之人,然後塞入牢中逼問韋堅的貪贓之舉,那些凶狠的衙役遠至洛陽、陝郡動輒拿人,沿途的牢房裡竟然人滿為患。

    再過月餘,李林甫又令羅希奭到李適之和韋堅等人的貶所巡視一圈。經過前案和皇甫惟明之死,羅希奭的大名早已流播天下,其如活閻羅一般的手段令天下人膽寒。韋堅聞聽羅希奭到了自己的地面,不願忍受其凌辱和酷刑,遂取一索掛在樑上,然後再將自己掛在上面;李適之的死法又與韋堅不同,他得知羅希奭即將到衙中,就取過案上早就備好的茶盞,將其中的毒藥一飲而盡。

    羅希奭得知二人不見自己之面皆已自盡,遂嘟囔了一句:「呵,都是明白人啊!如此倒免了我一番手腳。」

    李林甫向李隆基稟報二人的死訊之時,將其死因歸於他們自愧有虧,以死相謝皇恩。李隆基心中無奈,感歎數句後,便只能就此丟開。

    面對著已經再也無人制約的李林甫,李隆基沉思數日,環顧四周,發覺週遭竟無人可用。

    李希烈雖然做了左相,排在李林甫的前面,可他不過是靠著自己提拔上去了,論起實力來,比之李林甫差了不止一星半點。至於長安之內另外的人,如今只怕大部分都已成了李林甫的黨羽了,為此,李隆基只好將目光放到了長安之外。

    隨著通報李適之、韋堅、皇甫惟明案件結果的詔書傳遍天下,李隆基親自書寫的一份詔書也經由內衛的暗線,飛快地向著豫章城而去。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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