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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決戰-真真假假 文 / 天高辰遠

    豫章城最大的牙行,最近這些天來幾乎沒有關門打烊的時候,而事實上城內各家牙行的情況相差無幾。

    在地皮交易空前火爆的時期,大量的投資者們早已把牙行當家,說吃喝拉撒全在牙行裡有些誇張,但事實也偏離不到哪兒去。

    而在牙行人滿為患的時候,牙行周邊的客棧、酒肆等行當同樣大賺特賺,城內的貨商、小販乾脆便將攤位轉移到了牙行門口,賣些吃食日用。牙行裡的豪客都是不差錢的主兒,每一次的打賞都能頂得上過去幾天的收入,月餘間下來,這些貨商、小販們一個個俱攢下來殷實的家財。

    要說豫章城內最不願結束這一切的自然就算他們了,只是凡事有始便有終,賺錢的日子雖然歡快,但終究有結束的那一刻。

    「老闆,來完肉絲米線!」一位身著錦衣的中年漢子向著街對角的一個小吃攤子走去,老遠便大聲沖那攤子的老闆,一位六十多歲,兩鬢花白的老翁喊道。

    錦衣漢子剛從街對面的牙行內走出,身上的衣服只是一眼看去便知做工不凡,精美異常,想來價值不菲。只是如今的衣服上卻沾滿了紅的、黃的污漬,一大片一大片的掩蓋住了衣服上本來精美的花紋。漢子頭頂的髮髻同樣邋遢不堪,髮絲一團團的絞在一起,上面同樣佈滿了一塊塊的固態污漬,也不知到底是何物事。走的近了,一股濃烈刺鼻的異味便隨風傳了過來。

    「好勒!您先坐著稍等片刻,馬上就好!」那六旬左右的老闆聽見又有客人光臨,連忙高聲答了一句,頭也不抬便樂呵呵的忙碌了起來。

    錦衣漢子也不介意,獨自找了張還算乾淨的桌子坐下。這小吃攤上的桌椅自然不可能是許辰家出品的紅木傢俬,不過是老闆自家用砍來的木頭,照著那桌椅的形狀自己打造出來的,自然談不上做工精細,但老闆做的不過是小本生意,結實耐用就好。

    不一會兒後,老闆端著個托盤,腿腳麻利的躥到錦衣漢子桌前,右手熟練的握住一口粗瓷大碗,手腕輕抖間,一大碗米線便穩穩當當的落到了錦衣漢子面前,竟連一滴湯水也未濺出。

    「客官您慢用!」說完,那老闆輕巧的一轉身,便繼續托著那依然擺著幾口粗瓷大碗的托盤向其餘幾張桌子走去。

    錦衣大漢從桌上取過一雙筷子,對著那一碗紅白相間的米線深吸了一口氣,溫熱的湯氣便鑽進鼻孔裡,瞬間讓全身都變的暖洋洋的,錦衣漢子便覺得一身的疲憊也褪去了不少。

    如今這年頭大唐沒有辣椒,便是花椒、胡椒等調料亦俱是稀罕物,尋常人家一年到頭也少見一回。而這小小的小吃攤上,老闆竟然在每一碗米線中都撒上了幾粒,倒是罕見的緊!

    原來卻是老闆見客人們鍾情此物,另外加上了這些辛辣之物的米線口感更佳,深受客人們喜愛。為此,這老闆便狠下心來花巨資買下了不少香料,為的就是多留住些客人。

    老闆的苦心沒有白費,加了香料的米線湯果真異常鮮美,讓客人們流連忘返,雖說價格要比別家貴上數倍不止,但來這吃東西的人又豈會在乎這幾個銅板?

    於是,這小吃攤的生意便愈發的紅火了起來。

    米線,早先也被稱作米條,卻是從中原之地南遷的人們想念麵條的滋味,便仿照麵條的做法做出來的吃食。只是北方多種植麥子,南方卻種的是水稻,用料不一樣,外觀和口感便相差甚遠,但卻各有各的滋味,說不上誰好誰壞。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吃的本就是個鄉音鄉情。後來許是叫作米條不太順口,便改作了米線,也有稱作米粉的,名號不一,做法卻相差不大。

    本來,以錦衣漢子的身份自不會對這市井小吃過多的在意。只是牙行附近的酒肆、餐館幾乎全被人包下來了,錦衣漢子來豫章晚了些,又是孤身前來,身邊沒個相熟之人,也不好去與那些拉幫結伙的商人們爭搶什麼,便只好退而在這街邊的小吃攤上打發一日三餐。吃過幾回米線後,錦衣漢子便也好上了這一口,每日不來上一碗,口裡總覺得淡出鳥來。

    市井小吃雖不如鐘鳴鼎食之家的宴餚來的精細美味,但其獨到之處依舊讓其傳承千年而經久不衰。

    三兩下間,錦衣漢子便將一大碗米線吃了個精光,放下碗筷,打了個飽嗝,長舒一口氣,錦衣漢子便愜意的問老闆要來一壺粗茶,飲著茶水便開始仔細的聽著小吃攤上周邊各位客人的談話。

    來這裡吃東西的基本上全部是從外地趕來豫章城的投資者們,這幫人聚集在一起談論的東西難免離不開豫章城如今的地皮行情。

    雖說絕大部分談論的情報都是毫無價值,或是道聽途說來的,但能留到現在依舊沒有被嚇退的這幫投資者裡面難免會有一兩個精明的人,或者他們無意間道出的幾句貌似道聽途說的情報,在錦衣漢子看來卻未必不實,加上他自己的一番推敲之後也能獲得許多有用的信息,從未為自己的投資排除不少風險。

    這樣的事錦衣漢子做了快一個月了,期間的收穫確實驚人,如今他手上的地皮數量早已是初來豫章城時的十倍,而且都是用較低的價格買入的,如今他的資產早已突破了五百萬貫,同樣也是他來豫章之前的十倍。

    錦衣漢子悠閒地飲著茶水,沒什麼味道的粗茶卻甘之若飴,心思卻全部留在了附近的人群中。

    「喂,你們聽說了嗎?」一位留著短鬚的青年果然不負錦衣漢子所望,一臉神秘的開始了一個自認為驚世的話題。

    「聽說啥啊?」一位操著關中口音的魁梧大漢便實誠的接了上來。

    那留著短鬚的青年眼見同桌的另外兩位依舊埋

    著頭慢條斯理的吃著東西,注意力壓根沒到他身上來,臉上的不喜轉瞬即逝後,便故作驚人之語,道:「豫章城的地皮買賣估計馬上就要結束了!」

    那魁梧大漢愣了一下,詫異道:「啊?」

    至於另外兩位漢子卻只是抬起頭來乜了他一眼,其中一位似是不希望短鬚青年繼續多言,打擾他吃東西,便不耐煩地說了一句:「這消息十幾天前就傳的滿城都是了!到如今,這地皮買賣還不是越來越紅火?」

    短鬚青年突遭質疑,上半身立馬靜坐而起,怒目道:「這一回可跟之前大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啊?」之前那人嘴角帶著淺淺的嘲諷。

    短鬚青年頓時氣惱不已,急聲道:「你們知道什麼!豫章城如今這場地皮買賣可是不是憑空出來,那可是背後有世家大族的黑手在操控!」

    「這個還要你說?瞎子都看得出來好吧!」那人嘴角的嘲諷變成了**裸的嘲諷。

    短鬚青年喘起了粗氣,顯然憤怒不已,一時間頭腦發熱,便不顧一切地將家中長輩千叮嚀萬囑咐交代過一定要嚴守的秘密脫口而出:「七宗五姓你們知道嗎?那是中原傳承千年的世家大族!就在前幾天,這七家人派出了大批的高手遠來豫章,為的便是擊潰豫章這邊的本地豪門世家,前些天就在豫章城外的某處,甚至雙方還大打出手了一番!而且,豫章本地的世家豪門也都行動了起來,聽說有個重要人物早已遠去長安運作。知道前左相李適之大人嗎?前不久剛入獄的那位,聽說這事的背後就有豫章豪門的影子!」

    同桌的三人自然是頭一次聽說這樣的事,豫章城本地的地皮買賣背後有世家豪門勢力摻入,這一點幾乎全豫章的外地投資者們心中都有數,這樣大的一場買賣要是背後沒有這些大勢力的介入,那才真的稀罕呢!

    但是如同短鬚青年這般有板有眼,指名道姓的說出來,三人卻著實是頭一次聽說。

    被這驚天的秘聞一驚,三人都有些發愣,眼見終於震住了三人,短鬚青年頓時洋洋得意起來。

    看著對方那趾高氣昂的模樣,剛才出言諷刺的那人心中便有些不快,嘴裡便不由自主地嗤笑道:「聽說!聽說!你聽誰說的啊?是街邊賣胡餅的老頭兒?還是隔壁賣花的大嬸啊?我看,這些壓根就是你杜撰出來的!當不得真的!」

    「你,你放屁!這些可都是老子……老子的爹親耳從七宗五姓裡面盧家的一位管事的口中聽來的,豈能有假?」短鬚青年立馬跳將起來。

    只是那人今日卻打定主意不讓短鬚青年好過,臉上依舊一副耐人尋味的淡笑,總之就是不肯相信。

    「你!你等著!有本事別走!老子這就去找人!來給老子作證!」說完,短鬚青年便飛快地離去,一邊跑還不忘一邊回頭叮囑三人別走開。

    那三人自然不會傻到真在這等下去,結完賬後便匆匆的離去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錦衣漢子從那短鬚青年口中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卻很快便陷入了沉思。

    「難怪最近這幾天來地皮的交易明顯比之前火爆了許多,城內坊市和城外的耕地出現了完全不同的兩種姿態。而且,揚州城當日的最後一戰好像也和如今的豫章城有著驚人的相似,都是在重點爭奪城內的幾處要地。難道,這場買賣真的要結束了嗎?」

    錦衣漢子沉默的思考著,忽然間卻猛的抬起頭來。

    「不好!要是長安城內的變亂真的與豫章城的世家豪門有關的話,按照如今的局勢,怕是長安那邊也應該快要出結果了,一旦結果傳來,無論誰勝勝負,豫章城的這場買賣也就真的要結束了!不行!我得趕緊開始去處理些地皮,完了就來不及了!」

    錦衣漢子一想到這裡便馬上行動起來,丟下一塊碎銀後便快步朝著牙行內衝去。

    與此同時,在豫章城各處牙行外的各個小吃攤上,相似的一幕正在頻繁的上演著,有一些的確是無心之人的無心之失,但更多的有心之人的有的放矢。

    「公子,按照您的吩咐,消息已將傳出去了!」豫章城最大的那家牙行的二樓的間內,朱大正在向著許辰躬身匯報著。

    許辰聞言,滿意的點頭。

    「師弟,你現在就把這消息傳出去是何用意?不是說要搶佔這唯一的一點兒時間嗎?」同在屋內的孫德勝疑惑不解的問道。

    許辰卻笑著回答道:「師兄儘管放心,這個先機咱們早已佔到了,如今把消息傳開,自然為的是讓這幫毫不知情、卻又精明的傢伙上鉤了!」

    孫德勝顯然沒有理解「上鉤」的意思,依舊茫然的看著許塵。

    許辰卻不準備向他解釋了,而是衝著身後的一干夥計問道:「吩咐過你們的事都還記得吧?」

    「東家放心,都記得呢!」眾夥計齊聲答道。

    許辰點了點頭,滿意的說道:「那好,你們就按照吩咐去做吧!」

    「是,東家!」說完眾夥計便魚貫而出。

    而孫德勝注意到,方纔還是統一著裝的一干夥計們,現如今卻風格迥異,打扮不一。

    一眾夥計相繼離開間之後便迅速的分開,散入到樓下大廳中的人群中去。

    片刻之後,牙行內有些眼尖的客人們便發現忽然間在牙行內多出了許多城外耕地的收購單子,價格竟高的嚇人!足足有現

    如今的十倍!

    一時間,牙行的大廳內議論之聲驟然響起。

    「怎麼回事?為何耕地的價格竟會上漲的如此之快?」

    「沒錯!這些天來耕地的價格明明波動不平,已經少有人在這上面費心思了,是什麼原因讓他們竟敢掛出如此多的單子,價格也如此之高呢?」

    「對呀!這可是整整十倍啊!都快趕上城內那幾處繁華地段的地皮價格了!」

    ……

    樓上,許辰所在的間內,孫德勝同樣對著許辰不解的問道:「師弟這是為何?不是說過幾個時辰長安的消息就會傳來嗎?如今咱們難道不是應該迅速將手中的地皮賣出嗎?」

    許辰聞言卻只是神秘的笑笑,一言不發,只有熟悉他的那幫兄弟們才知道,大哥只有在坑人的時候,臉上才會露出這種蔫壞兒的笑容。

    不去理會疑惑的孫德勝,樓下大廳內的議論依舊在繼續著,只是眾人討論了許久卻依舊不得所獲。

    但是,有些反應靈敏的人卻已經開始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錦衣漢子便是其中一位。

    於是乎,他連忙跑到櫃檯前,掏出寬大衣袖中的一大堆地契,撂在了櫃檯之上,其中有城內的坊市地皮,也有城外的耕地。卻是不為這暴漲的耕地價格所擾,一門心思的想著賣地脫身,也只有將手中的地契全部換成白花花的銀錢,這樣才能真正避開接下來可能遇見的風波。

    像錦衣漢子一般的人雖然也有幾個,但卻是絕對的少數,大部分人面對著突然暴漲的地價卻是在欣喜不已,尤其是那些之前已經將大量銀錢投入到耕地當中的人,在經歷了過去幾日的煎熬後,這些人無不認為好景已經來臨,耕地的價格必將暴漲不已。

    隨後,牙行吵雜的大廳內卻突然響起一聲驚叫:「不對!他們這是得到消息了!」

    「什麼消息?」這位大聲驚叫的人立馬受到了多人的關注。

    那人被這麼多雙眼睛看著,臉上卻露出難以抑制的焦急,連忙伸出手來,就要去剝開面前的人群。

    哪知他的一聲驚叫已經徹底引起了週遭之人的好奇,紛紛認定此人定是想到了什麼,這才會如此焦急。於是,便愈發不遠讓開,紛紛拉著他問道:「別急著走!先說清楚啊!」

    那人被多人攔著,前進不得,連忙氣急敗壞的叫道:「你們幹什麼!快讓我去買地!我要去買耕地!」

    眼見眾人依舊不肯想讓,那人無奈,只好大聲呵斥道:「你們這幫蠢貨!如此明顯的事竟然還沒明白過來!如今城外的耕地能流通出來絕大部分都讓七宗五姓的那幫人佔著先機給收購一空了,如今耕地價格暴漲,顯然是這幫人在長安城的爭鬥中已經勝了,這才會挾著勝勢,意圖一鼓作氣的將豫章本地勢力擊潰呀!」

    周圍的人中也有不少知道內情的人,一聽此人如此說道,在對比下自己得來的消息,一時間便想到,長安城的事應該已經結束了。而那些身後有門路知道更多內情的人想的卻更多,他們如今便猜測,李適之的案子想來已經結束了,而這位大佬必然有驚無險的渡過了這次危機。想來也是,李適之、韋堅、皇甫惟明三人都是權傾朝野的重臣,豫章郡的這些土鱉世家們又豈能是他們的對手?

    想通這一點後,那些人便再無懷疑,紛紛派人走到櫃檯前,抓住那些正在賣地的客人,紛紛出更高的價格,意圖將他們手中的耕地買下,如今局勢既然已經明朗,那麼如今無論花多高的價錢,回頭都是能十倍百倍的賺回來的!

    卻沒有注意到剛才那一位驚叫出聲的漢子此刻正在湧動的人群中,漸漸地失去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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