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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決戰-宿命(九) 文 / 天高辰遠

    吳越鎮的守門官是個四旬上下的中年漢子,身材壯碩,一身猙獰的銀甲裹在身上.將那殺伐的氣勢烘托的愈發濃烈。

    此刻,守門官正一臉凝重地望著城牆之下。

    「大哥,周剛這傢伙來者不善啊!」身旁的副官說道。

    副官是個看上去二十多歲的青年人,沒有稱守門官為「大人」,只因他們本就不是官府中人。

    他們是吳越鎮的私軍,三大勢力共同的私軍!在官府的案中,他們只是吳越鎮這座小鎮的民壯、鄉團,就連縣裡的捕快、兵丁地位也要比他們高一些,他們的直接領導乃是縣裡的巡檢,一個最末流的武官,其品級比之城門樓下那騎馬的先鋒官,不知要低上多少。

    當然,這些都是官面上的東西,就連場上那牽馬執蹬的小兵也不會將這些東西當真。

    「瞎子都看出來了!連撞車都帶上了,你指望他周剛還能有什麼好心思嗎?」守門官粗狂的聲音響起。

    「怕他個俅俅!他周剛就算真敢膽大攻城,咱們吳越鎮又豈是那麼容易打下的!不是我瞧不起他,就憑他手上那幫子老爺兵,給他打上一年,都摸不上這城牆垛!」副官豪氣沖天的說道。

    副官的豪言沒有半點虛假,吳越鎮的城牆本就是花了重金請高手匠人造出來的,哪怕十幾萬大軍圍困,也能堅守許久。而有東北、西北兩處碼頭的存在便能為吳越鎮輸送源源不斷的物資和兵員,保證吳越鎮一直都能堅守下去。除非天下大亂,否則以三大勢力的財力,這種物資和人員的輸送絕對是無窮無盡的,至少天下間沒有一股勢力能夠耗得起!

    所以想要拿下吳越鎮就必須先拿下這兩處碼頭!只是天下間又有哪一支水軍能夠擊潰吳越鎮的護衛隊呢?也許同時期的大食海軍能夠與之媲美,可他們還在萬里之外……

    可以說只要大唐一天不亂,或者只需要南方不亂,那麼吳越鎮這個海上貿易的源頭便一天不可能被拿下!因為吳越鎮的背後,是整個南方!

    周剛一個小小的折衝都尉自然更不可能完成這壯舉!

    當然,周剛也沒有傻到真用武力攻城,大張旗鼓的過來,不過是為了給吳越鎮的守軍造成一些壓力罷了!

    畢竟就算將官不怕死,那些普通的兵士還是很惜命的!雖然吳越鎮三大勢力給戰死的士兵開出了巨額的撫恤金,而且是那種只要你一死,全家就能富貴一生的數量!可,命只有一條!在吳越鎮這繁花似錦的地方呆久了,誰還想去死呀?撫恤金雖多,可他們平時的俸祿也不少啊!更別提時常還能接點私活……

    總之一句話,吳越鎮這麼好的地方,他們是絕不想失去的!有人想打吳越鎮的注意,這幫人自然會無情地粉碎一切敵人,但一旦有了生死危機,他們也會遲疑……如若有更好的選擇,這些人自然不可能真的下定決心決一死戰。

    而盧宗保之前的作為便是為給這些人一個更好的選擇!

    「呔!守門官何在?」

    城門樓下的那位先鋒官已經在城門前繞了好幾圈了,樓上那身材壯碩的守門官這才慢悠悠的走出城門樓,來到城牆邊緣處,一雙大手揉搓著眼皮,打了個哈欠,甕聲道:「這是誰呀?都什麼時辰了!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

    樓下的先鋒官看著守門官身上那披掛整齊的甲冑,一時無語,難不成你他娘的睡覺也穿甲啊!

    似乎感受到了先鋒官那異樣的眼神,守門官笑著回道:「哈哈!別見怪!家裡窮,就這麼一件能見人的衣服了,某家又不好光著身子睡覺,只好穿著了!還別說,這玩意兒可真結實,夜裡不小心滾下榻,也不怕磕著碰著,要不你也試試?」

    「你!」樓下的先鋒官眼見這個沒品沒級的江湖草莽竟敢取笑自己,頓時怒火中燒。

    將長槊掛在鞍上,隨手取下另一旁掛著的長弓,張弓搭箭,就要射出。

    「住手!」周剛威嚴的聲音及時響起。

    先鋒官這才想起將軍大人事先的交代,只好忿忿不平的將手中長弓放下。

    周剛隨即讓先鋒官回來,換了身旁一人打馬上前。

    「你可是鎮上的守門官?」那新來的一人有了前車之鑒也不好過於盛氣凌人,只好聞言問道。

    「哈哈!這位大人言重了,小人就是一鄉團首領,當不得一個『官』字!」守門官笑道。

    新來的那人笑笑,說道:「折衝都尉周將軍到此,還望兄台能把這城門開開!」

    守門官聞言,一顆大腦袋波浪般的搖著,說道:「不不不!這可就為難某家了!天這麼黑,你們這麼多人,又都帶著兵器,這要是強人假扮,使詐騙開了城門,那某家的罪過可就大了!畢竟守土有責嘛!」

    「那不知兄台要如何才能相信?」新來的那人笑著問道。

    「額……這個嘛……怎麼著也該有個信物啥的吧?」守門官撓頭說道。

    新來的那人不敢答話,只好轉身看向周剛。

    「爹!和這人囉嗦啥!看我一箭射了他!」周賓騎馬待在父親身邊,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出征,周賓十分亢奮,恨不得立刻衝上前去,大開殺戒,這你來我往的言語交鋒在他看來自然煩躁不已。

    周剛聞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句話也沒說,而是側向另一邊,衝著一位親衛打扮的士兵,問道:「二公子以為如何?」

    那親衛抬起了頭,暗淡的火光中竟是一張青年的臉,卻是盧家二公子盧宗

    宗保!

    世家子弟多少都學過些武藝,即使不求沙場斬將,也能強健體魄。盧宗保看上去如弱書生一般,然而卻也能拉的開弓、舞的了槊,雖然功夫不怎樣,但是那架勢還是有的。

    這一次乃是最終的決戰,不僅盧宗保親身到場,就連大哥盧宗泰也早已到了事先預定的位置靜候著此間的消息。

    盧宗保思慮片刻,回答道:「他們這是在拖延時間!」

    周剛點了點頭,回答道:「的確如此!那……」

    盧宗保沒有回答,而是問了一句:「周將軍認為自己拿得下吳越鎮嗎?而且還要在增援到來之前!」

    周剛笑了笑說道:「怎麼可能?吳越鎮我來了不知有多少次了,對它的城防佈局早已瞭如指掌,可正因如此,才對它一點辦法也沒有!我的水師太爛了!」

    盧宗保沒有絲毫以外,說道:「既然如此,那便只能等了!」

    周剛問道:「等到何時?」

    盧宗保遙望著吳越鎮東南部,那是鬼市的方位,說道:「應該快了!」

    周剛蹙著眉頭,神情凝重的問道:「二公子這是要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那幫江湖草莽身上嗎?」

    盧宗保苦笑道:「事到如今,你我手中還能有別的籌碼嗎?」

    周剛沉默不語。

    盧宗保接著說道:「就算那邊失敗了,周將軍大可借口外出操練,從容而退!只要沒有真正動手,什麼事都能圓的過來!」

    周剛沉默的點頭,雖不知盧宗保此言的虛實,但是在沒有真正動手之前,周剛就是安全的!雖然自家的把柄抓在盧宗保手上,並且礙著范陽盧氏的存在,周剛不敢對盧宗保下狠手,但是周剛之所以痛快的應下今日之事,心中未必沒有自己的考量。

    盧宗保的確不能死在自己手上,但若是在亂鬥中死於賊手,即使范陽盧氏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說三道四。何況盧家兄弟只是范陽盧氏的棄子,只要不是自己親自動手,落了盧氏的面子,盧家的那些人自然也不可能為了兩個棄子來與自己計較。

    為此,周剛痛快的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卻是折衝都尉的信物,遞給身旁的一位親衛。

    那親衛接過之後,策馬上前,將令牌交到了那正在陣前等待的人手上。

    那人接過之後,高舉令牌,衝著城門樓上大聲喚道:「折衝都尉令牌在此!」

    「啥?什麼東西?天太黑了!看不清呀!」守門官伸長了脖子衝著城樓下滿臉無奈的叫道。

    陣前那人清晰地看著守門官那圓潤的面龐上,一顆痦子正隨著守門官臉部肌肉的抽動而上下搖擺著,於是便笑了笑,同樣伸手取下長弓,飛快地將令牌綁在箭桿上,張弓搭箭。

    這一回,周剛沒有再出聲制止,一道流光閃過。「哚」的一聲響起,這支箭便擦著守門官的腦門直射而過,深深的扎進了門樓上的木窗上。

    守門官臉上的笑容消失,揮手止住了正要上前還擊的弓箭手,深深地瞅了陣前那人一眼,隨即便向身側伸出手去。

    緊接著,副官便將那支弓箭取下,連帶著那塊令牌一同交到了守門官的手中。

    守門官取下一看,果真是折衝都尉的令牌!

    「這個周剛膽子可真大啊!把這東西送來,就不怕被我們留下當做證據嗎?」副官問道。

    「什麼證據?他帶兵來吳越鎮城門下轉了一圈的證據嗎?他是府軍之首,在這豫章郡內,只要不明目張膽的攻城,他的兵哪裡都可以去!」守門官回道。

    「可是他帶了撞車呀!難道我們不能讓東家們去朝廷告他一狀?」副官問道。

    守門官乜了這年輕天真的副官一眼,心中卻在感歎:「這孩子還是太年輕了!

    「他可以說是在運送物資,路過吳越鎮,咱們不僅不能關門,按規矩還得盡可能的提供幫助!」守門官說道。

    「那我們怎麼辦?難道還真讓他進來不成?」副官問道。

    「本來倒還可以裝聾作啞,如今這周剛如此果斷將信物送出,我們就不好什麼都不做了!」

    守門官說完之後,便衝著城樓下喊道:「哈哈!沒想到還真是周將軍大駕光臨,周將軍不在軍營中操練士兵,三更半夜來吳越鎮,不知所為何事?」

    周剛剛想回答,卻發現如今騷亂未起,若此時就拿出王冼的手令,未免也太有先見之明了!

    於是便上前幾步,朗聲回道:「本帥正在押運軍資,路過吳越鎮,如今天色已深,趕不回營房了!想在吳越鎮內借宿一宿,也好讓麾下的兒郎有口熱飯吃。」

    「這個嘛……」守門官沒想到周剛竟然真的這麼說,一時間倒無言以對了!

    按規矩,他們的確應該為周剛的部隊提供一些幫助,可朝廷也有規定,成建次的軍隊沒有調令是不能隨意進入城市的,更別提全副武裝了。

    可是,吳越鎮它不是一座城市呀!在官方的資料裡,吳越鎮不過是一座人口只有幾十戶的小鎮罷了!根本就算不上城市!

    守門官沒有時間多做考慮,只好硬著頭皮回道:「周將軍為國操勞,確讓某家佩服,只是朝廷有過規定,軍隊無調令不可進入城區,何況將軍的士兵又都是披甲執銳,讓將士們進城,有些不妥吧……」

    「的確是有這麼一條!可是本帥沒有記錯的話

    ,吳越鎮似乎算不得城市吧?」周剛玩味的笑道。

    守門官眼見周剛果真如此答覆,一時間無言以對。

    好在,城門官的糾結沒有持續多久,幾乎就在周剛準備再次開口的時候。

    一到沖天的火光在吳越鎮東南部升起,伴隨著滾滾的濃煙,頓時,那邊的天空被這火光染的通紅,隨後便是一陣陣的喊殺聲傳來。

    「怎麼回事!」守門官大驚失色道。

    「不知道!」副官同樣疑惑的搖頭。

    「看那方向,是鬼市!」副官接著說道。

    「沒錯!」守門官點頭說道,眉頭深深皺起,神情凝重的說道:「山雨欲來啊!今晚怕是不好過了!」

    那道火光傳出去老遠,城門外的盧宗保自然也看了個清楚,頓時心中大鬆口氣:「終於來了!」

    不管郭威、童猛他們的下場如何,只要這場騷亂起來了,那麼他們的借口也就有了!

    周剛看了那沖天火光一眼,嘴角微微上揚,隨即卻變化為滿臉的疑惑,衝著城樓之上問道:「怎麼回事!為何會有如此大的火光?」

    按照明面上的說法,吳越鎮的這幫鄉團守衛也是要聽從周剛這位軍副長官的號令的,因為縣裡的巡檢也屬於武官系統。雖然江南西道的最高軍政長官是王冼,可如今王冼不是不在嘛!

    所以在徹底撕破臉之前,守門官是不能忽視周剛的存在的!

    見周剛詢問,守門官只好回答道:「回稟周將軍,某家也不知發生了何事!」

    周剛隨即說道:「無妨!那你就先將城門打開,讓我等進去,萬一出了什麼事,也能相助一二。」

    「這個……吳越鎮似乎不隸屬周將軍管轄吧?」守門官說道。

    「本帥是豫章軍府之首,這豫章郡都是本帥的轄區!」周剛正色道。

    「但此前可沒有這個慣例,軍隊無令不可調動,請恕某家無法從命!」守門官回道。

    周剛卻沒有發怒,平靜的問道:「你要調令?誰的調令?」

    守門官一聽,心中一緊:「糟糕!王冼那傢伙是七宗五姓的人,這些日子他們和豫章的世家斗的你死我活的,這周剛今日如此反常,難不成竟是站到了七宗五姓一方去了?」

    吳越鎮守軍最初的來源很複雜,基本上分屬三大勢力。可是這種山頭林立的狀況對於一支軍隊來說,實在是件要命的事!

    來源不同,各有各的心思,打起仗來怎麼可能做到令行禁止?又讓將領如何去指揮?同時為了爭奪對軍隊的控制權,三方人馬又在不停地明爭暗鬥著。為此,最初的幾年裡,吳越鎮守軍的戰鬥力一直差強人意!

    鑒於如此現狀,三大勢力不得不聚在一處討論守軍的出路,最後經過艱難的談判,才得出了統一的意見。

    三大勢力共同決定,三方只出錢財物資,重金延請不屬於任何一方勢力的將領練兵,兵員的來源也與三大勢力無關。即使有那三大勢力的族中子弟進了守軍,也只能充當個小兵,決不能獨掌大權,守軍的統領更是必須絕對的中立。三大勢力之間相互監督、制約這才締造了吳越鎮守軍的不凡戰力。

    由此,守門官不屬於三大勢力任何一方,而只是個平民出身,為此對於七宗五姓與豫章本地豪門之間的爭鬥也只知道個大概,所以才對周剛的來意反應不及。

    如今想通之後,更是心急不已!雖然他不是豫章豪門的人,可是三大勢力之間的平衡早已根深蒂固,其維持的秩序便是吳越鎮所有利益的來源,也是守門官的飯碗所在。若是讓七宗五姓的人打敗了豫章豪門,在吳越鎮內插上一腿,天知道換了個老闆之後,他還能不能有如今的身家地位?

    於是,守門官連忙向沖副官使了個眼色,副官靠近後,便低聲對其耳語道:「快!快去向東家們匯報,就說周剛已經站到七宗五姓一方了!讓東家們早做準備!」

    剛才,守門官也派了一人前去匯報,但那時尚不能明確周剛的來意,此刻有了重大發現後,自然必須重新匯報一遍。

    副官見守門官神色凝重,也知出了大事,隨後便飛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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