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陰兵借道 文 / 秋葉子
一行人騎在黑鬢馬上,緩慢朝南川城行去。墨晨坐在墨征身前,雙目合實,進一步鞏固著自己的境界。
墨征讚賞得看著墨晨,天賦如此之高,再加上勤奮,將來墨晨的成就定然不是在狄國這麼簡單。
玉兒第一次出遠門,對什麼東西都好奇的很,小手東指指西指指,在馬背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孩子們注意了,前面就是鬼斷崖了!」墨帆騎馬走在最前面,大聲提醒道。
墨晨緩緩睜開雙眼,入目的,是一條自絕壁上開鑿出的近兩丈寬的石道。石壁上佈滿了青苔,濕漉漉的,沒有一棵植物,有的地方正嘀嗒地滴著水珠。
「鬼斷崖」這個名字的緣由已無從考究,石道上鮮有人跡,顯得有些荒涼。
絕壁下霧氣湧動,一眼看不到崖底。霧氣中包含著充足的天地靈氣,在絕壁下四處飄散著。
「這就是鬼斷崖麼?」墨晨被墨征抱下馬,一團霧氣朝飄了過來。墨晨小手伸向那些湧動的霧水,不知為什麼,這些霧氣總給他一種怪異的感覺,就好像在這一團小小的霧氣中,卻有一隻巨大的洪荒猛獸在緊盯著自己。
幾人先後下馬,墨帆走在最前面。噠噠馬蹄聲迴響在這石道上,周圍的氣氛有些壓抑,連剛才一直說個不停的玉兒都乖巧的閉上了嘴巴。絕壁下時而有微風吹過,霧氣在鬼斷崖上不斷變幻,組成一幅幅玄奧的畫卷。
牽著黑鬢馬,一行六人在壓抑的氣氛下走在兩丈寬的石道上。好在鬼斷崖並不長,沒過多久,幾人便看到了鬼斷崖的盡頭。
墨帆緊了緊馬韁,想快點領著眾人走出鬼斷崖。
一炷香時間過去,但幾人還是沒有走出鬼斷崖。
難道自己看錯了?墨晨奇怪的看向前方。不遠處,土黃色的泥土上,長滿了青色的植物,與鬼斷崖滿是青苔的景象截然不同。
一陣陣霧氣湧來,彷彿要將幾人吞沒。
墨帆勒住馬韁,看著周圍的霧氣,眉頭一皺,朝墨征看去,見墨征也朝自己看來。
「陰屍借道……」兩人嘴中同時吐出四個字來,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陰兵借道?」玉兒天性單純,年齡尚小,自然不懂「陰兵」二字的含義,抬起頭,傻傻朝墨帆投去一個詢問的目光。
墨帆沒有回答,兩人默契地鬆開馬韁繩,將幾個孩子抱下馬護在中間。忽然兩人同時一動,除了墨晨,三個孩子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兩人打暈。
「父親。」墨晨正視著墨帆。
「記住,過一會兒見到什麼不要說話。」墨帆深看了墨晨一眼,轉過身看向前方。
遠處,傳來若隱若無的號角聲,聲音悠揚,久久不曾消散。周圍的霧氣越來越大,湧動速度也越來越慢。墨帆墨征找了處凹陷的石壁,將墨坤幾個護在中間,警惕得望向前方。
「嗚嗚~」陣陣低鳴聲,自無盡白霧中傳來,三人聽在耳朵中,竟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但三人也都明白,這百年不遇的「陰屍借道」中睡去,一旦出現什麼意外,怕是就再也醒不來了。
低鳴聲迴響在耳邊,四匹黑鬢馬哀鳴一聲,甩開主人抓著韁繩的手,驚恐得向後面跑去。馬自古有「近天地之鬼靈」一說,看到黑鬢馬向後逃去,墨帆兩人之前尚存的一絲僥倖心理,頓時煙消雲散。
「轟!」「轟!」「轟!」「轟!」四匹黑鬢馬剛跑沒幾步,周圍的霧氣瘋狂的注入它們的身體,四聲爆炸聲響後,皆變成了漫天血肉。
墨帆臉色鐵青,心中滿是後悔,為什麼大道不走,卻要抄這條十分邪乎的近路。
「吧嗒!」一滴汗水自墨晨額頭滴落,那渺渺低鳴聲,不停在耳邊迴盪,不斷侵蝕著他的精神力。
終於,霧氣中,顯現出一道若隱若無的影子。
伴隨著一陣鎖鏈晃動的聲音,影子越來越近,墨晨也終於看清楚來者的樣子,那竟是一隻厲鬼!
厲鬼披著一件慘月色麻衣,臉上佈滿了裂痕,雙眼被挖去,深陷的眼窩中傳出一縷縷詭異的綠色火焰,一道道血紋順著臉上的裂痕蔓延到嘴角邊,乾癟的喉嚨不停顫動,傳出之前幾人聽到的哀鳴聲。
厲鬼的整張臉如同一塊麵團,厲鬼每動一下,那張恐怖的臉就好像向下低垂了一點。
墨晨已經看得呆了,雖然他擁有前世的記憶,心智遠朝常人,但此時看到的景象,已經不能用心智來承受了。
厲鬼身後是一具具沒有頭顱的屍體,滴著黑色屍毒的右手扯著一條長長的紅褐色鎖鏈,佈滿倒刺的鐵索洞穿了每一具屍體的胸口,屍液慢慢自那些屍體上滴下。一陣腐臭迎面傳來,墨晨已經達到築基修為,也忍不住想要作嘔。
「啊啊……」厲鬼突然不停低吼,右爪抬起,在喉嚨處不停攪動,一顆被酸腐蝕過一樣,已經看不清五官的頭顱自厲鬼口中吐出。
「徐叔!」五官雖然已看不清,但墨帆仍舊看出了那顆頭顱的主人,不由大驚失色。
人頭吧嗒一聲掉到地上,面孔上已模糊不清的雙眼突然睜開。
「啊~」人頭忽然尖叫一聲,甩著綠色的胃液,蹦跳著朝厲鬼後面逃去。
場景太過恐怖,連墨征也忍不住,胃內猛烈的痙攣。
趁厲鬼還沒有走近,墨晨緩緩退後兩步,將玉兒護在身後,經過了剛才的震撼,墨晨已經恢復過來,右手按在腰間刀把處,警惕得看著那頭厲鬼。
「不要動!」墨帆右手緊抓著長刀,又一次低聲提醒道。
厲鬼不停哀嚎,對墨晨幾人視若無睹,鐵鏈低垂在地上,嘩啦啦的聲音迴盪在整個鬼斷崖間。
墨晨看著厲鬼走過,兩者之間只相差不到半丈,厲鬼恐怖的臉頰,令墨晨額頭忍不住流下一陣冷汗。
一滴汗水自墨晨下頜滴在地上,「吧嗒」聲雖然輕微,但在這恐怖的時刻分外作響。
聲音引起了厲鬼的注意,那空洞眼窩中的慘綠色火苗不停飄動,尺長的黑色右爪朝最右側的墨晨抓來。
墨晨沒有動,但雙腿也在不停顫抖,鬼爪舉到墨晨頭頂,屍毒滴落,茲茲腐蝕著墨晨身前的石地。一道墨綠色的鬼火從厲鬼眼眶中飛出,在墨晨身邊飄來飄去。
墨晨沒有動,雙眼僵直的望向前方。
墨晨心中度秒如年,不知過去了多久,厲鬼收回手爪,哀鳴一聲後,鐵鏈拉動的聲音再次響起。
厲鬼又是一聲嘶鳴,那墨綠色的火苗突然一聲慘叫,飛融入了厲鬼的身體。
墨晨眼珠瞥向厲鬼,見它已經走遠,緩緩舒了一口氣。
一具具無頭屍體半躬著身軀,自幾人眼前僵硬走過,頸子上猙獰的傷口已經凝成血痂,有的屍體脖頸上還泊泊流著黑血。見過了剛才那只厲鬼的恐怖模樣,這些無頭的屍體竟顯得有些可愛,至少,它們不會主動攻擊自己這些人吧。
號角聲越開越近,那詭異悠揚的旋律迴盪在眾人耳邊,另三人更加毛骨悚然。
難道真正的陰屍不是這些屍體?墨晨有些驚恐地看著眼前不斷飄過的屍體,他隱隱約約猜到,墨帆口中真正的陰屍,怕是還在後頭。
「嘩啦啦~」洞穿屍體的鐵鏈響動著漸漸繃直,屍體也在白霧中越走越快。一直克制自己冷靜的墨晨瞳孔突然一縮,就在剛才他看見,父親的屍體竟也出現在屍群中,一閃而逝!
不可能!
墨晨朝父親望去,墨帆正一臉警惕地看著這些無頭屍。
父親就在自己身邊,這些屍體都沒有頭顱,剛才那一閃而逝的無頭屍一定是自己看錯了。墨晨心裡不斷安慰著自己。
或紫或藍的霧氣自周圍的石壁中滲出,周圍的霧氣更加濃郁,空氣中除了屍氣,竟然還夾雜著一股淡淡的紫檀香。
「看!」墨征低聲驚叫。
墨晨順聲望去,嘴角猛的一抖。屍體終於到了盡頭,但盡頭後,是九排身披喪紙製成的盔甲的士兵,士兵打著旗桿,臉色慘白,雙眼空洞無神,臉皮向外翻著。而真正令墨征驚呼的,是九排陰兵後,數千顆人頭,正驚恐地向前跳著。人頭群後,是一輛裝著巨大血色棺槨的靈車,靈車上煙霧縈繞,一盞青燈,隱約照出棺槨的輪廓。
棺槨上佈滿了各樣的血紋,之前悠揚的號角聲正是自棺槨中傳出。千顆人頭,密密麻麻佔據了整條石道,人頭的頭髮都很長,沾滿了鮮血和屍液的頭髮盤曲在一起,拖拽著靈車不停前進。
「啊」「啊~」「啊~」
數千個頭顱轉動著雙眼,頭髮拉扯著巨大的血紅色棺槨產生的痛苦,另它們望向眾人的雙眼變得瘋狂,因在地上扭動而磨得骨肉相離的上下顎不停咬動,一條條令人頭皮發麻的的舌頭,不停捲曲著。
墨帆臉色一凝,差點跳了起來:「怎麼會這樣,鬼王出行和引兵借道怎麼會同時出現!」
「啊~」「啊~」「啊~」所有的頭顱都看向幾人,人頭群前,徐叔的頭顱赫然在列!
九排陰兵呆滯的從墨晨幾人身前走過,但在陰兵後的人頭群卻像聞到血腥一樣圍了上來。
這些頭顱不同於之前的陰兵,它們雖然沒有靈魂,卻有和殭屍一樣噬吃血肉的慾念。
「砍碎它們!」墨帆大叫一聲,長刀所向,一顆剛剛靠近的頭顱被砍成兩半,飛濺的腦漿,濺落在地上。人頭群中一陣瘋狂,後面的人頭竟爭先恐後的去舔舐那些腦漿。
「啊~」「啊~」腦漿很快被舔舐乾淨,所有的人頭再次湧了上來。
「嚓!」「嚓!」「嚓!」人頭的實力並不強大,墨晨初入築基,都能一刀將這些人頭劈成兩半。
但這些人頭太多了,一邊只有墨晨三人,一邊卻是數以千計沒有情感的怪物,很快,墨晨就感到體力不支。
墨晨微閉雙眼,凝出一道精神力,朝一個人頭刺去。
「啊~」人頭依舊哀嚎著衝上來,居然沒有收到影響!
怎麼會這樣!墨晨心中一驚,自己兩世為人,靈魂和精神力要強大的多,但自己自小一直引以為傲的精神力攻擊今天卻不頂用了。
「啊!」墨征慘叫一聲,徐叔的頭顱咬在了他的肩上,長長的獠牙在墨征胳膊上帶起一大塊血肉。
「二弟!」「二叔!」
墨帆和墨晨同時看向墨征。
「沒事!」墨征眉頭一擰,絲毫不顧胳膊上的傷勢,長刀揮舞,將半空中徐叔的人頭劈碎。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二弟和晨兒帶上坤兒幾人衝出鬼斷崖,我來殿後!」墨帆沒有了身為族長的從容,長髮飛舞,胸口處兩個猙獰的傷口正泊泊流著鮮血。
「大哥,要死一塊死,晨兒你只管帶玉兒走,墨坤和墨琴不用你管!」墨征一臉決然,牙關緊咬,誓要同墨帆同進退。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小家子氣,趕緊走,再不走咱們都得死在這裡!」
「父親,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墨晨一臉的不甘心,他絕不會拋下父親或二叔離開,但更不希望讓已經昏迷的玉兒在這裡等死。
「除非有傳說中的魂器,魂器之光可以淨化萬物。」墨帆解釋了一句,再次砍碎一顆頭顱:「你們快走,媽的,非要老子死不瞑目嗎!」
「魂器?」墨晨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父親你們替我擋一會兒!」說著也不解釋,退到墨帆身後,調動體內僅存的內力,開始召喚輪迴槍。
「一定要出來啊!」墨晨心中默念,搾乾體內每一絲力量。
「嗡~」終於,魂器特有的嗡鳴聲響起,墨晨孤注一擲,最終將輪迴槍召喚了出來。淡青色的輪迴槍在身後閃動,如同一輪小太陽,神聖的光芒照在那些人頭上,瞬間將靠近的人頭腐蝕掉。
「啊啊~」人頭驚慌的退卻,驚恐的縮到血棺旁,唯恐碰到那青色光芒。
「這……」墨帆和墨征震驚的回頭,看到墨晨身後那桿青色的長槍,已經呆滯的說不出話來。
「父親,我,堅持不了多長時間,快……離開。」墨晨揮汗如雨,每說一個字,全身都有種要虛脫的感覺。
「嗡~」血棺中,也響起一陣嗡鳴聲,那原本緊閉的棺材蓋,竟稍稍露出一絲縫隙。
突然,一隻血紅色的手從血棺中伸出,轉眼之間,就將墨晨拉進了血棺中。
「晨兒!」墨帆臉色猙獰,就要衝上去,被墨征一把抓住。
青燈已經熄滅,濃霧之中,依稀可見巨大的血棺一陣晃動,血紅色的紋絡如血管般爬滿了整個棺材。
良久,棺槨中傳出一聲哀鳴,一道道血紋緩緩停止了轉動,棺材中也沒有了動靜。
「光當!」詭異寧靜的氣氛中,棺材蓋被掀開一條縫。
墨晨擎著半截鐵刀,從棺材中爬出,滿身是血,瞳孔中,還流露著震撼之色。
「晨兒。」墨帆和墨征跑過來,想要將脫力的墨晨扶住。
「那……那……」墨晨嘴有些結巴,很久都沒有說出話來。血棺中見到的一切,令他震驚的無以復加。
墨帆還沒有跑到墨晨身前,忽然驚叫一聲:「晨兒,身後!「
幾乎是下意識的,墨晨右手半截長刀朝身後砍去。
「哧啦」一聲,斷刀帶起一道劃痕,墨晨回頭看去,一個鬼臉正獰笑的看著自己,長滿白毛的臉上,正不斷湧出烏黑色的血。
「咯咯咯……」鬼臉嘴中發出斷斷續續的笑聲,連同人頭群和血棺一起,漸漸消失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