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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父子 文 / 龍龍加血

    「爸爸,你昨晚又沒睡覺啊?」稚幼清脆的童音迴響在隔音效果極差的木房裡。

    在低矮破爛的小木屋裡,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身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短褲短袖,一頭蓬亂的褐色的碎發,站在一間房的正中央。而那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中,映出的卻是一個髒亂邋遢的身影。

    「啊,兒子!快來看看老爹這次實驗的結果!」趴在冰冷木桌上的男人這才發現男孩的到來,趕緊從溫度已經接近體溫的小木椅子上站起來,拉著男孩細嫩的胳膊,穩穩地把他抱在自己剛剛下來,還帶著溫度的木椅上。

    男孩看著那男人-他的父親。

    一頭如同樹杈一樣的油黑亂髮,好似多年不洗的、髒兮兮的已經看不出一點白色的純白大衣;原本的極度清秀的臉龐,一看就有一股詩書氣息繚繞其身,但是現在也被不知是何物的黑灰覆蓋了大半,與一個煤渣工人無異。

    看著父親的樣子,做兒子的心裡還是湧上一股酸酸的感覺。

    男孩名叫夜恆,父親則名為夜雍。雍,通「庸」音。同名字一樣,夜雍此生,在常人看來,都太過平凡了,甚至有些悲慘。在鄰里鄉親的眼裡,這個男人一生中最轟動的事大概也就是老婆忍受不了他的一貧如洗,丟下孩子跑掉了吧。如此平淡,實在是有些可憐。

    在夜恆的記憶裡,父親似乎從來沒有出門「工作」過,整天在家裡也搗鼓這些燒杯,試管裡的玩意。這些也不斷的熏陶著夜恆對於生化的興趣,但總歸,是換不了幾個錢,更何況夜雍也幾乎不出賣自己的作品。每月只有少數殘次品會被他以不知手段售出,這也就成了他們父子幾乎全部的收入來源。

    自夜恆懂事以來,幾乎就從沒有離開這個無名小鎮。而他與父親,便住在這座幾百人口的小鎮中。說是住在這裡,但實際上,夜恆父子的小木屋,離鎮上大概有接近十公里的距離,導致除了買菜和生活用品,這麼些年來這對父子幾乎沒有怎麼和人交流過。

    雖然,父親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家裡的情況,對於這個孩子,還是太過淒苦。

    幸好,夜恆這孩子很懂事,從來沒有責怪父親,甚至是連一點不滿都沒有。畢竟,家裡雖然條件不好,但是父親夜雍還是十分疼愛自己的,什麼最好的也都給自己。

    雖然從記事起只見過母親幾面,但夜恆依然覺得,只要父親能夠永遠的陪伴在自己身邊,也就足夠了。

    沒有父親,他根本想像不了生活會變成什麼樣。

    「呦呦~恆恆你看,這是爸爸最新作,」雙管螺旋dx-3硬化結構「,怎麼樣?」夜雍兩手之間夾著一根中指長短的試管,試管內,在淡灰色液體的包裹下,一些金黃色的微粒竟然非常有序的聚集起來,形成了一個螺旋dna的形狀,看上去,甚是美麗神奇。

    夜恆吃驚地張大了嘴:「哇,好厲害啊!怎麼做到的?」

    「厲害吧,我給你說,這裡要用到」

    霎時間,這間風一吹,搖三搖的破木屋,倒是在這時充滿了親情的溫暖,這在這種環境下,竟然毫無違和之感。

    時間,在這父子倆的溫情中,漸漸地褪色,轉眼之間,夕陽謝暉,已是傍晚。鎮子上,各家各戶都開始冒起炊煙,現在正是飯時,可以想見,現在每家的主婦肯定都忙得不可開交,為自己那等在餐桌邊舉著餐叉的家人準備晚餐。

    今天,夜恆格外高興。

    因為這周的飯菜都是爸爸出門買的,今天爸爸甚至還親手下廚。對於這個年僅八歲的孩子來說,這已經算是天大的恩典了。

    「啊,爸爸,這裡面怎麼有肉啊,太浪費了吧!」夜恆用舊朽的筷子夾起了一小塊帶血的牛肉,還帶著腥臭的味道,生氣的指給父親看。

    夜雍看著面前弱不禁風,面瘦肌黃的兒子,一股說不上的滋味洶湧在喉嚨中湧動著。

    「如果不是我」

    「爸爸你說什麼?」

    「啊,我說,兒子你多吃點長得快」夜雍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他心裡在想什麼也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這頓晚飯,對於夜恆來說,是最幸福的時光。

    這場煎熬,對於夜雍來說,是最痛苦的歲月。

    夜雍無數次的詛咒著自己,為什麼要帶給兒子這樣的命運?就因為自己一時的衝動和頭腦發熱?讓自己的親生骨肉受到如此罪孽。

    夜恆對這一切卻是一無所知,他只知道,在他的生命裡,父親就是唯一能夠依靠的樑柱,是他生活的主心軸。雖然和父親在一起,每天的家務和苦活都是自己在做,但是,有親情的陪伴,夜恆始終覺得很開心。

    夜恆蹲在水池旁邊,本來就洗過一周餐碗的積水泛著極度令人反胃的惡臭,還要再用它們來洗一次碗才能倒掉。但正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夜恆完全不會注意這些小事。實際上,每天吃完晚飯後夜恆都會處於這樣的狀態。

    當然,此時的夜恆當然不會知道,父親在極度內疚的促使下,已經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夜恆夜雍父子住的小木屋,只有四間房間,父子各一間寢室,廚房兼客廳,以及父親夜雍專門用來放自己」作品「的一間屋,而這間房間,是夜雍唯一嚴禁兒子進入的,就連夜恆也幾乎沒見過父親踏進這間屋子。

    「嘎吱——」如同貓爪玻璃的刺耳聲響從門縫之間摩擦傳出,漫天飛舞的蜘蛛網,這間房間已經很久沒有進來過人了,這也代表,夜雍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往裡面放過他的」作品「了。

    夜雍雙手顫抖著,將早就點燃的一根小蠟燭放在地上,蠟燭昏暗的光芒,卻將整個屋子長久以來的黑暗景象打破。

    屋裡,沒有各種書籍中描述的被泡在培養液中的畸形生物,也沒有四散滿地的碎玻璃和不明物體。只有三個被擺在一張小桌上的精緻小木盒。

    夜雍面無表情的打開左右的兩個木盒,昏暗光亮中,好像能夠看到是兩件反光的小物件,但卻不清楚具體究竟是什麼。接下來,他就小心翼翼的將它們都塞進了胸口。

    「英,我說過,要讓你幸福的。」寂靜無聲的空間裡,夜雍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語著什麼。

    接下來,在夜雍身體劇烈的抖動中,最中間的木盒被緩緩打開。

    這次到可以看得很清楚,似乎是一瓶裝著不到50毫升的液滴瓶,上面的藥物標籤早已在時間的腐蝕下發黃朽爛,但馬克筆留在瓶身上的字跡還沒有完全消失,隱約中,還能夠看清原本的內容是什麼。

    夜雍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了一個手指大小的注射針管,匆匆的將小瓶裡的液體一股腦兒全倒了進去。說來也奇怪,那些不明不歸的奇怪液體,其內的粉粒,竟然一直保持著固定的形狀。

    那形狀好像是一把闊劍?

    把液滴瓶隨意的丟在了地上,夜雍將針筒藏在身後,躡手躡腳的就走出了房間,臨了還不忘記把那扇塵封多年的門再度關閉。

    黑暗中,那根還沒有燃盡的蠟燭,依然向周圍發散著微弱的火光,在四周的漆黑襯托之下,斜影不斷蠕動,扭曲著,顯得分外詭異恐怖。

    在這彷彿隨時都會被邪魔掐滅的火苗的照耀下,還能夠略微看見被丟掉的藥瓶上的內容。

    上面寫著:

    亞瑟·斷鋼。

    夜恆結束了一天的勞動,是時候休息一會兒了,他這樣想著,就往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

    「撲通!」毫無預兆的,夜恆瘦弱的身體突然重重的撲倒在地面上。

    「藥效總算起作用了,雖然起效慢,但卻是唯一完全對人體沒有傷害的麻醉劑對不起,兒子。「熟悉的沙啞嗓音從身後傳來。

    父親!這時當時在夜恆腦中唯一出現的兩個字。

    父親熟悉的大手又伸了過來,只不過這次夜恆完全沒有感覺到一點溫暖,反而是一種冷徹肌骨的恐懼。

    因為,那隻大手上,還拿著一支注射器。

    雖然身體被麻醉,但夜恆還是感覺到針頭刺破皮膚的一剎那,同時,有不少奇怪的液體被注入了夜恆的體內。

    液體伴隨著血液流動在夜恆的身體中,被烈火灼燒般的疼痛從夜恆體內不斷擴散,但礙於麻藥的作用,夜恆只能從嘴裡擠出」嗯嗯……「的呻吟聲。」對不起,兒子,只要你能承受這個「」只要能承受這個,就「

    夜恆耳邊的聲音也開始模糊了,直到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刻,他才終於掙扎著說出了幾個字:」爸爸,為什麼「

    最後出現在夜恆模稜的眼眶中的畫面,是父親那彷彿天地般偉岸的背影,以及從高空低落的帶著溫度的水珠。

    爸爸

    光明,再次出現在羔羊的瞳孔中。

    當夜恆再一次睜開眼時,男孩依然如每日清晨那樣躺在乾草亂翻的小床上,太陽也如平日裡一樣呆在它該在的地方,屋裡,熟悉的一切一切,都還是和往常一樣,至少,在孩子的眼裡,還與往常一樣。」爸爸?「

    眼前的這個男人,夜恆已經分辨不出。他,真的是那個雖然窮苦但依然愛著自己的父親嗎?」不,不要過來「夜恆此刻,對於這個男人有著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這個人,他根本不敢去想,此時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誰。」恆恆你怎麼了,是我,是爸爸啊!「男人身上輕輕地將夜恆摟在自己寬大的臂膀中央,慈愛的柔聲道,輕輕地灌入夜恆的耳中。

    這種溫暖的感覺,夜恆早已在記憶中為它畫下了重重的一道,此時,男孩在心裡確認了,眼前的,就是父親。」爸爸,昨天你不是要殺我嗎「感覺有了一根巨大的支柱,夜恆的眼淚頓時如洪水傾瀉一般從眼眶湧出,他只是一個八歲的孩童,再怎麼樣,也是承受不了這所有的一切的。」怎麼會呢,兒子你做噩夢了吧。「面對孩子,夜雍的笑容永遠都漂浮在臉上,耐心的安慰著兒子。

    對啊!

    這一定只是一場夢而已,只要醒來,父親,還有熟悉的所有都還會在自己身邊的。

    沒錯,那一定只是一場噩夢。

    夜恆的心裡,反反覆覆的重複著這個念頭,他希望,也是祈求,昨晚令他膽寒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而已。

    所謂花非花,夢非夢。

    只要醒來,夢就會化為煙塵。不管夢中多麼疾苦或富貴,一覺醒來,而終不免為之黃粱半刻。

    昨晚上,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噩夢而已。夜恆這樣的安慰自己。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也不敢去想,其他的可能。」男子漢是不應該哭的哦。「父親笑著刮了刮兒子的小鼻頭。

    夜雍和平日裡一樣的慈和,又興沖沖的把夜恆拉到自己的寢室,看著整齊擺放在破書桌上的那一大堆裝著各種材料的瓶瓶罐罐,又開始給夜恆講解起來:」兒子,這是我昨晚做的,原理是」

    夜恆很享受這樣的時光,因為,這是父親每次,與他交流最多的時候。他可以向父親學習到這些奇奇怪怪的知識,同時,可以和父親呆得更久一些

    越是快樂時時間就會過得越快,與父親相處時,夜恆也總是有這樣的感覺。

    不一會兒,父親又開始了他的研究,夜恆也再次陷入了落寞之中。」爸爸,我去鎮上了。「近中午時,夜恆從門口探出半個腦袋瓜,向父親望去,請示道。

    今天,父親上周買的食物全部已經被廚房裡的大老鼠掃蕩了一半,夜恆也不得不再去鎮子上淘回一些低價處理的蔬菜和沒人要的剩大米。

    父親夜雍連頭也沒有回一下,只是隨手一揮,說:」知道了。「然後又埋頭繼續搗鼓著什麼。

    夜恆早就已經習慣了,父親工作起來時是杜絕外界一切干擾的,沒有人可以打擾到他。正因此,夜恆便一聲不吭的往旁邊走去。

    夜恆沒有看到的是,此時此刻的父親,正在書桌旁痛苦地硬哏著大把的涕零,他不願回頭,是不願兒子看到自己的醜樣,也不願意兒子天真的樣子再在他的心上重重的砸上一砸。

    昨晚的一切,真的是夢嗎?

    沉積著各種液體廢物的惡臭廢紙桶中,昨晚又多了一個新成員。

    容管有淡灰色液滴,針頭尚還殘留著淡淡血絲的注射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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