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趨生離死 茫茫 文 / 褶紅
山野生機盎然，山花依然爛漫，舊花凋零迎新花，花盈盈野幾層妝。
新翻出來的田里引進溪水，隱藏於土中的蟲子不耐泡，紛紛鑽出，浮上水面，引來斑鳩、鸚鵡、鷺鷥於田間紛飛。
眼看栽種季節快過，王新平和李義松分四次回到王家寨，給早已翻了土的稻田引進水，插入秧苗。
這天，李義松把最後一株秧苗插入泥裡，站到田埂上的他輕鬆地提著鞋子，挎上裝有冷飯的帆布包，赤腳走到水溝邊，找到一處乾淨溝沿坐下，邊洗腳，邊看著幾條小魚在腳邊穿梭。
稍後一些來到的王新平站水溝邊捶了一陣後腰。
「插秧的事，以前都是女人做。」他一屁股坐到溝邊，雙腳放入水裡，雙手撐後面地上，伸直腰，道：「不做不知道，做女人也真不容易。不過，男人更不易，你說是不是？」
李義松應道，「是，可你看那秧苗，插的沒行沒列，跟女人插的一比。」
他搖搖頭。
「那佈告是不是真的？」王新平邊搓腳邊問。
「再好聽，也是騙人。」李義松穿上破洞了的布鞋，走到不遠處，找到一塊沒被踩的草皮坐下，說：「肖雅說過，鬼子這段時間不來騷擾，不過是等糧出來，就像放養的豬，平時不管，肥大後總要被宰。」
「要不，我們下山看看？」王新平問。
「不去。」李義松拾起挑秧苗的長棍，兩手握住，朝前一戳，道，「看到他們就噁心，說不定一激動，拼了上去。」
「就你？白死，人家有槍。」王新平說：「依我說，遲早得跟他們玩，不如先去看看，摸摸脾氣。」
李義松看著一群斑鳩在稻田上空盤旋。
「發什麼呆？」王新平穿好鞋子，問。
「那些斑鳩。」李義鬆手指天空，「搞不好有多少槍對著。」
「別悲觀。」王新平笑道：「拿槍干唄。」
「你說的我想過，可我們只是老百姓。」李義鬆手指已插完秧苗的上百畝稻田，說：「以前也有戰爭，可再艱難，照樣有人活下來，日子照過，還抽空偷得三分閒，喝喝茶，聊聊天，娶個老婆，生個孩子。你瞧這片田，其他家的早就插完，就是例證。」
「瞧不出來，你小子，難得有自己的見解，而不是人云亦云。」王新平道，「你說說，我們將怎樣？」
李義松想了想，道：「一個戰爭，一個生活，我們不是軍人，對於軍人，戰爭年代的生活，拚殺過日子；我們是老百姓，是農民，得種糧、耕地，就算要打仗，佔用時間也不多，所以，日常生活為主。」
他接著道：「大哥你是沒得說，老婆孩子熱坑頭，日子過得雖然苦些，一家子和和樂樂，這種環境下，已是愜意之極。至於我吧，有幾樣挺幸福。」
「哪幾樣？」
「第一，聊天，就現在這樣。第二，認識你和翠竹姐，把我當親人，這最重要。第三，是肖雅，我喜歡她，這也最重要。」
王新平哈哈大笑，道：「說得不錯，前一種不錯，第二種屬於拍馬屁，不過聽著挺受用，至於後一種，你別癡心妄想啦，人家肖雅可是讀書人，關鍵是，
看書網!軍事』經常來，這兒住不得。」王新平撓撓頭道，「要不你們到飛來峰，無非多建兩間房，也多個照應。」
「我看到佈告啦，那天插秧時問過你小舅子，他說這是日本人的佈告，說是讓我們安心生活，他們不會干擾，所以，就算他們再來，恐怕也不會怎樣，最多也就收點糧，可我們沒有，總不能死逼吧。」王老頭搖搖頭道：「再說，跟你去飛來峰，那也是找死。」
「鬼子的話你也信？這個先不說，可總得先看看，等鬼子不鬧騰或到其他村子看看，如果真沒什麼事，再回來也不遲。」王新平看了一眼狗丫，說：「萬一，你總不能讓狗丫也跟你受罪不是。」
「王嫂。」王新平看著那婦女，期望得到她的支持。
「別問我。」王嫂沒有一絲笑臉。
「王老頭，王嫂。」王新平有些發急，說，「你們是大人，我管不了，可狗丫需要安全，讓我帶走吧？」
王老頭強調：「說了這麼多，你咋就不信，我再說一遍，沒事。」
這時眾人來到王老頭家門口。
李義松指了指王新平，問：「狗丫，願不願跟王叔回去？」
狗丫點點頭。
「王老頭，你不放心是不是？」王新平兩手食指交叉道：「十天，十天內沒什麼事，我保證不讓她掉一根頭髮的還給你。」
王老頭沒理，仍拉狗丫進屋，王新平氣得直跺腳，開始罵娘：
「死老頭，老子不怕狗丫費那點糧，不用幹活，我也能養著他。」
王老頭氣呼呼走出門，大聲道：「你這人不可理喻，包袱還我。」
「不還。」王新平氣憤地答道：「李義松，你也別還。看他能怎麼樣？要麼跟我走，包袱我還你，要麼你不走，我們帶走包袱。」
「日你個……」王老頭忍住，「再不還，我就罵人。」
「你罵，你罵呀。」王新平大聲道：「就不還。」
「別發火。」李義松道：「好好說。」
這時突然傳來一陣槍聲，引走眾人視線，趁這機會，王老頭從李義鬆手裡奪走大包袱。
李義松順槍聲方向跑了出去。
王新平無可奈何，只得將小包袱交給王老頭，王老頭放回屋，又走出門，兩眼呆望村口方向。
李義松往南出村，跑到一個比旁邊高出十多米的小山包頂，見七八百米外有幾個穿軍裝的正邊打邊撤，往寨子奔來，遠處有不少鬼子的身影在晃動。
他迅速回村，見王新平等人仍站在剛才那個地方。
「鬼子來啦。」他邊跑邊喊。
王新平一時激奮，推開擋門的王老頭，進門拉著狗丫就走，可才出門，狗丫的手被王老頭拉住。
「放開。」王新平低聲吼道。
王老頭死活不放。王嫂跑上前，掰開王老頭與狗丫的手，狗丫被王新平拖到身旁，交給李義松。
「啪」地一聲，王老頭怒不可遏地給了王嫂一巴掌。
「你要死，我陪你。」五嫂抹去嘴角的血，說道，「可狗丫，得給她一條活路。」
她進了門，留下一時沒反應過來的王老頭傻傻站著。
「走啊，」王新平伸手拉王老頭，把王老頭拉著跑了幾步，王老頭掙脫，跑回門邊，卻被跑出門的王嫂撞了出來。
子彈劃破空氣的嘯聲已到頭頂。
王嫂將一個小包袱扔給李義松，道：「狗丫的衣服，你們快跑。」
王新平伸手拉王老頭，王老頭雙手扣住門框死活不放。
「求你了。」王新平道。
王老頭一副乞求的眼神，「你們走，別管我。」
「再不走就來不及啦。」李義松大聲催促：「快走，王哥。」
王新平想拉王嫂，可王嫂見他伸手，慌忙走進門。
「唉，」王新平長歎一聲，一跺腳，拉上狗丫，「走。」
三人邁開腳步往百合箐跑。
王老頭進屋後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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