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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27章 蒼天有情保忠臣(下) 文 / 周書祥

    蒼天有情保忠臣(下)

    他的腦袋摔落在荒草中,草下有淺淺的水,肩膀及其以下全部摔在一處隨便堆放的新磚上,胸部朝上,後腦向下,腦部耷拉著,他的襯衣、褲子有好幾處摔破了,肩部、腰部、腿部慢慢地滲出了鮮血。人們將他輕輕地抬出滿屋都是磚塊的教室,放到一塊平地上。趙校長立即吩咐左貴廷左新華兩主任去叫車子來,拉他們去醫院搶救,然後歪著頭輕輕地用耳貼在他的左胸上聽著,他感覺秦主任的心臟還在跳動,他又用手背挨著他的鼻孔,感覺到尚有呼吸,他緊張的心似乎鬆了點,焦急地等待車子的到來。

    校園一片沉寂,一切都籠罩在恐懼和悲痛之中,所有房屋、樹木、花草都靜立著,都在無聲地呼喚著秦小恆的名字。校旁的洛江河溢滿淚水,睜大眼睛遙望著天空,它在為這個勇敢無畏的建校勇士而祈禱,請求蒼天挽救這位獻身於家鄉教育事業的可敬的忠臣。老師們心情沉痛,面面相覷,臉色悲哀,睜大淚眼靜靜地看著他,心裡呼喚著他,焦急地盼望他早點醒來。

    他靜靜地躺在地上,眼睛仍是緊閉著。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過去,但救人的車子還沒有來到,大家心裡焦急萬分,趙校長急得滿身是汗,又派了幾個老師去找車。10分鐘過去了,車子沒來,20分鐘過去了,車子仍沒來,25分鐘過去了,車子還是沒來,焦急的人們,覺得這個等待的時間比過了一個月還難熬還漫長。已經過去了半個多鐘頭,一輛手扶拖拉機喘著粗氣吐著濃煙「轟隆隆」地開了過來。當巨大的聲響在秦小恆耳邊震動時,他慢慢地甦醒了,眼睛慢慢地睜開,他迷迷糊糊地望著周圍的人們,感到有些奇怪,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竭力回想著自己剛才在幹什麼……噢,在模糊的記憶中,他覺得自己剛才是在高牆上的,……他慢慢想起了那根有很大擺力的木槓將自己掀了下來。

    死神同情了他,把他放了回來,因為他是一個心地善良而又勤勞勇敢的人,是一個為人民的教育事業而嘔心瀝血的人。

    趙校長見他醒來,心裡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下了,忙關切地問:

    「小恆,身上感覺疼嗎?」

    「不疼。」他微弱地說。

    張會計附在趙校長的耳邊輕聲說:

    「他現在是全身麻木,根本就感覺不到疼,到了今天夜晚,他就會疼痛的厲害,會疼得呼爹叫媽,那就夠他受的。」

    手扶拖拉機車廂裡鋪著厚厚的谷草,秦小恆與鄒萬海擁擠著躺在裡面,趙校長坐在一側。拖拉機呼叫著,極速地駛往離學校十幾里的醫院。

    這時,人們緊張的心都鬆了許多,大家議論紛紛:

    「這真是蒼天有眼,菩薩顯靈,他的頭部摔在枯草地上,還有一點水,要是往前半尺,後腦摔在磚塊上,又是從近6米高的牆頭摔下,那後果不堪設想。」

    「這是他們的前人積德,祖上有緣。」

    「他們不知為別人做了多少好事,這真是善有善報呢。」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

    拖拉機一路顛簸,很快就到了醫院。醫生們為他們做著全面細緻地拍片檢查。秦小恆遇著了熟識的葉醫生,他與秦小恆同一個村子,他十分同情老鄉的不幸,非常仔細地為老鄉做著再次的檢查:聽診、搭脈、量血壓、觀看膠片,然後對趙校長、秦小恆、鄒萬海三人說:

    「鄒萬海雙膝皮肉摔破,軟組織損傷,左膝稍重,現在盡量少走路,讓傷口好癒合;秦小恆生命體態平穩,無生命危險,但有輕度腦震盪,右腰部第五、六兩根肋骨有明顯重創後的裂印,全身有十多處軟組織損傷,輕微皮肉傷。兩人可以住院觀察,但也可以不住院,回學校附近小診所打消炎針,買三七片等跌打損傷的藥服用。秦小恆至少半年不得從事體力勞動,多睡覺,平時走路嚴防摔倒,以防肋骨斷裂。」

    聽到葉醫生的診斷,趙校長心裡輕鬆了許多,秦小恆心裡也不緊張了。趙校長叫他們住院觀察,他們二人說啥也不同意,硬要拖拉機師傅將他們拉回去。趙校長拗不過,只得依了他們。他們慢慢爬進車廂的稻草上,蜷縮著身子,趙校長坐在一旁。手扶拖拉機一路轟鳴,把他們拉近學校附近的小診所。趙校長跟醫生交代了一些事,又跟兩位主人說了幾句,急忙趕到學校去了。他們躺在病床上,靜靜地輸著消炎液。這時,陳愛琳急沖沖地來到診所,看到躺在床上輸液的他們二人,連忙關心地問:

    「小恆,你怎麼樣?人還好嗎?要不要緊?」

    「不要緊。」

    「真的不要緊?」她有些不相信。

    「只是腰部受了點傷,沒生命危險。」他笑了笑。

    「鄒主任要不要緊?」她又看著鄒萬海問道。

    「不要緊,我比秦主任要輕得多,只是膝蓋碰破了皮肉。」鄒主任也笑了笑。

    「我剛才聽別人說了你們的事,我的魂都快要嚇落,你從那麼高的牆上掉下來,幸虧後腦殼沒有跌到磚上,這真是祖上有緣,菩薩保佑。」她說著,臉上帶著後怕的神色。她看著丈夫的褲子,說,「你這褲子也破了?」

    「這可能是掉下來時掛破的,也可能是在地面磚上摔破的。」秦小恆說。

    「你的背上和腰部怎麼樣,讓我看一看。」她說著,輕輕地解掉丈夫的襯衣扣子,讓他側起身子,慢慢地從沒有掛針的一側脫開襯衣,她看著他的背部,驚呼了起來:

    「哎呀!我的娘啊!這背上全是青一塊,紫一塊,有的還有血印子!就像受了大刑一樣,難怪襯衣都破了幾處。你就不感到疼?」

    「好像不那麼疼,真的。」

    「你就不是人肉,是一塊豬肉、狗肉?是豬肉狗肉都還覺得疼呢!」她十分心痛,臉上掛滿疑惑。她還不放心,又說,「我跟你把褲子解開,讓我看看你的腰下是怎樣?」

    秦小恆不願意,她一定要看。無奈何,只得由她解開褲帶,她輕輕地掀開他的褲子看著,她又是一陣驚呼:

    「哎呀!這腰下,這屁股都是青的,腰下還有血印子!」他輕輕地幫丈夫繫好褲子,心裡憐惜得不得了,又說,「這腿上只巴(肯定)也是這樣,渾身都摔青了,肉都只巴摔腐了,你真是命大。」她一臉愁容,挨著丈夫坐下。一會兒,她望著丈夫,皺著眉說:

    「只巴把那個東西也摔破了?」

    秦小恆遲疑了一下,嘴裡「呵呵」一笑,說:

    「那個東西……好像沒有壞。」

    「你曉得個屁,渾身都青了,也不覺得疼。」她也抿著嘴暗笑了一下。

    在一旁的鄒萬海主任也笑著說:

    「秦主任有菩薩保佑,那個東西是摔不壞的,你放心。」

    「管他摔不摔壞,他都不怕,我怕什麼,人家太監總不是在過日子,只要他人好,身體不出毛病。」她好像責怪丈夫似的,喃喃地說。

    這時,鄒萬海的妻子舒氏也來了,她捲著褲子,腿上還有泥巴,顯然是從農田里回家時聽說了此事才趕來的。她問清了丈夫的傷情,又問了問秦小恆的傷勢,嘴裡哀歎了幾聲說:

    「他們都是好人,是菩薩保佑,才撿了這條命。」

    …………

    他們輸完了消炎液,手扶拖拉機又把他們送回學校。

    晚上,秦小恆躺在學校的寢室裡,秦媽守護在兒子的床前,哭喪著臉。陳愛琳用毛巾給丈夫輕輕地擦洗著身子,擦了一會兒,又將旋轉著的電風扇朝秦小恆那邊定了位,又跟他擦洗腳。這時,李佳晶來了,她心情沉重地走進秦小恆的寢室,手裡提著一瓶梨子罐頭和兩盒人參蜂王漿,輕輕地來到他的身邊。秦媽急忙讓座,愛琳一邊低頭跟小恆洗腳一邊與她打著招呼:

    「佳晶來了,坐吧,那……兒子小龍呢?」

    「他今天下午本來就在你爸爸那裡,我去接他,他說明天回來。」佳晶坐在秦小恆身邊,一邊遞給秦媽禮物一邊傷心地瞅著秦小恆。秦媽接過佳晶的禮物,感激地說:

    「來看看就是了,還買這多禮物!」

    見佳晶妹來看自己,秦小恆心裡得到了很大的安慰,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不知怎麼的,眼淚竟從眼角流了出來。佳晶也傷心,但不敢在愛琳面前流淚,只背過臉去,偷偷地拭淚。

    「現在人感覺怎麼樣?要不要緊?」佳晶關心地問。

    「不要緊。」他現在覺得渾身有些疼,但不想讓她們知道。

    「聽別人說了你的事,我的心都打了幾個寒顫,那麼危險的重體力活,也該輪換著去做,為什麼每次都是你上去呢?你也太直了,太老實了。」佳晶心裡十分難受,好像為他抱著不平。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沒一點心眼。這次出了這麼大的拐(禍),以後再碰到什麼事要學乖一點,不要憨得把命都丟了。」愛琳接著說,心痛地怨他。

    「上去的也不是我一個人?」小恆翻了一下疼痛的身子,腦海裡又出現了那驚險的一幕,當三人氣喘吁吁地抬著鋼樑落下時的一剎那,那根槓子有一種巨大的擺力,自己失去平衡,就掉了下來。

    「人家是兩個人抬一頭,而你是一個人抬一頭,你一個人的力怎麼抵得上兩個人的力?不把你擺下來才怪呢。」愛琳即心疼又嗔怪地說。

    「哎,現在埋怨也沒有用,今後你們辦事都要格外注意。」媽媽心疼地說。

    這時,愛琳望著三人說:

    「媽媽與佳晶照看一下小恆,我要上廁所了,我已忙了半天。」

    愛琳出去了,這個短暫的時間,小恆與佳晶覺得多麼寶貴,他向母親說:

    「媽,您出去一下,我跟家晶說幾句話。」

    母親連忙出去了,她不想在這個時候使兒子不快,讓他們這一對以往的戀人說幾句話,或許可以減輕兒子的傷痛。

    佳晶目不轉睛地瞅著他,一會兒,眼角湧出了眼淚,痛心地說:

    「哥,這種災難為什麼不降落在我的頭上,讓我替你……替你承受,就算是死了,我也……我也情願,也算是我對你的……一種……感情補償。」說著,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滴落下來。

    「晶妹,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我現在這個境況,是把你當作我生活的一種力量,一種信念,一種精神依托。……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以後千萬小心。」佳晶擦著眼淚,抽泣著。

    「我也總是牽掛著你,為你今後的生活在考慮。現在,有沒有人給你介紹新的歸屬?」

    「有過,但我覺得不合適,推了。」她看著他的臉,又小聲說,「你聽說了沒有,那個死抽亂筋的快要回來了,聽說是提前釋放。」

    他知道這個「死抽亂筋」的指的是陳永旺,提到他,秦小恆憤怒的火焰油然升起,說:

    「這個人缺德事做的太多,害人不少,是他毀了我們倆的幸福,惡有惡報!」他好像有一種不祥之感,又說,「他這次刑滿釋放,該不會找你的麻煩吧?」

    「我已做好了思想準備,不管他找不找我,我都不會理他,我早就與他拿了離婚證。我這一輩子都恨死了他,是他毀了我的一身,毀了我的幸福。」

    「我也是這麼想的,寧可與一個老實憨厚的人在一起生活,也不與這種流氓惡棍同流合污,人,要有生活的骨氣。」

    ……

    陳愛琳進來了,同他一道來的還有吳老師和兒子吳獻宇。父子倆提著罐頭來看望老師,秦小恆非常感激,他想坐起來,但覺得十分費力,吳老師連忙按下他,叫他躺著。吳老師看著秦小恆,真誠地說:

    「秦主任的確是一個忠厚老實的人,是一個一心為公的人,很多方面值得我們學習。蒼天是睜開了眼的,是有感情的,它在關鍵時刻是會救你這樣的人的。這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我哪有什麼後福,只求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就行了。」秦小恆小聲說。

    他們談了很多,吳老師走時又說:

    「秦主任,明天我來參加學校建校勞動,你好好休息,我來抵你的空。」

    「你家裡也有責任田,你的心情我們理會了,謝謝你了。」

    吳老師走後,李佳晶依依不捨地站起,她噙著眼淚,慢慢向門外走去。秦小恆看著家晶要走,心裡十分難受,他多麼希望她多陪陪自己,在此種時刻,有她在身邊,就增添很多心理安慰,這是無論什麼藥物都比不上的啊!他終於叫了起來:

    「佳晶,佳晶!不要走,不要走!」

    佳晶掉頭深情地看著他,不好說什麼,又看看陳愛琳,遲疑著。陳愛琳看了看佳晶,又瞅了瞅小恆,連忙勸他說:

    「小恆,這麼晚了,她還要回家接小龍呢,明天,以後,有的是時間。」又對佳晶說,「你回去吧,多謝你看他。」

    佳晶是明智的,她不再說什麼了,默默地離開了。秦小恆非常不快,心裡抱怨著愛琳,不該這麼叫佳晶離去。

    趙校長在緊張與繁忙中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他與張會計看望了鄒萬海後,又提著新鮮的梨子來看望秦小恆,說了許多安慰的話,走時又推心置腹地說:

    「你是一個忠厚、勇敢的人,那種危險活,有的人還真不敢上去,而你堅持了三天。你這種舉動,極大的帶動了學校的工作,起了火車頭的作用,我代表學校,也代表我個人感謝你!」又看著愛琳說,「麻煩你好好照顧他,他所花費的醫藥費,無論多少,學校再困難都如實報銷,年青人,把身體看好,不然的話,以後要發勞傷的。」

    「謝謝您的關心,我只需打消炎針和一些基本的跌打損傷藥就行了,學校經費困難,我絕不會為難學校。」秦小恆誠懇地說。

    趙校長與張會計走後,愛琳對十分睏倦的母親說:

    「媽,您也回家休息去吧,這裡只有一張床,也睡不下三個人,您這大年紀了,也不能坐一整夜,我來照顧他。」

    「媽,您放心,我沒什麼事,醫生都說了的,休息一段時間會好的。」兒子也催促著母親回家休息。

    母親靜靜地瞅著兒子,眼裡含著淚水,遲遲不願離開。兒子經受的這一劫難,對她的心裡也是沉重的一擊。看著兒子的傷情,她的內心充滿了恐懼與憂愁,儘管兒子兒媳都安慰了她。好一會兒,她叮囑兒媳說:

    「愛琳,夜晚你要驚點醒(不要深睡),好好照看他。」

    「媽,您走路慢點,不要跌倒啊!」小恆看著母親,很不放心的說。

    母親終於滴著淚在星光下步履蹣跚地走回家,她的那顆心仍掛在兒子身上。

    夜漸漸深了,秦小恆白天被摔得麻木的肌肉開始甦醒,他感覺到整個背部、腰部、腿部疼痛在加劇,渾身像鞭子在抽打似的。他翻滾著身子,臉上的汗也疼得出來了。愛琳看著他疼的那樣子,十分心痛地說:

    「你白天說不疼,我是有些不相信,那很可能是麻木了。這西(現在)要不要我跟你揉揉?」

    「不要,不要,揉也沒用的。」他皺著眉,嘴裡開始不住地「哎呀!哎呀!」地叫著,愛琳在一旁看著他,心裡比他更疼。

    劇痛在折磨著他,他好像許多根鋼針在刺著**,他又開始叫了起來:

    「哎呀,我的娘啊!……」

    愛琳一籌莫展,看著丈夫難受的樣子,不知怎麼樣才好,她的心也像針扎一樣疼痛。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說:

    「為什麼不買一點止痛藥呢?我現在就去醫院買!」

    秦小恆翻滾著身子,忍著劇痛說:

    「我也不知道還會夜裡這麼疼的,這半夜三更,敲門打戶的,人家小診所恐怕人都不在,即使買了藥也未必見效,別去了。」

    「那你這樣,把人都嚇死。」愛琳一臉惆悵地說。

    「醫生說了,沒生命危險,不會疼死的,你放心。」他又翻過身子,索性背朝上,面部朝下伏在床上。熱汗從他的身上沁出,滴落在床上。

    丈夫在**的疼痛中煎熬。

    妻子在心靈的疼痛中煎熬。

    這是一個難熬的極其漫長的夜晚。疼痛一直延續到了翌日上午,到了下午才慢慢好轉。

    他與鄒萬海沒有住院治療,只在小診所打了三次消炎針(每天一次),每人僅買了四十幾元的藥。秦小恆的後續用藥,沒有找學校報銷,為此,妻子與他爭吵過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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