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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40章 一條人命與一條煙 文 / 周書祥

    一條人命與一條煙

    時光已進入二月下旬,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洛江河兩邊的堤坡上枯黃的野草不見了,而今呈現出一片青色,滿滿的河水把堤坡下面的青草淹沒下去。太陽出來,映紅了洛江河,站在水泥橋上,向東望去,還真有「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的感覺。在明媚的陽光下,河畔有幾個五、六歲的小朋友在玩皮球,突然,皮球被拋向河邊,滾到了水裡,小男孩鄒二龍急忙衝到水邊,伸手去撈皮球,突然腳下一滑,不慎掉到了河裡,他嗆了幾口水,身子慢慢朝著河心漂去了,另幾個小孩蹲在河邊嚇得不知所措。

    這一天是星期天,洛江中學左運海老師的兒子出生後整滿月酒,老師們都早早地去了,秦小恆在辦公室裡批改了近十本學生作文,看看手錶,才記起要喝酒了。忙走出校園,走到洛江河水泥橋上,他忽然發現橋東側河中心水面有一碗口大的黑色東西不斷地一冒一隱。他是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不相信什麼水鬼,他仔細一瞧,原來是一個人的黑色腦袋上的頭髮在一冒一沉。這時,他想到一定是有人落水了,他來不及脫衣脫鞋,就著全身的穿著翻過橋欄杆,從橋上奮勇跳下去,水很深,沒過他的頭頂,當他從很冷的水中浮出來時,發現落水者正在他的左側,他游過去,一把拉過落水者,用左手把他舉起來,由於身上穿著較厚的衣服,他游不動,任憑自己的身子在水下立著。他屏著呼吸,托著孩子向岸邊走,嗆了好幾口水,他終於露出了頭部,可以呼吸了,把孩子救上岸。他與被救男孩都凍得渾身哆嗦,孩子臉色發紫,連吐了幾口水,哭起來了。他抱起小孩,向橋上走去,抖抖索索地對一上橋的中年婦女說:

    「這孩子落水了,剛救起。不知是哪一家的?」這婦女一眼認出,說:

    「這是中學附近的鄒清望的小兒子鄒二龍,我家離他家較近。真感謝秦老師,救了這小傢伙一命!我把他抱回去,你快去學校換衣服,不要把人凍感冒了!」婦女接過鄒二龍急急忙忙地走了。這時,秦小恆才發覺兩隻腳上的皮鞋都沒了,襪子上還有黑色的泥土,原來從橋上跳下去時,鞋子不知怎麼的從腳上脫落了,他想下到河裡去撈,身子冷得直打顫。算了吧,這雙皮鞋已穿了半年。他像個落湯雞,跑到學校的寢室裡,陳愛琳嚇了一跳,問他:

    「這……你的鞋子呢?怎麼搞的?」

    「剛才我從橋上跳進河裡救了一小男孩,聽那婦女說是學校附近鄒清望的小兒子鄒二龍,哎,要不是我的眼睛尖(明亮),看見他頭頂的黑頭髮在水面一冒一隱,一冒一隱,幾分鐘後,可就沉下去了。多危險啊,幸虧我在辦公室批改作業拖延了喝酒時間,才去得遲,恰好碰上了,要是眼睛不尖(明亮),看不見河裡那黑頭髮也不行!要是像別人信迷信膽小也不行,也不敢果斷地跳下去……我的那雙半新的皮鞋,被洛江河要去做紀念了。」他最後還幽默地說。

    「那……快換衣服!」妻子一邊說,一邊為丈夫拿衣服。

    秦小恆換衣服時發現手錶進水了,笑著說:

    「這手錶說的是三防,其實並不防水,表殼內面有水。下午拿去修理。」又對愛琳說,「你去左老師家喝酒吧,我不去了。」

    「算了吧,我挺著個大肚子,多不好意思。」她瞧了瞧丈夫,笑著說,「你呀,年紀不老,這輩子做的好事卻不少,別的不說,僅在這條洛江河裡救人就有四個,第一次是1976年你們小學開五七指示慶祝會的前幾天,你在河裡救起了趙大芳趙小芳兩姐妹,去年在河裡與舒志福老師一道救了一個小學老師的女兒,今天又救了鄒二龍,這也是為後人積德。」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救了四人,可算得上是勝造二十八級浮屠。」他笑著,又對妻子說,「聽著,這次也不要人家謝什麼的,人家家庭也困難。」

    「這方面……你的皮鞋掉在洛江河裡了,手錶又壞了,這個損失不能白白地丟啊!」她有些想不通地說。

    「好事做到底,千萬不要向人家索要什麼東西!」他再次叮囑妻子說。

    晚上,秦小恆與各班主任在檢查學生睡覺情況,遇見了馬志輝老師,馬老師笑著說:

    「秦主任,今天有煙抽,明天我也搭個洪福啊!」

    「什麼煙啊!」他感到突然,但馬上就意思到了,還是裝著驚訝地問。

    「學校西邊附近的鄒清望送來的,你今天是不是在河裡救了他的兒子?」

    「這……是有這事,可我跟愛琳叮囑過,叫她不要收受別人的禮物。」

    「這是應該的,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何老師笑著說。左新華、鄭娟娟等也都說應該,左貴廷說:

    「一條人命啊,這十塊錢的煙值得什麼?」

    「這煙既然收了,也就退不得,用迷信的觀點說,如果退給別人,那人家的孩子以後不吉利的。只有收了,那孩子以後才平安呢。」鄭娟娟一本正經地說。

    「是啊,退不得,要是退了,人家會罵你的,不要把好事變成了壞事。」何桐偉老師再次說。

    「怎麼這樣的好事都被秦主任碰到了,我怎麼碰不到啊!」鄒仁雲老師笑著說。馬志輝老師笑著說:

    「這是緣分呢,是有一定之規的,這都是上帝安排的。」

    學生們都熟睡了,秦小恆回到宿舍,問妻子道:

    「愛琳,聽說你晚上收了人家的一條煙,是嗎?」

    「我是不要,可他硬是要塞給我,隔壁馬老師的肖嫂說,這是一定要收的,只有收了,人家孩子今後就有平安。你說我怎麼辦?這條煙十幾塊錢,你的那雙皮鞋五十多塊呢,手錶還要洗油,還不是背了大失!」愛琳委屈地說。

    「那……我們不就……愧收了。」他無可奈何地說。

    「什麼愧收?是應該,還抵不上我們所受的損失!」她有些不滿了。

    秦小恆怕愛琳生氣,不再說什麼了,但畢竟收了人家一條煙,又不能退還人家,心裡總有些疙疙瘩瘩。這種疙疙瘩瘩地「愧收」心理,折磨了他十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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