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96章 洛江灑淚哭義女 文 / 周書祥
洛江灑淚哭義女
時光已經進入了初夏，大地早已被五光十色裝扮一新，呈現於人們面前的是一個充滿夏收的世界。這是一個星期日的早上，天空晴朗，秦小恆與妻子陳愛琳在洛江河邊清洗被單，他們夫談婦和，言語聲嬉笑聲驚起了河面漣漪。洛江河兩岸楊柳依依，河水漲得滿滿的，幾群鴨子在水面咯咯嘎嘎地叫個不停，間或有木船從水面劃過。秦小恆不禁想起葉劍英元帥所寫的一首詩「借得西湖水一環，更搬陽朔七堆山，堤邊添上絲絲柳，畫幅長留天地間。」望著洛江河風景，他感慨不已。洛江河水呈現渾黃色靜靜地向東流著，河面比以往寬闊了許多。秦小恆關心地對愛琳說：
「這河水漲高了，河水平均深度約2米，你今後在河邊洗衣服要格外小心，不要掉在河裡了。」
「哎喲！生有爹娘，死有地方，該死的總是要死的，不該死的就不會死。」
「這話可不能這樣說，小心為好，這洛江河裡淹死的人不少。我曾在這條河裡救起過三個兒童，一個少女，這些你是知道的。以後在河裡洗什麼東西，一定要小心，馬虎不得！」
「你怕什麼，我死了你可以再找一個，李佳晶在深圳等著呢。」說完，她瞟了丈夫一眼，抿著嘴苦笑了一下。
「佳晶？她現在已經不是你所說的這樣子了，她快要成為大老闆劉玉智的兒媳了，那個劉小波的妻子杜氏得晚期肺癌可能已經去世了，她就要當老闆娘、做內當家，成為大紅大紫、叱吒風雲的人了，我還敢當她談這個事！」
「雖然你現在得不到她，你心裡也只巴（可能）在想呢。」
「唉，我這個癩蛤蟆，這一輩子是想不到她那塊天鵝肉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那你就老老實實地做我的好丈夫，我雖然不是天鵝肉，但陪著你時，不比那天鵝肉差，你夜晚不是爽得要命。」愛琳笑嘻嘻地說，臉上添了些紅潤。
「你是我的愛妻，我還真是喜歡你呢！……你說我爽，難道你就不爽？」
「嗯，你爽我就爽。」她說著，臉羞紅了，俯身用手在河面拂了一下，飛起的水濺到小恆臉上。
兩口子洗完被單，一個擰這頭，一個擰那頭，又雙雙握著被單，來到寢室走廊橫拉著的鐵絲下，準備晾曬。女兒育葵蹦蹦跳跳地來到爸爸媽媽面前，她那頭上用紅頭繩纏著的兩隻小辮子像兩隻燕子在飛著，看著他們曬被單，笑著說：
「爸爸今天真勤快，幫媽媽洗被子。」
「是啊，爸爸什麼時候不勤快？」小恆望著女兒，高興地笑著。
「爸爸以前不勤快，家裡老是媽媽做事。」育葵說完，朝奶奶寢室裡跑去了。
愛琳看著離去的女兒，對丈夫笑著說：
「你呀，家裡的事做的太少，女兒都說你懶神（懶惰）呢？」她瞅著丈夫，臉上帶著微笑也夾雜著羞意，輕聲說，「只巴只（只是）夜裡還勤快。」
「那就是丈夫對妻子的愛。」他笑了一下，又說，「學校工作太忙，家裡的事就只得多辛苦你了。」
……
晚上，他們夫妻倆格外甜蜜，說了許多貼心話。他們還談到了陳永旺，談到了張草鶯，談到了李佳晶，當談到鄭娟娟時，愛琳問：
「這鄭娟娟為什麼總是不肯與表侄兒蔣彎結婚，他們都成大齡青年了。」
「我也不知道，我曾向鄭娟娟談過這方面的事，說蔣彎是個很不錯的青年教師，可她卻不以為然。」
「唉，李佳晶總算有了一個很好的歸宿，但蔣彎不知什麼時候能與鄭娟娟組成一個家庭。」愛琳歎著氣說。
「同你常說的一樣，這都是命呢。」小恆感歎著說。
……
翌日，陽光燦爛，氣溫很高，人們已經深感到南風的涼爽了。
中午，同學們都陸陸續續走進教室，準備睡午覺。兩個初三女生為了趕在午覺鈴響以前，把衣服洗好，慌裡慌張地來到河邊清洗衣服。鄭妍芳在清洗褲子時欲將褲子在水面鋪開，雙手握著一頭用力向前一甩，由於用力過大，褲子竟在水面上往前飄遠了，她本來就打著赤腳站在水下的坎子上，想抓著褲子就向前挪動了步子，身子向前傾斜著，第一步沒抓著，第二步不小心沒踏著坎子，整個身子傾入河水中，在水中掙扎，另一女生見狀大叫起來：
「快來人啦，救命啊，有人掉入河裡啦！……」
陳愛琳剛剛從河裡洗了蔬菜往回走，聽到喊聲，立即放下手中的蔬菜，掉轉頭匆匆忙忙向河邊跑去。她看到河水邊焦急萬分的女生個子矮小，掉入河中的女生漸漸下沉，只冒著頭，嘴裡「哇哇」地叫個不停，雙手在水面亂抓。愛琳見狀，來不及考慮，立即下水，朝那落水女生趟過去，河水漸漸淹至她的腿部，腰部，她伸出手去抓那女生的手，可是幾次都沒有抓著，看看那女生朝河的下游移動了，愛琳又向前趟了幾步，河水淹至她的胸部了，她用力將那女生一拉，可不知怎麼的，她的身子轉到女生另一邊了，河水淹至她的肩部了，她仍然用力推著那女生，落水女生身子向前移動了。岸上的女生站在水下坎子上，邊呼喊「救命……」邊向前方拋出自己待洗的褲子，她緊握褲子的一隻褲腳，另一頭褲腳甩在落水女生眼前，那落水女生在愛琳的推動下，終於一把抓著了拋來的這只褲腳，岸上的女生拚命地往上拉，落水女生終於得救了。可這時陳愛琳卻因推那女生所產生的反作用力，加之穿著衣服，在水下行動不便，又體力不支，整個身子被河水淹沒……當聽到呼叫聲的幾個男老師跑到河邊時，愛琳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在女生的指點下，會水的老師立即下水救人，可下去幾次，都沒有摸到陳愛琳。
正在照看學生午睡的秦小恆聽說後，立即從教室裡奔跑出來，他被這晴天霹靂震蒙了，臉色慘白，邊跑邊脫衣服，來到河邊，忙問那哭著的兩個女生，在什麼地方。在女生的指點下，他立即下到河埠頭左側，潛入河裡摸著，可好一會兒，他浮出水面，喘著粗氣，剛吸了一口氣，又下潛到水裡摸著，一會兒，他又浮出水面。待她欲再次下水摸愛琳時，羅校長已經來到了，他怕小恆因情緒過於激動而出意外，硬是叫幾個男老師把他拽了上來，然後派人拉著他，不讓他下水。秦小恆悲痛欲絕，伏在地上，對著河水嚎啕大哭：
「愛琳啦，我的愛妻呀，你是怎麼搞的呀，我昨天還跟你說過的，說河水很深，你要注意啊！愛琳啊，我的好妻子啊！……」
羅校長考慮到既要救人，又要保證救人者的安全，他急中生智，一邊組織會水的老師下水撈人，一邊叫左貴庭副校長去學校儲藏室裡拿來麻繩，繩子只夠幾個人用，又派人去街上買麻繩。每段麻繩約二十米長，救人者下水前腰部都綁上麻繩，岸上有人拉著麻繩。羅校長叮囑道：「岸上拉麻繩的人看好手錶，如果救人者下潛已經達到90秒鐘，還沒有自動浮上來，就拉繩子，把他強行拉上來，讓他換口氣再下去。」秦小恆還是堅持要下去，但羅校長不讓他下去，叮囑幾個女老師牢牢地拉著他。他只得在地上哭著，喊著，鄭娟娟、楊柳英、李小芳等幾個老師死死地拽著他，眼裡都流著淚水。
羅校長指示，一定要把見義勇為的陳愛琳救撈上來。七八個水性較好的男老師腰部都繫著繩子，不斷下潛，在水下摸著，岸上的人緊緊拽著繩子，按羅校長的指示，每到了90秒就拉他們上浮於水面，吸足氣後再下潛。3分鐘過去了，沒有撈著，羅校長和岸上的人心急如焚，都在暗暗向上帝禱告……5分鐘過去了，仍然沒有打撈上來，人們的臉全都嚇得煞白，心中像被一塊大石頭堵著，憋得難受。10分鐘過去了，還是沒有打撈到陳愛琳，人們心中已經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都臉色難看，面面相覷，不敢言語。十五分鐘過去了，仍無音訊，人們產生了絕望的感覺，個個臉色慘白，呼吸都覺得困難，空氣也好像凝固了……二十分鐘過去了，還是沒撈著，大家已經預感到了最壞的結果，臉上無不露出悲哀的表情。這時，蔣彎在離河埠頭下游十多米的水下探摸的時候，突然摸著了表姑媽陳愛琳的一隻腳，正當他想盡力把她撈上來的時候，他腰上的繩子被拉動，自己被強行拉上來了。他浮出水面大聲叫道，「我剛才摸著了一隻腳，快放下繩子！」說著，他深吸了一口氣，又鑽進水裡，不一會兒，陳愛琳被拉了上來，大家立即把她抬上岸，這時離她沉入水**有三十多分鐘了，她的全身已經變成慘白色。儘管人們心中預感難以挽救，但羅校長和老師們抱著一線希望，對她實行人工呼吸，用手對她實行胸部按壓，但毫無作用，又用嘴對嘴呼吸，還是不行。大家立即抬來一個竹床，將愛琳放在竹床上，七八個老師分列兩旁抬起竹床，向洛江醫院一路小跑，不到二十分鐘，到了醫院，醫生急忙給她打強心針，又實行人工呼吸，但已無能為力了。醫生翻看了她的瞳孔，用聽筒聽了她的胸部，又仔細詢問了落水情況，聲音低沉地說：「已經遲了，沉入水中的時間太長，腹腔裡進水很多，在水裡就已經溺亡了。」
秦小恆趴在妻子身上嚎啕大哭，一會兒，竟昏過去了。醫生連忙搶救秦小恆，實行掐人中等穴位急救，好一會兒，才把他弄醒過來，又給他注射鎮靜劑。醫生吩咐老師們說，要好好勸慰他，他現在急需心理安慰。
老師們把愛琳的遺體抬回學校，抬到秦小恆寢室前面的走廊上。秦小恆在老師們的攙扶下來到學校，他伏在妻子身旁，泣不成聲，好幾個老師護著他，一個勁地勸慰他。秦母伏在兒媳身旁，嚎啕大哭。陳壽河與妻子譚媽、張草鶯也趕來了，伏在愛琳身邊哭得死去活來。肖嫂和幾個廚娘也圍在愛琳遺體旁大哭著，女兒育葵在奶奶的懷裡大聲哭喊著：「媽媽，我要媽媽，我要媽媽……」撕心裂肺的哭聲震顫著人們的心，震顫著洛江中學，震顫著洛江河。
洛江河朝天哭泣，它為陳愛琳捨己救人的英雄壯舉深深感動，無比悲哀，它那渾黃的眼淚溢滿了河面。河兩岸的依依楊柳，也向捨己救人的俠義之女垂淚默哀，俯首致敬。河邊的小草，早已哭干了眼淚，無力地耷拉著頭，向著陳愛琳犧牲的地方默哀著。悠悠南風，輕聲嗚咽著，把對義女陳愛琳的崇敬和悼念融入洛江河水面的漣漪中，緩緩流去，綿延不斷……
就在陳愛琳犧牲後幾小時，羅校長和謝副校長、左副校長等人迅速研究決定，由學校安葬陳愛琳，在學校開追悼大會，隆重追悼見義勇為捨己救學生的陳愛琳同志。
秦小恆處在極度悲哀之中，哭痛了喉嚨，哭啞了嗓子，極度虛弱的身子歪在愛琳的遺體旁。陳愛琳的父親陳壽河老人悲哀至極，守候在女兒遺體旁，眼睛哭得紅腫。他的一雙兒女，兒子陳永旺還在牢裡服刑，女兒陳愛琳去世了，白髮人送黑髮人，他怎能不悲傷？！秦母怕孫女越發悲傷，守候兒媳一會兒，就強忍著悲痛，把育葵抱向一邊。肖嫂過來抱育葵，往日非常喜歡肖嫂逗抱的育葵卻掙扎著不要肖嫂，哭喊著說：「我要媽媽——我要媽媽……」眾人見了心裡更加悲涼，淚如泉湧。
翌日，教育局領導、鎮有關領導、鎮教委以及各學校代表等紛紛來校敬獻花圈，看望慰問秦小恆及家人，參加追悼會。
全校師生和來賓在操場上舉行追悼大會，「見義勇為模範陳愛琳同志追悼大會」之橫幅使會場莊嚴肅穆，很多人在開會前就淚流不止。
謝副校長主持追悼大會。
哀樂聲起，全體起立，向見義勇為模範陳愛琳同志的遺像默哀三分鐘。
羅校長沉痛地致悼詞：
「各位親友，各位領導，各位來賓，各位老師同學們：今天，我們懷著無比悲痛的心情，沉痛悼念見義勇為的模範陳愛琳同志。首先，我代表洛江中學全體師生向陳愛琳同志的家屬以及親友致以親切的問候！並致以崇高的敬意！希望你們節哀，保重身體！同時，也向來校慰問陳愛琳同志家屬的所有領導、所有同志和親友表示衷心的感謝！……陳愛琳同志是我校廚房的一個普通工作人員，但她具有樂於助人的精神和捨己為人的崇高思想品質。在平時的工作中，她一直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從不計較個人得失，她一如既往地支持丈夫的工作，毫無怨言地做很多家務，讓丈夫更好地投入學校的工作……陳愛琳同志熱愛學校，愛學生如弟妹，與人們和睦相處……得到了全體家屬和全體師生的好評。陳愛琳同志不會游泳，但在學生不慎掉入河中的生死攸關的緊急時刻，她首先想到的是學生的安危，搶救學生比自己的生命更為重要，她毫不猶豫，奮不顧身地跳入深水中搶救學生，把學生推向岸邊，把生的希望給了別人，給了這個學生第二次生命，而她卻獻出了年輕而寶貴的生命。這是一種多麼偉大的精神！這是一種多麼崇高的思想境界！……她是我們全體師生和所有家屬學習的榜樣……陳愛琳同志捨己救人的英雄壯舉永遠銘刻在全體師生和全體人民的心中，陳愛琳同志見義勇為的精神與天地共存！與江河同在！
……
陳愛琳同志，你在地下安息吧，你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接著，被救落水學生鄭妍芳流著眼淚發言：
「敬愛的陳愛琳大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落入深水中的危急關頭，她不顧自己的安危，當機立斷，捨生忘死，英勇跳入深深地河水中，奮力將我推向岸邊，使我得救了，但她卻沉入水中，光榮地犧牲了……她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我的生命，是她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和我的爸爸媽媽兄弟姐妹都永遠永遠忘不了陳愛琳大姐……陳愛琳大姐的這種偉大的壯舉，英勇的精神，永遠值得我們學習，永遠激勵我們好好學習科學文化知識，長大了為建設家鄉而奉獻青春和力量……」
鄭妍芳念著念著，傷心地哭了起來，後來實在念不下去了，後面的話由她的堂姐鄭娟娟老師幫著念完。
……
追悼會結束，秦小恆腰裡纏著谷草繩，含淚捧著愛琳的骨灰盒，在悲哀的音樂聲中，與眾人一起，將妻子安葬在洛江河畔自己村莊的公墓群裡。
在李佳晶母親的墳墓不遠處，又添了一座新墓，墓碑上寫著「見義勇為模範陳愛琳女士之墓」。秦小恆與李佳晶是一個村子的，他們村子裡的人去世了，都安葬在這個公墓群裡。
學校幾位領導一有空就來安慰秦小恆，叫他多休息幾日，很多老師也是經常安慰他，秦小恆非常感謝領導和老師們的關懷，可他覺得越是在家裡休息，反而越是悲傷，不如上班，用工作來沖淡悲傷，使自己慢慢丟開痛苦。
沒過幾日，他就上班了。
安葬愛琳後，鄭娟娟經常來到小恆寢室，幫他打掃衛生，陪著他，安慰他，像對待親哥哥一樣。有時還說，愛琳姐救了我的堂妹，你失去了愛琳姐，我們鄭家如何感謝你啊！
儘管學校安排老師輪流安慰秦小恆，儘管鄭娟娟也多次勸慰，但他好幾個晚上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悲傷，一個人獨自來到愛琳的墓前，抱著墓碑痛哭。為了紀念愛琳，他寫了一首詩：
洛河灑淚在長哭
莫道愛琳平常媳，
一鳴驚人撼天地。
水中奮勇救學生，
捨生忘死世人泣。
誰言愛妻辭秦府，
妻之形象留千古。
見義勇為垂青史，
洛河灑淚在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