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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15章 文 / 月上梅梢

    洛濤這回是鐵了心要在莊子里長住了。

    本來秦氏和洛槿初都有些不相信,以為他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跑過來沒幾天,就會覺著又受氣又沒有好玩兒的,然後帶著這些姨娘小妾回去。

    誰知這一次母女兩個竟然都猜錯了,洛三爺這一住便是小半個月。最後還是芳姨娘故意向秦氏示好,解了謎底。

    原來洛濤這回來鄉下,固然有洛槿初的原因,但最大的原因卻是:他是來躲人的。

    說起來其實也是洛濤活該。前交代過,這位洛三爺仗著有些才情,是眠花宿柳自詡風流,再加上一些酒肉朋友亂捧一氣,配著天生的紈褲習性,他就覺著自己真是才高八斗了,到青樓中,那些故作清高的花魁也願意和他這樣的人物結交,回府後沒有妻子管著,更逞的他不知天高地厚。

    上次從龍湖村回去後,他就聽說醉月樓裡從秦淮請來了一位清倌兒花魁,乃是名揚天下的羨雪兒。洛三爺一得幾位朋友告知,便攜眾匆匆趕去,卻在羨雪兒的閨閣外,被另一位不知從何處來的公子攔了去路。

    兩人都要見羨雪兒,眼看一觸即發,羨雪兒卻在閨閣中出了聲,言說自己平生最愛詩詞歌賦,兩位也都是天下聞名的才子,不如各作一首詩,誰的詩好,便讓誰進去一敘。

    這種做法其實是很得罪人的,畢竟兩方面都很有勢力。然而羨雪兒也是盛名之下,仗著年輕貌美才比薛濤,自是目無下塵,毫不在意得罪人。

    這建議大家都覺著對洛三爺有利,京城中素日裡交往的那些紈褲,論起詩詞章確是誰也比不過他,若不是和寶玉一個德性,深厭八股,也不至於連年科舉不中。

    當下便得意洋洋做了一首詩,誰知向來在這方面「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洛濤此次卻踢了鐵板,對方做的詩竟高明過他十倍。都不用羨雪兒評判,他自己就灰溜溜地離開了。

    過後一打聽,才知對方乃是江淮總督的兒子,真正天下聞名的大才子許悠然,人家可不像洛三爺,身上只有個秀才功名,人是正兒八經的舉子,後來因為母親逝去,錯過了上一屆的科考,今年恰逢父親進京述職,為了兒子兩年後的科考,那許大人寧願在京中做了個二品的侍郎,然而雖不是一品大員,但是人脈勢力,可也毫不比侯府這個閒散的勳貴差。

    洛三爺這一回可說是弄得灰頭土臉,從前因此被他擠兌的那些紈褲都拍手叫好,他也知道自己若留在京中,就算不出門,怕也是有人上門嘲笑的,因連忙帶了姨娘小妾,就以教育洛槿初為名,急匆匆避到鄉下來了。

    洛槿初知道這件事情後,只在心中冷笑,暗道真是紈褲習氣,這樣的人怎麼偏偏就成了我的爹呢?真要是遇到什麼天災**,他做幾首歪詩就有飯吃了?這才是典型的不求上進,還偏偏擺出一副清高無塵的樣子。呸!活該他得這一次教訓。

    芳姨娘將這件事情說給秦氏聽,自是不懷好意,她們來了這莊子小半個月,這一回秦氏不知為什麼,竟然能壓得住火爆脾氣,夫妻兩個除了在剛來那天聽說在堂屋裡吵了一場之後,這麼些天竟相安無事。

    這些日子洛三爺也沒進她們的房,這讓幾個人都有些惴惴不安,尤其是芳姨娘,看著這架勢,若是這次爺回京後,奶奶或許也要隨行回去了,這可是大大不妙。

    對於她的險惡用心,洛槿初哪有不明白的,因等芳姨娘一走,她看見秦氏放下了針線,臉罩寒霜,便微笑道:「娘又被挑撥了不是?芳姨娘是什麼樣人,難道您不清楚?壓了這麼多日子火氣,才讓她們慌了神兒,主動過來漏出些事情,若娘沉不住這個氣,這些日子的隱忍可就全都白熬了。」

    秦氏聽見女兒的話,長歎一口氣,才重新拿起針線來做,一邊道:「讓我怎麼壓得住火氣,你剛才也聽見了,你爹做下的這丟人事。」

    洛槿初抬頭看了她一眼,微笑道:「爹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只不過是這回踢到鐵板上罷了。娘素日總說就當他是個無關的人,既是無關的,您何必又露出這副心疼痛恨的樣子來?」

    「胡說什麼?誰心疼痛恨了?」

    秦氏瞪了女兒一眼,總感覺自從丈夫過來之後,女兒和從前就有些不一樣了,具體哪裡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但從前自己和丈夫只要一見面,必然鬧不痛快。這一回卻是難得半個月相安無事,雖然見面不多,也沒怎麼說話,可總歸是風平浪靜的。日常裡細細思想,倒覺著這不大的女兒竟是自己的定心骨似得。

    洛槿初抿嘴一笑,也不再說。心知秦氏心裡對洛濤也是有感情的,別看平日裡恨不得一棒子打死,真正聽說他在外面丟了人,這心裡又有些過不去了。唉!這便是男女之情,去哪兒說理啊?她心想自己這輩子最好不要沾這玩意兒。能找個可心男人平淡度日就行了,省得將來為愛操心。

    讓洛槿初這麼一說,秦氏也就罷了。只是看見洛濤,心中仍有些恨鐵不成鋼,因此中午用飯後,這話在舌尖上滾了幾圈,到底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道:「三爺在鄉下住了也有些日子,不急著回京麼?就不怕那個什麼羨雪兒的被別人搶先做了入幕之賓?」

    洛槿初低頭喝茶,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翹,她便知道,秦氏終究忍不住。看來娘當時沒出屋想法子尋到洛濤奚落,已經算是定力進步了,這還幸虧是自己在旁邊勸著呢。

    不過洛槿初要的便是這效果,當下也不先插話,只聽洛濤怎麼說。

    果然,洛三爺立刻就愣了,然後恨恨道:「你……你胡說什麼?誰告訴你的?」

    秦氏「哈」的一聲笑,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淡淡道:「誰告訴我又能怎麼樣?三爺自己惹出來的事,還怕別人知道?何苦瞞著我?如今京城怕是都傳遍了吧。」

    洛濤面色發紅,他知道秦氏的性子,絕不會說出對方是誰來,別說他,洛槿初也明白娘這個性子,帶著一份俠氣,就算她瞧不起芳姨娘這些詭計手段,卻也絕不肯在這時候供出對方。想來芳姨娘也是看準了她這個性子,方才和她說的。

    洛三爺這裡讓秦氏一句話擠兌的臉都紅了,正不知該說什麼,忽一眼看到洛槿初,便瞪眼道:「誰讓你在這裡聽這話的?」話音落又對秦氏道:「你在孩子面前說什麼呢?入幕之賓那樣的混帳話,你也不怕被聽了去。」

    秦氏果然就不做聲了,洛濤這才覺著心裡的火氣降下去了些。

    事關洛槿初,秦氏是很在意的,洛濤說得對,她就聽。說的不對,也不在乎和對方吵架。夫妻兩個半月來相安無事,多是因為兩人在洛槿初的事情上立場一致。

    但秦氏不做聲,洛槿初卻是放下茶杯,嘟嘴道:「爹爹說什麼呢?怎麼就不能聽了?今兒我在娘親屋裡,芳姨娘都沒避著我……」不等說完,便聽秦氏斷喝一聲:「妞妞,胡說什麼呢?」

    洛槿初連忙吐了下舌頭,小聲道:「人家一時說漏了嘴,忘了答應過娘親的。」言罷站起身,小臉通紅在一邊怯生生站著,像是一個知道自己做錯事等懲罰的孩子。

    洛濤臉上神情陰晴不定,看看秦氏,再看看洛槿初,秦氏的性子他瞭解,自己這個女兒的厲害他更瞭解。心念電轉間,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由得站起身冷哼道:「一個兩個都是長舌婦,在孩子面前也說這種話。還有妞妞你也是,聽見是這樣話題,就該趕緊避出去才是,這也是你大家子小姐聽的話?」

    洛槿初垂頭喪氣的應了一聲。又聽秦氏冷笑道:「你怕讓女兒聽了學壞,你這個爹就別做這些事,做都做了,還怕說?就算妞妞不聽又如何?再清白的好名聲,說起是你洛濤的女兒,只怕你也給她抹黑。」

    這話著實有些重了。洛三爺轉回身惡狠狠瞪著秦氏,秦氏卻怡然不懼,梗脖子看著他,夫妻兩個的視線在空中辟里啪啦交匯一番,終究是洛濤心虛,一甩袖子氣哼哼去了。

    當天晚上,芳姨娘就在外間跪了小半個時辰。

    香草說起這事兒來眉飛色舞的,卻聽洛槿初冷笑一聲道:「何苦來,給人家做妾便是這樣的下場。男人何嘗將你當做一個人看?不過是件東西玩物罷了。」

    香草湊過來道:「姑娘也不能這麼說,那時芳姨娘還是個丫頭,難道主子要,她還能不給?不過這芳姨娘做了妾後,不說仔細服侍三爺和奶奶,反而處處挑撥惹是生非,的確是讓人不齒。」

    洛槿初哼了一聲道:「你懂什麼?那芳姨娘在我娘嫁過去後,還是清清白白一個女孩兒,我娘因為她是我爹的貼身丫頭,待她格外不同,想著將她配給一個能幹的管事,日後也好做個膀臂,對她比對自己的陪嫁丫頭還好。誰知頭裡提起這個話,那日晚上,芳姨娘就趁著我爹喝醉撲上了他的床。若說是我爹喝醉誤事,書房外就有小廝,儘管吩咐送回後院便是,她怎麼反而把小廝支走了?有今日一切,也不過是她咎由自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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