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執手聯袂探江湖 文 / 沐梓垢
喬東昇抬首向天，想著這兩日洪一的言談舉止，心內不由得甚是想念。腦海中滿是洪一立在欄杆旁，飄飄若仙，似有所想的樣子。
雲杉杉靜靜看了他一會，道：「洪一師祖既然走了，看來咱們只好攜手闖江湖了。」
喬東昇忽然伸手撓了撓頭，怪聲怪氣的道：「好！以後區區就是你杉杉大人的跟班了，定當馬首是瞻，以供驅策。」
雲杉杉撲哧一笑，嗔道：「又沒個正經，師祖剛走，馬上原形畢露了，趕緊收拾一下吧，下午就靠岸了。」
喬東昇道：「是！」
這日傍晚，船果然到岸。喬東昇歡喜不禁，只是左手一包，右手一包東西拎得很是疲累，沒走多遠便要求歇一歇，便想要雇一輛車馬，可是走了一路除了三兩個行人，車馬一輛也沒有遇到！二人走走停停，直到夜深時分才到達一處市鎮！
冷月當空，鎮外歪歪斜斜地立著一隻旗旛，上書「鹿友」兩字，入鎮便是一道青石板路，沒有燈火。路旁街鋪鱗次櫛比，只是處處滅燈閉戶，杳無人煙。一陣陰風吹來，異常的蕭條冷清！
雲杉杉抬頭看著星空，打了個哆嗦道：「這鎮子好荒涼，不會是沒人住的吧？」說罷向喬東昇靠近了些。
喬東昇氣喘吁吁道：「趕緊找個地兒吃點東西吧，我這肚子又開始咒罵我了。」
二人順著街道一路敲門過去，奇了，竟沒有一家有人答應。二人正沒個主意，忽然聽得西邊的大道上一陣「吧嗒吧嗒」似是木屐踏在地上的聲音。只把雲杉杉聽得毛骨悚然，緊緊抓住了喬東昇的胳膊，過了好一會，只見前面石道上煙霧朦朧中迎面走出一位老婆婆，手持枴杖，佝僂著背脊，那聲音正是枴杖敲擊地面發出。
雲杉杉縮在喬東昇身後，大氣也不敢喘，悄聲道：「鬼，是鬼。」偷眼去瞧那婆婆，見她臉色陰暗，頭髮黑白相間，一顆眼珠猶如鑲上了鑽石流轉著奇異的色彩，嚇得緊緊閉上了眼睛。
喬東昇卻對鬼怪之說沒什麼概念，叫道：「敢問老婆婆，這鎮子怎麼各家都沒人應答？」
那老婆婆一瘸一拐，佝僂著脊背頭也不抬，走到近前枴杖一立，陰惻惻的道：「你們走岔路了，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這裡離幽冥很近，小心鬼魂出沒，咳……咳……」說罷咳嗽兩聲，一瘸一拐，走一步停一下漸漸隱沒在黑暗中。
雲杉杉早嚇得魂不附體，顫抖道：「東昇哥，我看，我們還是出鎮去吧，這地方確實……有些…… 有些詭異。」
喬東昇笑道：「怎麼，怕了啊？」
雲杉杉心中怕極，卻是不肯服輸，放開喬東生的手臂，頭一仰，撅著嘴道：「怕什麼，走……走就走！」說罷當先走去，剛走兩步，想了想，回頭朝老婆婆相反的方向走去。
喬東昇道：「你慢點，我這腰間大包小包的，累煞我也。」
雲杉杉頭也不回，忽然「啊」的一聲，掉轉過頭撲入喬東昇懷裡。喬東昇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前方不遠處有團白色物體，匍匐在地上，不住抖動。他心中一驚，退了兩步。叫道：「什麼人？」
那白色物體忽然立了起來，約莫有半個成人高，似在朝這邊張望，忽然一轉身隱沒在巷尾。這一下喬東昇也不敢貿然往前走了。兩人畢竟還是孩子，涉世未深，發一聲喊，衝到鎮外一個草垛子旁邊。
雲杉杉道：「你看清那個東西了嗎？」
喬東昇驚魂未定，恍恍惚惚道：「這鎮子好像沒人居住，剛剛那團白色的東西好像……好像……」他怕雲杉杉聽了害怕，是以「鬼怪」兩字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
忽聽得身後一人叫道：「你們是什麼人？」聲音尖細，萬籟俱寂中聽來如此淒厲。
喬雲二人都是一驚，同時站了起來，但見那人身材矮小，手中抓著一根奇怪的器物，卻看不清面目。喬東昇一愣，生怕他又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退了兩步用手擋住胸前，答道：「我們是路過的，想在鎮子裡找點吃的，你是這鎮子裡的『人』嗎？」他說「人」字的時候，特意加重了語音，冷不丁一個哆嗦。
那「人」道：「你們來錯地方了，這鎮子夜間禁止隨意走動，你們還是另往他處吧。」
雲杉杉見他不像鬼怪，聽聲音似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心中恐懼去了三成，怯生生道：「這鎮子是不是鬧鬼啊？」
那人站在那裡一動一動，似在想著什麼，過了一會冷聲道：「不關你們的事，最好有多遠走多遠!」說完轉身欲走。
喬東昇連忙叫道：「等一下，兄弟，請問最近的一個鎮甸還要走多遠？」
那人頭也不回道：「往南去幾十里外有個吳唐鎮，現在去天亮即到。」
喬東生聽到又要走一夜，心涼了半截，刷的一下衝到那人面前攔住去路，懇求道：「兄弟，你行行好，我和我妹妹二人是去西邊尋父的，正巧趕上夜深行到貴處。這夜裡趕路多有不便，兄弟好心給安排個住處，大恩大德，沒齒不忘！」
少年道：「聽我一句勸，趁早離開這裡，否則發生什麼不測，非怪我沒有提醒！」說完欲待再行。
喬東生見苦求無用，靈機一動忽道：「杉杉妹妹，看來這地方是不會有鬼了，本來還想抓兩隻打發打發時間的，我看咱們還是別處去抓吧！」
少年忽然停住，回頭看了看喬東生，眉頭一皺，問道：「你能抓鬼？」
喬東生頭一仰，指了指雲杉杉道：「是她！」
雲杉杉不明所以，望向喬東生，見他擠眉弄眼，似乎明白了一點。將手負在身後，裝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咳」了一聲，也不說話。
少年打量了她一番，思考了一會，將食指放在口中，一聲呼哨。不一會草垛後又轉出一人，黑暗中看去只見那人身高六尺有餘，體形魁梧，步履矯健。他一轉出來就用粗獷的聲音問道：「小乖，他們是什麼人？」
小乖道：「說是過路尋親去的，想找個住處。」
那人「哦」了一聲，道：「婆婆說鎮子不給外人住，讓他們早點走。」
小乖道：「他們說能抓鬼怪！」
那人「哦？」了一聲，顯是不太相信，問道：「是誰？」見那少年望向喬東生，當下走到喬東生面前，低頭問道：「這位小哥能捉鬼怪？」
雲杉杉不置可否，只微微點了點頭，心道：「我能不能抓鬼我不知道，反正現在走不動了。就算留下來被鬼抓總也好過累死在路上。」
那漢子大喜，拱手道：「如此甚好，請兩位跟我來。」說完轉身就走，雲杉杉望了喬東生一眼，露出狡獪之情。
那漢子左轉右轉，忽而過橋，忽而從小弄裡穿過去，直走了好一會才來到一處空地，面前豎著一座老廟，地上雜草叢生，兩旁鬱鬱蔥蔥長滿了洋槐，似是久無人煙！
雲杉杉見了這等情形，渾身又不自覺開始哆嗦起來！緊跟在喬東生身後進了古廟，這廟入門便是大殿，殿中一片漆黑，隱隱約約聞見有誦經之聲，只是夾在瑟瑟風聲中不甚清楚。雲杉杉拾眼望去，見殿中只東北角上有一點燭火，那漢子走到佛像底下，朝東北角上屈身道：「婆婆，有兩位少年夜間來到鹿友鎮，說是能抓怪物。」
隔了一會，一個嘶啞的老婦聲音傳來：「人在哪裡？」
漢子道：「我把他們帶來了，就在我身後。」
那老婦「嗯」了一聲，便沒了聲音。那人轉頭向喬雲二人微一躬身，輕手輕腳走出廟去。喬東生和雲杉杉不知道那婆婆是什麼來歷，怎的聲音如此怪異，看著門兩旁婆娑的樹影，陰風陣陣，心中不住打鼓。
黑暗中突然「咦」了一聲，那老婦的聲音又傳來：「原來是龍國木使蓽臨寒處，當真是貴客盈門，恕老婦人身患截癱之症不能遠迎，失禮了。」
喬東生聽那婆婆黑暗中一眼就看出雲杉杉的來路，自是高人無疑，當下拽了拽雲杉杉的衣衫，躬身道：「晚輩等夜深至此，冒昧打擾，還請前輩見諒！」
那老婦道：「罷了罷了，請進。」
忽然殿中火光一閃，「嗖」的一聲輕響，一排燭火依次亮起，直通向東北角上，清風一掃，燈火搖曳，二人同時打了一個寒噤！喬東生見東北角上擺著一張香案，香案上方掛著一幅畫像，地上三個蒲團，中間一個蒲團坐著一位老嫗，面向畫像背對著自己，灰布長袍，烏黑的髮簪斜斜的插在頭上，似是很久沒有動彈過了。心裡驚異更甚：「這老婦背對著我們竟能得知杉杉來路，這番能耐真是可怖可畏。」
雲杉杉卻在想：「殿中這老婆婆不能走動，剛剛是誰點的燭火，莫不是有鬼作祟！」想到這裡，不自覺瞅了瞅身後。
那老婦半轉著頭道：「這大殿平日裡是老婦人清修之所，是以沒設座位，多有怠慢請見諒。」
喬東生笑道：「江湖遊客，沒有那麼嬌氣，席地而坐便了。」當下撥衣而坐，雲杉杉雖不甚情願坐在地上，卻也不能失了禮數，也跟著坐了下來。她久未出島，這些江湖客套的言語實是一點也不會，二人下船之時早已商議好，一應事物均有喬東生出面說話。
那老婦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頓了一頓又道：「適才我為自己卜了一卦，卦曰：『紫氣東來，三陰倒懸，乃是得遇貴人之象』，所以我滅了殿中明火，引紫氣入殿，靜候佳客來臨,果不其然，佳客這就到了。」她侃侃而談，身形卻是一動不動面對著那幅畫像。畫上畫著一位中年男子，左手持劍，右手握弓，氣質儒樸，飄逸俊雅，只是目光渙散，眉宇間似有一絲愁色若隱若現！
這些喬東生自然是看不出的，雲杉杉卻是自小受父親熏陶，於繪畫一事多有涉獵，一眼便瞧了出來，問道：「這畫中人物是有什麼傷心事吧？」
喬東生剛朝她使了個眼色，那婆婆忽然轉過身來！也不見她如何使力，似是仍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是整個身子卻是轉了過來，變成面對著喬東生二人！只見她條條皺紋鋪滿整個面頰，一雙眼睛黑沉沉的，猶如兩隻深不見底的黑洞，一副慵懶的表情，似乎一不留神，隨時都會睡去！說道：「想不到木尊者家學淵源，也懂得繪畫一道！」
雲杉杉不會謙虛，笑道：「婆婆說得對，其實我爹爹那才叫行家裡手呢！不過，我不叫木尊者，您老人家是認錯人了吧，我叫雲杉杉，嘿嘿！」
那婆婆以為她不願顯露身份，只是微微點頭。這時外面有腳步聲走進，一人大步流星踏上台階，還未進殿便聽得粗爽的聲音叫道：「婆婆，瞧我給您帶了……」忽然看見喬雲二人，一愣，笑道：「呦，這裡還有客人，哦，你們就是小乖說的二位小法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