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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136章 這世上你最懂我(2) 文 / 鏡未磨

    「你打電話,我再過去,不是耽誤時間。我去觀眾席旁聽。」

    江南看他:「陳資系未成年人,這起搶劫案不公開審理。不能旁聽的。」

    薄南風想了下,問她:「你給小九準備生日禮物了嗎?」

    才一問出,江南就有想死的衝動,天天把小九生日掛嘴邊,日日想著要去,要去,天大的事也得去。反倒把生日禮物這回事給忘記了。

    垮下臉:「沒準備,可怎麼辦?」

    「你那破腦子!你去開庭,我去準備禮物,然後我再去中院接你。」

    一拍即合,這是最好的辦法。

    陳資站在被告席上望向江南,小孩子的眼睛很清亮,儘管生活一直不如意,甚至可以說歷經過太多挫折的磨礪,宛如黑暗,但眼神依舊可以如斯清澈。足以說明陳資仍舊有一顆向善的心,這個孩子無論如何都是值得挽救的。否則才是真的將他一手推入深淵,一個已經十分不幸的孩子,會變得徹底不幸。

    江南笑著回望他,給他打氣,將勇氣傳遞給他。

    早在之前去看守所的時候已經跟他說過了,他的爺爺經過好心人的幫助,已經成功做了手術,療養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連帶對被害者的民事賠償,那個不知名的好心人,也一併資助了。

    只要他能勇敢完好的從這次的漩渦裡走出去,以後好好做人,再不做這種糊塗愚蠢的事,他和爺爺的生活會變得更有希望。

    江南能看出,在她跟陳資說完這番話的時候,他的勇氣倍增,幾乎是一剎就看到了光明,連眼眸都染得透亮。江南便篤定,這一個,也是值得她伸手去拉一把的人,無論怎樣。都值得!這是薄南風教給她的。

    法官宣佈開庭。

    一切庭審活動按步有序進行,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庭審進入法庭調查階段,公訴人宣讀起訴書,請求以搶劫罪對陳資做出相應的處罰決定。

    江南當庭出示陳資未滿十四週歲的證明材料,並請求法官批准證人出庭做證。

    分別是當年為陳資接生的主治醫生,和當時的一名小護士,以及醫院資料管理人員。

    主治醫生如今已經退休,但經過回想,如是說:「當年陳資的確是我負責接生的,之所以印象深刻,是送來的時候已經快要生了,直接被推進手術室。生產過程極不順利,難產加大出血,偏逢醫院的血庫正好沒了與陳資母親李天華相配的血型,情況十分危急,而那時候李天華已經昏迷不醒很長時間了。當時手術室中所有的醫生護士都料定母子兩條性命是保不住了。後來有人給捐獻了血,沒想到李天華又奇跡般的復甦了,看來是有肚子裡的孩子做支撐,再加上母親特有的意志,總算恢復些神智。那一次二十幾個小時以後才從產房中出來,母子平安。整個生產的過程太波折了,所以這些年過去了仍舊記得。」

    醫生敘述完。

    公訴方問了幾個細節性的問題。

    「十五六年前的事情,你還記得清楚準確的日期是哪一天嗎?」

    主治醫生搖頭:「俱體時間是記不得了,過去太多年了,但清析的記得那天是星期天,本來不是我值班,說好要陪愛人回娘家。後來同事有急事,讓我替一天班,為此愛人不高興,還大吵了一架,但卻救回一對母子的性命,所以雖然十幾年過去了,仍是清楚的記得那個星期天。」

    這樣說出來,一點兒都不跳脫,也沒有什麼不可思議。人一生總有幾個特別的日子,多少年過去了,哪怕一生終結,再想起,仍舊隱隱記得那一天的心情,或者天是怎樣的藍法,雲是如何的潔白,是每個有血有肉的人都會擁有的真實感觸。

    那些個特別的日子,像記念日一樣,會被銘字於心。

    江南當即說:「將陳資出生那一年的日曆拿出來推算,他出生那一天是星期天,而以戶口薄等有效證件上面標明的日期推算,那一天並非星期天,充分說明記載有誤。而據我們查到的,和幾位證人的提供,證明材料上顯示的時間正好是星期天,足以說明,陳資實際的出生日期和證件上記錄的不相符,而他真正的出生日期實則在案發當日未滿十四週歲。」

    接著傳喚另一位證人,當年一起奮戰手術室的小護士,如今也已變成了一位中年婦人。

    她稱:「當年是我和宋醫生一起為李天華接的生,那一天的狀況很慘烈……」

    她用了「慘烈」這樣一個詞彙,只因當年生產那一幕實在驚心動魄,她從頭講下來,唏噓不已。因當年年紀小,自然沒有老醫生見多識廣,在她一個剛結婚不到三十歲的女人來看,那一個場面足以撼動她一生。實實在在為陳天華捏了把汗,在看她長時間昏迷不醒,以為無法挽救的時候,她和另一位年紀相當的同事當時就哭了出來。那一幕看在心裡不好受,血肉淋漓的。

    女人講到這裡,眼睛裡已經含了淚,望向陳資,幾乎是帶著哭腕語重心腸的說:「這天下哪個女人生下自己的孩子都很不容易,很辛苦,那些苦只有當媽媽的知道,別人體味不了,也描述不了。孩子,你媽媽當年生下你真的很不容易,如果她不愛你,不是想全力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來,早在那時候你和她都已經死了。她忍受那些痛,只是想讓你好好的活著。」

    有太多母親產房裡生命垂危的時候,都會拉著醫生的手,氣若游絲的說:「保孩子。」

    三個字不多,足以包涵一個母親的血肉情深,大愛無疆。

    誠然,在外人看來,保大人的希望更大一些,這是一個母體,沒了這一個,將來還可以有下一個。只有媽媽的心裡不這樣想,那個小傢伙哪怕只在她的肚子裡呆了一天,都是她的骨肉,被她疼在心坎,比自己的命金貴千倍萬倍。面臨生死抉擇的時候,方覺得,只要自己的孩子能活著,她死不足惜。

    這就是媽媽,世上只有當媽媽的人,在這樣生死關頭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義無返顧的情愫。

    陳資恨了他的母親太多年,恨到最後,連樣子都不願去回憶,寧願自己一日一日過下來,早早忘卻。以至於最後的最後再想起,連血脈連帶出的那點兒相思之苦都不要有。

    他做不到,於是一直活得痛苦。

    今天即便是哭著,卻也心裡痛快。從不知道,他是這樣被一個人愛著,而那個人當年連他的面都沒見到,卻肯為他撐著一口力氣,將他義無返顧的生下來。原來,早早的離開他,真的只是無奈,沒人嫌棄他是多餘的,才會像後來那樣捨棄。

    陳資坐在被告席上哽咽無聲,整個庭審氛圍一時感傷到極至,不光是他,連帶所有的庭審人員都跟著潸然淚下。

    江南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又酸又甜的,許多種味道混雜在一起,將心撐得滿滿的。手掌下意識按在小腹上,她那裡也有一個小生命,流著她和她心愛男人的血液,她也願意傾盡生命來保護他,是母親的天性。江南從未覺得如此幸福滿足過,遇上薄南風,沒人知道她是怎樣的慶幸和滿足。

    再多的堅難和困苦,只要有他在,她都願意走下去。只因這份懂得,她願不離不棄。

    最後一位證人是負責當年資料管理的工作人員,十幾年前的東西很大一部分都找不到了。

    包括陳資的,可是,她說:「雖然那一天的資料沒有了,可是我的頭腦中還是有印象的,那一天是宋醫生做的手術,我記得很清楚。」

    法庭調查結束,接著進入法庭辯論階段。

    江南將所有時間整合,力在說明陳資犯罪當天,實際年齡未達法律規定的追究刑事責任的法定年限十四週歲。所以應當對陳資做不追究刑事責任的判決。

    而且陳資犯搶劫罪系當場被抓獲,受害人實際遭受到的經濟損失並不大。實際的損失只是住院期間的醫療花費和誤工費,而被告人陳資的法定監護人陳學良已經將賠償金送到被害人手裡,說明已經知道反醒並做出實際表示。這一系列事實都表明,陳資的主觀惡性不僅不大,甚至沒有,法律應當給於合理判決,給孩子一條新生的機遇。

    這是一場特別的審判,從頭至尾可謂聲情並茂。整場下來,大家都沉浸在一種無可奈何的心酸當中。

    所以等江南辯護完,陳資再做最後陳述時,在場已經有人落淚。

    庭審進入評議階段。

    江南提著一口氣,雖然緊張,但是十分放心。結果似乎已經板上釘釘,陳資前路光明。

    如今才發現有了分享喜悅的對象,即便是在肅整的法庭上。撫著自己的小腹,輕聲道:「媽媽今天棒不棒?」

    問完這一嗓笑了,又說:「爸爸才是最棒的,他是天下最了不起的爸爸。」

    評議結束,法官當庭宣判。

    陳資雖然犯搶劫罪,可案發當日實際年齡未滿十四週歲,故不予追究刑事責任,當庭釋放。

    江南出來時,聽到陳資對著爺爺放聲大哭,她沒敢回頭,只怕多看一眼,自己也會掉下淚來。

    大步出來,薄南風就在陽光下等她,笑容和絢,眼光燦爛,永遠乾淨清澈如早晨的第一縷陽光,不設防的照進她的心裡,將她生命的每一個角落點亮。

    就是這樣一個男子,名喚,薄南風。

    江南老遠笑彎眼角,步伐走得更快一些,也不管中院那個時間人來人往,一頭扎進他的懷裡。

    穿了高跟鞋,腳跟輕輕一抬,揚首吻上他的嘴角。笑嫣如花:「老公,我愛你。」

    薄南風痞裡痞氣的笑:「江律師,怎麼你也是一女白領,光天化日毫不矜持的對男人投懷送抱不太好吧?你剛剛是開庭了,還是被洗腦?」

    江南幸福得就要爆炸,才不去想那些體統或者體面,她就是高興,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個男人是她江南的才好。

    「今天的官司謝謝你,不僅是我要謝你,我也替陳資謝謝你。你給他的恩重似海,他可能一生都不懂得,但我懂,我覺得他以後會生活得很快樂,至少比以前要快樂許多。那些壓得他喘不過氣的恨變成了愛,都是你薄南風的功勞。」他不僅讓他獲救,還讓他懂得了愛,是真正的重生。

    薄南風做了太多事,看見到的,看不見的,他都做了。這個男人只是裝得玩世不恭,像個十足的壞男人。實則他真的只對江南一個人「壞」,而他到底有多善良,只有江南最知道。

    他果然不承認:「謝我什麼,我不過就是幫你找了一條證據,到底能不能用得上,我還真就不知道。」

    哪裡有什麼證據,都是他一手編造出來的,江南知道他神通廣大。不知用什麼法子,不僅封住了一些人的口,還讓一些人肯站出來為陳資做證。江南甚至懷疑,這些醫生和護士根本就不是當年為李天華接生的人,他們只是受人所托。

    江南眼睛明亮,笑意斑斑的盯緊他,聲音壓得很低,但他足以聽得清析:「陳資已經過十四週歲了,他戶口本上的生日日期是真的。其實陳學良也知道那些證明材料是假的,只怕李天華生陳資的時候他是在場的。他之所以不說,是怕說出來了,陳資就沒有救,所以故意連我都隱瞞。」但她還是想到了,陳學良的那個表情太恍惚,這個證據來得太欣喜又突兀,還有那樣的庭審,動情得讓人忍不住淚下。於是她就在想,倒像是一堂教人感恩的課,讓人懂得什麼是愛,由其這天下的母愛,大到無私,容不得人去猜疑嫉恨。十月懷胎,是一個女人的磨難,也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生命的恩惠。誰能說這天下的恩惠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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