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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182章 千樹萬樹梨花開(2) 文 / 鏡未磨

    阮天明酒量驚人,今天卻覺得自己醉了。扶著門框出來,步伐亂得沒有章法。看長長的一條走廊,明明很明亮,卻感覺陰暗。像極了他走的路,如同混淆在一條長長的隧道裡,不見光,長年累月的陰暗潮濕。白天行走其間的時候不覺得害怕,夜晚夢到了,卻十有**都要驚醒,冷汗泠泠。長夜漫漫便再不敢睡,抽煙直到天亮,看著曙光來臨的時候,麻木的想,唔,又是新的一天。

    可這新的一天,和昨天又有什麼區別?

    回到酒店時,蘇瑞就坐在沙發上。客房服務把飯送進來,擺在那裡一點兒都沒有動。

    蘇瑞這幾日幾乎沒怎麼進食,有的時候一坐就是大半晌午。累了便無聲無息的回房間去睡,阮天明過來時也不跟他說話,甚至不去看他一眼。

    阮天明也不叫她,看一眼就離開,亦是什麼都不說。

    有些話不能說,一說即破。真是破了,便連原點都回不去。他早想好的結局,不偏不倚的來了。他無可奈何,卻也無話可說。

    這次也是,推門看她坐在那裡,片刻後轉身離開。

    卻被蘇瑞叫住:「阮天明,你等一等。」幾天沒說話,一張口像被一斧劈開的天地之初,茫然而疼痛。

    阮天明步伐一頓,連開門的手一併僵住。

    轉身望過來,蘇瑞目光乾澀含血,正將他望著,真是無所遁形的一個對視。

    阮天明怕極。

    想閃躲,蘇瑞已經張口說話:「請你不要喜歡我,我們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除了薄南風,我誰都不會喜歡。除卻他,任何男人的喜歡都讓我厭倦。」

    阮天明垂下眸子,良久,走過來。即便帶著金絲眼鏡,仍舊看到目中靈銳。

    盯緊蘇瑞,話語中情緒淺薄,就像說一件與已不相關的事:「蘇瑞,如果可以,我倒真是希望自己不要愛上你。太痛苦了,讓我連兄弟情份都要捨棄。」喉嚨一緊,頓了下:「可是,沒有辦法。」這世上的情感大抵只能如此,愛上就是愛上了,如同潑出去的水。

    蹲下身,以便與她平視。

    嘴角抿了下:「如果我說了什麼,請你忘記。有些話這輩子我便沒打算要說出來,既然說出來了,也無關緊要。有些情緒只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我不會強行加到誰的身上。所以半分負擔你也不用有,那只是我一個人的喜歡,與你無關。」

    站起身要走,之前扔下一句話:「收拾好你的東西跟我離開,不走也得走。」

    蘇瑞坐在沙發上不動,耳畔仍是嗡嗡的響。確定薄南風那一掌是將她的耳朵打到失聰,只能朦朦朧朧的聽到一點兒聲音還是若有似無的。

    怕得掉起眼淚,在阮天明出去前吸緊鼻子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

    阮天明沒走到門口又停下,轉身看她淚流滿面。

    也是預感到了,折回身問她:「是不是耳朵不舒服?」

    一句話,蘇瑞兩行清淚淌得更加肆意。緊緊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阮天明已經過來伸手拉她。

    蘇瑞坐著不動,用力的掙扎反抗,嗚嗚咽咽的像是一隻困獸。

    阮天明就直接將人扛起來往外走,不顧她的劇烈掙扎直到扔到車上,帶她去醫院。

    不出所料,那只耳朵的確是出了問題,聽力減弱。至於治不治得好,還得仔細檢查過再說。

    蘇瑞坐在椅子上發呆,阮天明靠到一旁的樹上點著一支煙。

    煙氣裊裊,眼風掃過去,淡淡的看了蘇瑞一眼。他愛一個女人,可他對這個女人並不好。到現在他不僅忤逆了兄弟,還讓自己心愛的人受到傷害……阮天明忽然覺出無力。或許薄南風考慮得對,他這樣只會一天天的陷入兩難,直到那麼一天,跟誰都違和起來,自處都難。

    輕風吹過,亂了蘇瑞鬢角的發。

    阮天明修指拂上去,幫她捋順。自嗓音中擠出的一句話,重而沙:「對不起……」

    蘇瑞聽到耳中,雙手緊緊的摳著木椅,不說話也不看他。

    江南恢復得很快,心態放寬的原因,所以不論身體還是精神狀態,一日比一日好很多,起色明顯。

    難得過了段平靜的日子,跟與世隔絕一般。像在一片孤島上,只有她和薄南風兩個人。白天有的時候薄南風會出去,回來的時候就會給她帶一些小驚喜,吃的玩的都有。甚至有的時候還會帶幾本故事書來,江南懶得翻,她睡覺之前,薄南風就會坐在床邊的倚子上給她念。有的時候乾脆縮到床上來,攬在臂彎裡讀給她聽,等她睡了就放下,然後沒多久自己也便睡了。

    秋季的陽光總是燦而暖的,即便有風,呆在室內看著也是明晃晃的一片,灑進來傾國傾城。

    薄南風最愛在江南睡熟的時候細細的打量她。

    其實江南長得很漂亮,五官要細細的看,才越發覺得精緻,小巧而玲瓏。只有眼睛最大,睜開的時候黑白分明,真真正正的剪水雙瞳。睫毛也長,在眼瞼處烙下影,密密匝匝的兩排。底子是雪白的肌膚,也像上等的瓷器。

    薄南風覺得這樣的江南美好得不真實,伸手觸上去,曲起指輕輕的摩挲。江南怕癢,睡夢中迷迷糊糊的說:「薄南風,別鬧……」薄南風鉤起唇角,不自知的笑開懷。看她睡得香甜,不忍擾她清夢,攬得更緊一些,跟著一起睡。

    中午陽光最好的時候,兩個人會去曬太陽。醫院裡有許多樹,叫不出品種。江南隨意指了一棵問薄南風的時候,薄南風也說:「不知道。」

    落葉沙沙的響,清潔工每天推著車子掃來掃去。

    江南每次看到都惋惜:「要是一直不掃,積下厚厚的一層,踩上去多舒服。」就跟家裡的長毛地毯一樣,是薄南風鋪的,光著腳踩上去都很舒服。

    每每此時薄南風看她一眼笑笑:「就你思想古怪。你要是院長,清潔工不打掃,看你變不變臉?」

    江南直翻白眼:「一看你就是資本家剝削人的思想。」一想也是,他本來就幹這個營生。

    薄南風哼哼:「沒你這麼陰陽怪氣諷刺人的,你以為當資本家容易麼。」

    江南撇嘴:「是不容易,工資是你給別人發。」

    薄南風彈她的腦袋:「你還別不信,真是不容易。」

    江南說等她的身體養好了,馬上投身到工作中去,打一個漂亮的官司,身上這股子晦氣就一掃而光了。

    薄南風想了想,說:「也好。」

    宋林愛一到下班時間,片刻不多留,馬上換衣服打算走人。

    偏偏大老闆又來找茬。

    在她看來就是那樣,雖然鍾慶豐是打著巡查的幌子。多大的賣場啊,需要頂級boss時不時的過來巡視。聽說其他的賣場也不這樣,前幾天才聽同事說,有些場子他一次都沒去轉過。然後大家沾沾自喜,說這是老闆對本賣場的重視。所以一個個每天精神百倍,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最主要的是不知從哪個渠道聽來,鍾慶豐到現在還是單身漢,名副其實的鑽石王老五,有氣派有風度,哪個女人見了不春心蕩漾?

    要是以往,宋林愛也會,只是這個人是鍾慶豐,就讓她很難有胃口有感覺。除非她是活膩歪了,想找那麼一個人天天的給她添堵。

    才換了衣服出來,鍾慶豐就已經站到店中央了。

    宋林愛看了一眼,連招呼都沒跟他打,就打算貼邊蹭出去。

    鍾慶豐沒轉身,話已經飄出去:「一個假裝路人甲的戲碼玩太多次,你就不覺得厭倦麼?」

    隨手去看貨架上襯衣的做工和規格,仍舊沒有轉身。

    宋林愛步伐收住,換班的同事們已經拿古怪的目光打量她。都知道鍾慶豐這句話是說給她聽的,猜測兩個關係非淺。

    宋林愛自認自己的臉皮不薄,可跟這麼一個毒嘴的男人有牽扯她還是很不願意的。

    火氣上來了,一而再,再而三,戲弄人是吧?好沒道理。

    稱謂都忘記了,直呼大名:「鍾慶豐,你故意找茬是吧?我怎麼你了,你至於時不時到這裡找別人晦氣麼。你沒完沒了了是吧?」

    鍾慶豐慢條斯理的回過身,笑都懶得笑,表示性的動了動嘴角。

    「這不是我的地盤?」

    宋林愛哼了聲:「我管是不是你的地盤,但你總不能礙著我的事吧?」

    「我礙著你什麼事了?」

    「你哪一次不礙我的事?」

    「那是你太把我當一回事了。」

    「我當你什麼都不是。」

    「既然這樣,就什麼都不是事了。你氣成這樣,是跟自己過不去?」

    「……」

    宋林愛頭頂冒煙,站都要站不穩。一跟鍾慶豐說話,就會大腦缺氧,供血不足。這個男人的嘴巴就像刀子一樣,掐七寸,斷軟肋。

    說不過他,甘拜下風,維諾的跟他打招呼,笑得虛情假意:「鍾先生好,歡迎大駕光臨。我要下班了,再見。」

    鍾慶豐負手而立,看著她直言:「你的笑意真假。」抬步往外走。

    宋林愛水洗的一張臉擰起來,無可奈何,也往外走。

    鍾慶豐步伐不急不緩,但在宋林愛看來實在是太慢了。都是要出門,兩個人走的是一條路,宋林愛不敢走得太快,快過老闆,只得放慢步子一忍再忍。

    須臾,鍾慶豐回過頭。

    宋林愛驚了一下,馬上搖擺雙手聲明,像驚弓之鳥:「我可沒跟著你,喏,這是出去的路。」

    鍾慶豐似笑非笑,不似店中那樣古板且不苟言笑,有了幾分真心和喜氣,竟也像活靈活現的有了溫度。

    「去哪兒?我送你。」

    宋林愛怔了下,認識鍾慶豐也算有段時間了,從來沒這樣和顏悅色的跟她好好說話過。竟然不適應,回不過神來。

    鍾慶豐咳了聲:「問你呢?去哪兒?」

    宋林愛下意識答:「醫院。」

    要去醫院看江南和薄南風,所以才會這麼急。

    鍾慶豐微點了頭,一馬當先:「走吧。」

    依宋林愛的意思打死都不想坐他的車過去,分明沒有理由麼。一直坐到鍾慶豐的車上,宋林愛握緊安全帶,一副隨時準備戰鬥的模樣。

    鍾慶豐側首看了看她,覺得好笑。

    搖了搖頭:「你怕我?」

    宋林愛哂笑:「我幹嘛怕你,就算你是老闆,大不了開除我,我再找其他的工作好了。」

    不是怕,是防備,哪一時他突發進攻,她不至於束手就擒。

    鍾慶豐反問:「我為什麼要開除你?」

    宋林愛也想不明白,就覺得鍾慶豐是看不上她,可以說是排斥。所以直言:「你不是討厭我麼。」

    鍾慶豐打著方向盤看過來,挑了挑眉毛:「哪個跟你說我討厭你的?」

    是沒人說過。

    宋林愛翻了翻白眼:「反正你不喜歡我。」

    鍾慶豐又笑,晦莫如深的:「又是哪個跟你說我不喜歡你?」

    宋林愛一個轉首窗外的動作驀然怔住,不可思議的睜大眼。她腦子此刻不太好用,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聽著有絲絲曖昧,但鍾慶豐又不像是個會搞這種氛圍的人。想不明白了,問他又覺得尷尬,索性當作沒聽清,似是而非的卻不再問。

    鍾慶豐也沒往下再說,一路安靜的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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