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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197章 除了無恥沒別的優點(2) 文 / 鏡未磨

    其實這些年薄南風為他流的血,早已經夠了,再多條的命也該還完了。除了這些,他給他的東西更重。阮天明心知肚名,這些年一直是薄南風將來帶在身邊,刻意袒護,否則他阮天明不會好運活到今天。

    他手上沾的人命更多,人不怒,天也會怨。很多次他被陣勢套牢,非死不可。最後總是薄南風帶人趕過去,就像天兵天將帶隊而來,破開那一處死角。他看著他,就覺得烏黑的天被撕裂,蒼穹一角有光射進來,大束大束的,綻在他腥紅絕望的眼瞳中。每一次似都有這樣的錯覺,很漂亮很明媚的光亮,覺得不可思議,地獄中混跡的人怎會看得到。以前也看不到,從沒看見過,可薄南風一出現,便有了那束光。他所向披靡,跟在他手下的人便覺得,天神擁護倦怠,一樣不會死。

    薄南風從來都把兄弟的命當已任,當年他是怎樣逃生的,他便會像那樣幫別人逃生。義不容辭,又俠肝義膽。

    薄南風就是他們眼中的那道光,讓阮天明乃至很多人都覺得,他的出現是順應天意,是那個注定要帶離他們走出黑暗的人。就唯有他,只能是薄南風。

    所以不管他年紀幾何,大家心甘情願俯首稱臣。即便是死,也死得無怨無悔。光明到來之前,總有皚皚白骨做鋪墊,供他踩著上去,爬到至高點,伸手撕破天幕,讓星子之光照進來,與日同輝。

    江南說得沒錯,這世上薄南風是最溫暖乾淨的人。她能看到他的好,讓他覺得珍貴又難得,那果然是個不一般的女人,慧眼識金,有其他任何女人都不及的玲瓏心智。阮天明也一直這樣覺得,薄南風這個人本該是個天使,不染纖塵,只是命運捉弄,暫時倫為此道。他一定會將自己血洗乾淨,爬出去,阮天明堅信這是早晚的事,那一天或早或晚,但那一天一定會到來。他不會棄手下的兄弟們不管不顧,也一定會帶上他們一起上路。

    只是不知道,他會不會等到那一天,被他帶在手邊,站到陽光下……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薄南風充滿敬仰?

    阮天明靠到醫院走廊的牆壁上,想再點著一根煙,想起來,只叼到嘴上。平光鏡下的眸子瞇緊,定定的望著對面的牆壁。輕而易舉的想起來,一生最不會忘記的場景,美好到讓他願意相信有明天,而且明天的陽光會很溫暖,打到身上,懶洋洋的漫進四肢百骸,連血液都疏散開……

    到底有多少人阮天明也不知道了,數不清。只知道身體幾處的骨頭斷裂,躺在地上動也動不了,只能任人宰割,像砧板上的魚肉。

    那一剎他是咬緊牙關等死的,薄南風卻來了。

    無數次,他總有本事千鈞一髮間保他的性命,讓他痛也能笑出聲,這是他的神,可真是他阮天明的保命牌。

    薄南風打架好本事,阮天明猜他以前就不乖巧,是個壞孩子。否則哪裡練就這一身的本事,連他一個老江湖都自歎不如。

    事後薄南風才同他說起,也是在類似這樣的環境裡。他慘敗,幾處骨折,躺在病床上休息。

    薄南風就倚身在病房的窗框上,同他說起來。

    他以前乖的不得了,也不是乖,只是沒有機會同別人打架。語言障礙,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很難說,他不知道站在人前要怎麼自處和微笑,避及起來,把一棟房子當生活的空間也當墳墓。以為來到這世上,匆匆的像那樣走一遭就完事了。仔細想一想,這世界恐跟他沒有太大的關係。沒想到命運不允,還是伸出一隻手將他生生的拽了出來,太不設防了,跟他料想中的還差太多。他設想中的,如果那一天到來了,更多的是諷刺或者嘲笑,但他長得總算不是太差勁,如果他不說話,街上形色匆匆而過,或許也不會引來多少笑聲。

    但現實不是這樣的,沒有嘲弄和圍觀,哪怕別人把你當怪物一樣的眼神。這都是他無數次溫習過的,所以真的到來,也不會覺得多麼可怕。但像這樣,他實在沒想到。陰冷殘酷,血流成河。除了慘痛和活著不易,那一段時間他幾乎沒有別的感受。如果不是背負家仇,就去死了,何必要這麼活受罪,人不人鬼不鬼的。困了不能睡,餓了吃不到,傷口腐爛流膿,都顧不得,能想到的,只是怎麼逃跑和活著,力保薄家不被趕盡殺絕。

    不得不說,這對於一個十九歲的孩子來說,實在過於沉重。要怎樣的硬脊樑,才能撐下來並活著?

    阮天明從來都覺得薄南風不是一般人。

    他說:「人是種無極限的動物,到底有多大的爆發力我們自己根本無法估量。我那麼不想死,死命掙扎,就總有法活著。又累又餓到連走路都走不動的時候,可殺起人來仍舊不會手軟,而且堅硬有力,幾乎一招致命,奔跑起來,更是健步如飛。自己都驚詫,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望了床上一眼,神色慣有的淡然:「我救你們的命時,就像在保自己的命,覺得沒什麼不可能。」

    一句話便將阮天明感動,望著他,決意死心踏地,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沒什麼不值得。

    只有他最知道,薄南風閒閒的一句話,其實是傾注了怎樣的情深。他是如何保命的,他再清楚不過,咬碎牙齒和血吞。用到任何一個人的身上那都是回饋不起的恩情,比天大,比海深。原來,他阮天明已經欠他良多。

    人只在自保和想保護一個人時,才會變得無比強大,薄南風的強大是在告訴他們,手足情深,他是很當一回事的。

    阮天明當時就像現在,聽到或想起那句話便怔愣。

    薄南風轉首看天際的朝陽,晨光乍起的時候,日頭自世界的一端徐徐而上。光輝還很淡薄,卻雨露均撒,澤陂蒼生,分外豪邁生機的景象,從不覺得早上的太陽竟有這樣亮眼明快的光暈。如果不是順著薄南風的眼風望出去,只怕一輩子也看不到。

    通通打到他身上,本來就是個光芒萬丈的男人,這一刻身背鋒芒,只覺是璀璨得讓人睜不開眼。

    薄南風漫條斯理的說:「看到了嗎?天際有多明亮,跟我們完全是兩個世界。很遠對不對?」

    是啊,太遙遠了,遠到阮天明覺得這輩子也到達不了。

    心中即時便生起這樣的感慨,早不是一次。

    而薄南風卻很輕鬆自得,覺得是好是誘惑,更是無邊無際的希望。他看世界的角度永遠和別人不同,所以世間萬物,事態變遷也總有另一番的道理,是尋常人家,凡夫俗子根本就琢磨不透的。只要相信他就好!

    阮天明聽到他懶洋的笑聲,淡淡說:「是很遙遠,正因為遙遠也才更容易到達。如今的生活這樣亂,這樣黑暗,又沒有希望的苦苦掙扎是好的,一直斡旋到天邊去,連這個世界再呆不下去了,就會一直被趕到世界的邊緣。你看,那個世界的光火多明亮,定然比這個世界更能容訥我們。」微鉤著頭,不管是不是在病房裡,很隨性的掏出根煙點上,他那樣無賴,連進房看到的小護士都只是紅著臉,很難說一句不准抽煙的硬氣話來。輕輕的吐了一口煙圈,似笑非笑:「好好保著命,不論什麼法子能讓自己見到明天的太陽就好。今天痛一點兒,苦一點兒不要緊,折騰得越劇烈越好,怕就怕它太安逸。生出惰性,讓人不想離開,反倒沒什麼好。」

    就是那一刻,阮天明看盡他身上的光和熱,認定他是溫暖的男人。注定不是池中物,這樣的環境他不願呆下去,也從來不認為自己跟這深邃的泥潭是混為一體的,這樣污濁的世界怎麼配?他會破開這黑暗的一角走出去。只有活著,才有機會走出去。至於幸福,那是走出去的事,所以現在苦不苦累不累的,可以不去計較,總有翻翻討回來的一天。他那樣是告訴他,要惜命。

    只有不想死,拼了命也不想死的人,才能活著,他們這個圈子更是要有這樣的覺悟。

    而想活著跟貪生怕死不一樣。

    阮天明就是那樣從薄南風身上看到太多東西,最耀眼的還是溫度和光亮,在這個世界裡從沒見過這樣與眾不同的人,薄南風對眾人的招喚純粹來自心靈,無比順從,又無從抗拒,像甘醇烈酒,只能一飲而盡。從那時開始,真的是念念不忘那帶給他希冀的一天,開始懂得,每次薄南風從天而降,感受到的光熱不是錯覺,是薄南風身體裡迸發的,被他感知到了而已。

    一根煙早在手中變成碎末,煙絲落了一地。

    病房內談得也不熱切。

    薄南風坐在病房的沙發上,兩條長腿隨意的伸展著,看向蘇瑞的目光懶洋又冷淡。

    蘇瑞本來是不打算同他說一句話的,便是連看都不想看到。可他那樣的目光讓她感覺到諷刺,他那麼漫不經心什麼意思?她是垃圾還是什麼?就這麼想讓他輕看?

    到底忍受不住,扭過頭望向他,幾乎是氣急敗壞的說:「薄南風,如果你來這裡是想羞辱諷刺我的話,那你乾脆就不要來。你覺得我這樣還不夠慘?我的一隻耳朵聽不到聲音了,我失去一半的聽覺,你該高興滿足了吧?」

    薄南風嘴角噙著一抹鉤子,眉眼間漫不經心的神色沒變,慢條斯理:「你想多了,我是來看望你的,不是來諷刺你。如果你執意那麼認為,我也沒有辦法。不過那是你認知出了問題,不能反過頭來找我的茬,怎麼也怪不到我的頭上來。」

    好笑了,他這樣咄咄逼人的樣子,是來探病的?

    蘇瑞覺得薄南風總有辦法輕描淡寫激發她一腔情緒,這樣氣死人不償命的男人,她到底賤到何種程度啊,要拼了命的去喜歡。

    「是啊,我是認知有問題,除了認知我還有很多地方有問題,各種問題,連帶腦子都有病,這回你滿意了吧?」

    薄南風微微一笑,閒閒說:「現在醫學發達,極少有治不了的病,你雖然有病,但不算大病,別放棄治療……」

    一句話不等說完,蘇瑞已經拎起床病上的枕頭狠狠的向他砸了過去。被他氣得大呼小叫:「薄南風,你怎麼不去死。你來這裡是刻意來找我的不痛快的是不是?我耳朵出了問題是你一手造成的,現在這樣,你還來找我的不痛快,不覺得自己很無恥?」

    薄南風輕一抬手臂,接到手中。

    涼涼的看向她:「你對我做了那麼多的缺德事,我再一心想讓你痛快,你不覺得我很賤?」站起身,邁動長腿走過去,把枕頭完好的放到床頭。再轉首看向她,提醒一個事實:「我除了無恥,就沒有其他什麼優點了。」

    蘇瑞到底被他氣得掉眼淚,辟里啪啦的往下滾,委屈得要死。喜歡這樣的男人有什麼好,從來不覺得他好,卻永遠不懂得懸崖勒馬。

    人嚇人嚇死人,人若有意氣起人來,也是足以將人氣死的。蘇瑞反應過來,薄南風這個樣子絕對是故意的,故意來找茬,故意挑釁她。到了什麼時候也不能忘記薄南風的邪惡,這個男人是時時刻刻都不肯吃虧的。欠了他的就是欠下了,不討回來那不是他的風格。

    實則薄南風也就是有意的,蘇瑞這個大小姐被慣壞了,萬千寵愛集於一身,收受的多了,反倒不將這天下的好看在眼裡。也才會覺得他的不好是與眾不同,引人注目的。這是何必?分明就是一種病態。

    「蘇瑞,收斂一下你的大小姐脾氣,就算是我薄南風欠你的,但不代表這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欠你。阮天明他欠你什麼了?別不知道好歹。你這樣的女人,到如今還肯對你真心真意的,也就他阮天明一個人了。那麼好的男人你滿世界的找,也不一定就找得到。別恃寵而驕,明知道他對你好,就肆意踐踏。別以為就你們女人的心是心,我們男人的便都是石頭做的,捂不暖,打不碎。爪牙別太利了,一個不順心就與天下為敵沒什麼好,到頭來傷人傷已。」挑起她的下巴,狠狠捏在掌中:「記得我今天跟你說過的話,否則總有你蘇瑞後悔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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