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３卷 第８章 誰來拯救她 文 / 竹露清響
天剛微微亮，朝陽猶露魚肚白時，一陣「沙沙」的衣服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內響起。
這是一間寬大的臥室，裡頭整齊地擺著十幾張小床。此刻，小床上的孩子們睡得正香。一名中年女人一一查看孩子們睡覺的情形是否安好，平凡的臉孔上漾著慈祥的微笑。
這時，臥室最裡邊的一張小床發出輕微的「吱嘎」聲，接著一個兩三歲大的小女孩坐起了身，睜著一雙黑亮亮的大眼睛望著中年女人。
「院長媽媽！」小女孩輕喚了一聲。
「呀，小菲已經醒了？」女人走過去，替她穿好衣服，小聲道，「小菲今天一定要乖乖的哦！下午會有好心的叔叔阿姨來領你們回去，只要小菲乖乖的，就一定會遇到疼你愛你的爸爸媽媽！」
小女孩眨了眨黑眼睛，輕輕點了點頭，繼而便隨著女人走出了臥室。
下午，孩子們全都穿著嶄新的衣服，一臉興奮地站成一排，三歲的小女孩夏菲也站在隊伍中。
前來領養孩子的夫婦來了又走，走了又來，隊伍中的孩子也相繼減少。夏菲一直乖乖地站在原地，眼瞅著身邊的哥哥姐姐們一個接一個地被領走了，她的小臉上流露出落寞的神情。
當最後只剩下她一個人沒被領走時，早已站得兩腳發麻的夏菲皺縮著小臉，終於哭出了聲。
「院長媽媽，小菲不要站在這裡了……」夏菲撲進自始至終都跟她站在一起的中年女人的懷裡大哭起來。
「小菲乖，還有一對叔叔阿姨沒來呢，說不定他們會喜歡小菲哦！瞧，我們的小菲這麼乖巧可愛，一定會找到最棒的爸爸媽媽的！」女人替夏菲擦去眼淚，笑著說道。
夏菲果真不哭了，咧開小嘴笑了起來。
然而，那最後到來的一對夫婦卻在看到她的模樣時，皺著眉頭說道：「怎麼，其他孩子都被領走了嗎？我們可不想撿別人剩下的！」
「沒有，小菲雖然才三歲，但卻很乖巧，很聽話，最重要的是她很聰明，已經可以幫我做好多家事了……」女人替夏菲說著好話，卻被對方冷冷地打斷。
「哦，是嗎？不過，她的眼睛紅紅的，一定才剛哭過不久吧，愛哭的小孩我們可不喜歡！」
「那是因為她的腳站麻了……」
「少找借口了，總之這孩子我們不會要的，等下次有了新貨色時再聯繫我們！」
夏菲雖然只有三歲，但她已經能夠聽懂那對夫婦話裡的厭惡之意，於是她緊緊抱著中年女人的腿，黑亮的大眼睛狠狠地瞪著那對夫婦。
她討厭他們！
那對夫婦被夏菲的眼神所震懾到，他們沒想到一個三歲的孩子居然有如此犀利冷寒的眼神，心中對夏菲的厭惡之意又增加了幾分。最後他們又粗魯地罵了夏菲幾句，才氣呼呼地離開。
於是在這一天，三歲的夏菲決定要永遠留在孤兒院陪在院長媽媽的身邊。而身為孤兒院院長的中年女人也決定自己撫養夏菲，因為之前來過的那些人都說夏菲的眼神太過犀利駭人，怕領養回去後管教不了。
在夏菲七歲時，她已經可以發明製作出一些新奇別緻的小玩具拿到街上去賣，以此來貼補孤兒院的伙食費用。她很喜歡院長媽媽，以為自己可以就這麼快樂幸福地永遠和院長媽媽生活在一起。
可是，在她十二歲時，院長媽媽因病去世了。夏菲很傷心，伏在院長媽媽的屍體上哭了一天一夜。此後她變得沉默寡言，渾身都散發著冷寒的氣息，身邊的孩子誰也不敢跟她說話，見了她也都躲得遠遠的。
只有一個新來的小男孩沒有躲著她。那天，她到街上賣玩具回來，餓了一天也沒有吃東西。她坐在院中的大樹下，閉著眼睛，想著自己如果跟著院長媽媽一起死去該有多好。
「你是叫夏菲嗎？」
一道清脆的童音傳進她的耳中，她抬起眼，在傍晚夕陽的餘暉下，她見到一個咧開嘴巴衝著她笑的小男孩。
她面無表情地掃視了小男孩一眼，繼而冷冷地說道：「不，我叫蘇菲！」院長媽媽姓蘇，她是院長媽媽的孩子，所以她也姓蘇。
「哦！」小男孩依舊笑望著她，「你比我大，我叫你菲姐姐吧，菲姐姐叫我小維好了！」
「菲姐姐，給你糖吃！」
小男孩從兜內摸出一顆糖果遞給她，小臉上笑得分外純真燦爛。她其實對小男孩的長相並無深刻印象，只知道小男孩笑得很甜，就像他給她的那顆糖果一般。
這一年，院長一職被一名五十多歲的老男人接管。那老男人一來就和她不對盤，因為他不喜歡她的眼神。老男人有weixie男童的惡癖，當他企圖對那個小男孩動手時，她殺了他。
那一夜傾盆大雨、雷電交加，她在殺了人之後逃出了孤兒院，一路跌跌爬爬，幾次險些被汽車撞到。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是一直向前走。她的眼前一片黑暗，永無止盡的黑暗。
當她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白色的床上，身上也穿著乾淨的衣服。然後，她見到了收留她的那對夫婦，面帶微笑，和藹可親。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她戒備地同他們保持著距離，而他們卻一點都不在意，就像死去的院長媽媽一樣，對她很和善。
經過一個月的相處，她漸漸接納了他們，以為他們就是院長媽媽說的能夠讓她變得幸福快樂的爸爸媽媽。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這兩個人竟是人口販子。兩個月後，他們原形畢露，先是當著她一個十二歲孩子的面chiluo地糾纏在一起，還說是為了給她提前教育。後來，當那個她已經喊他為「爸爸」的男人企圖侵犯她時，她心底對幸福家庭生活的幻想完全破滅了。
在男人得逞之前，她殺了他。當那個女人見到她的手中握著刀，身上沾滿了鮮血，眸光狂野冷寒似野獸時，她嚇瘋了，而她則再一次逃了出來。
她餓倒在垃圾堆裡，一個聲音問她：想變強嗎？
她閉著眼睛，弱聲道：變強有什麼好處？
聲音回道：變強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活著，要什麼有什麼，而且不會再受他人的欺負！
她掀動乾裂的嘴唇：……請你……讓我變強！
於是，她被一個神秘的男人帶走了。那個男人就是將她訓練成殺手的師父，那年他三十歲，而她只有十二歲。
四年的非人特訓，她變成了一名冷酷的殺手。在最後檢驗她的所學成果時，師父對她說：殺手必須要有超強的意志力，即便是天塌下來，也要不動聲色！
於是，師父的雙手在她週身粗魯地遊走。她自始至終都面不改色，然而，當師父真的要侵犯她時，她將師父也殺了。
看著倒在地上的只留一口氣的男人，她冷冰**說了一句：殺手還要有能夠保全自己而六親不認的覺悟！
男人的嘴角帶笑，滿意地死去。
她正式成為一名殺手，殺了一個又一個，用死去之人的血換來大筆大筆的鈔票。她不需要親人，也不需要朋友，她只要一個人隨心所欲地活著。殺人是她的消遣，看著那些人的血液湧出體外，她覺得亢奮，一種來自內心深處的狂野的亢奮。
流吧，流吧，盡情地流吧……
樺從蘇菲的臥室內走出來，抱著獸寶寶的姬道急忙問道：「還沒醒來嗎？」
「嗯！」樺應聲，表情顯得有些凝重。
蘇菲自從在夜幽的基地昏過去後就再也沒有醒過來，兩天來一直在夢中囈語著，就好像她自己在夢中又將過去的一切演繹了一遍，根本就喚不醒她的意識。
「會不會因為夜幽和夏草死了，她受到了打擊？」
「不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應該是沒有活下去的精神寄托了。崎兒消失後，她一直在以殺死夜幽為活下去的信念，可是現在夜幽死了，她應該也會……」
「那該怎麼辦？崎兒還能找回來嗎？」姬道皺著眉頭，懷裡的獸寶寶像是知道他不開心似的，伸出毛茸茸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臉頰，口中咿咿呀呀地叫著。
這時，原本還窩在沙發上的黑皮，身體突然發出「彭」的一聲響，接著便變回了蜜蜂般大小的小蝙蝠。黑皮每隔七天需要吸一次血，自從崎兒消失後，已經過了半個月了，它一直窩在沙發上睡覺，盡量減少自身的能量消耗，不過，再怎麼減少，它還是會消耗體能，還是會變回原形的。
正當樺和姬道惋惜地看了黑皮一眼時，卻見它逕自飛向蘇菲的臥室。樺知道，鬼蜂蝙蝠在變回原形時有著一種很強的辨識本能，如果主人在附近不遠，它必定會在第一時間內找到主人，並吸取血液恢復體能。
樺跟著黑皮進了臥室，當然，姬道依舊留在客廳內照顧獸寶寶。
黑皮在蘇菲的頭頂上方盤旋著飛了幾圈，繼而又飛到她的小腹處嗡嗡唧唧地打轉，它的意思樺明白，是在說，主人快出來，黑皮要吸血！
樺捏住黑皮的小翅膀，將它放在蘇菲的手心，對它說道：「你可以吸她的血！」
黑皮「絲絲」地叫著，小翅膀拍打著，就是不吸。
「不吸算了，那你就去睡覺吧！」樺將黑皮扔出了臥室，並認真地對姬道說了一句話，「你替我守在外面，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讓外人進來，當然，你自己也不可以進來！」
「樺鴛大人，你要做什麼？」姬道疑惑地問道。
「我也不清楚，現在只能試試看了！」
姬道望著被關閉的臥室的房門，心裡隱隱不安著。
……從冷凍庫拿出來的冰錐毫不留情地刺入了男人的心臟——
血，如泉湧一般的血冒了出來，還帶著騰騰的熱氣。
她全身都亢奮了起來，居然伸出手想去感受一下那血的溫熱，就在這時，她的胃裡突然翻湧不停，終於吐了出來。
她懷孕了，懷著一個莫名其妙的小生命，而她決定要生下來……
才八個月羊水就破了，孩子早產了，一生下來就會叫媽咪，嚇昏了負責接生的醫生……
孩子很懂事，對她很依賴，很體貼，縱然他來歷不明，但她的原本灰色的冰冷世界卻因他的到來而有了多彩的顏色……
血，又是血……
她的眼睛被鮮血染紅了，她憑著僅有的一絲意志力站了起來，歪歪斜斜地向前走去。誰要傷她的崎兒，誰要傷她的寶貝，她要殺了他，殺了他……
她被人打飛了出去，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支離破碎，只是在失去意識的瞬間，口中依舊喊著崎兒……
崎兒……崎兒……
蘇菲的眼角再次流出淚水來，樺眸光複雜地望著她，冰冷的指尖觸上她濕熱的淚水。
「蘇菲，你當真沒有活下去的信念了嗎？那我呢？我算什麼？」
樺脫下自己的衣服，光著身體躺在蘇菲的身邊，伸出一隻手與蘇菲交握相扣著。
「我本是一個為報仇而復活的人，卻愛上了身為冷酷殺手的你，這是幸，還是不幸呢？」
「與你的相處，時刻都是驚險又刺激的，你從未給過我好臉色，我們一見面不是鬥嘴就是拳腳相向。你讓我第一次嘗到被欺壓卻又只能暗吞苦水的味道；你讓我第一次覺得有你做搭檔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你讓我那被愛情傷得遍體鱗傷的心重新復活，以做好被你再一次傷得遍體鱗傷的準備……」
「是的，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我知道，與愛情相比，你更想要的是親情，崎兒之於你勝過這世間的一切！」
「很抱歉，你和崎兒每次有難，我都不能幫到你們！這次如果能夠幫到你們就好了！」
樺笑著說道，那精緻漂亮的臉孔褪盡冷漠與傲然，恰如崎兒一般的可愛真切的笑容，只是多了一抹成熟男人的滄桑與無奈感。
他的指甲倏地抽長，直接刺入蘇菲的手背，在血液流出的一剎那，他體內的強光被血液牽引著流入蘇菲的體內……
蘇菲感覺自己正深陷在一片血海之中，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聽得到崎兒的聲音，她在血海中奮力掙扎著，向著崎兒的聲音傳來的方向艱難地移動著被血液桎梏著的身體。
可是走著走著，崎兒的聲音消失了。蘇菲胡亂揮舞著手臂，大聲嘶喊著崎兒的名字，可是她的喉嚨根本就喊不出聲音來。她第一次感到了恐懼，她不怕死，但是如果連死都不能見到崎兒那該怎麼辦？
蘇菲的心如墜冰窟，她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一寸寸沒入血海之中，而她再也無力掙扎……
突然，一隻有力的大手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身體向下墜落。那隻手並不溫暖，卻是冰冷異常，但傳達到蘇菲心裡的卻是暖意。
誰？是誰救了她？
「蘇菲……」
誰？是誰在呼喚她？
「蘇菲……」
到底是誰在呼喚她？聲音很熟悉，應該是她認識的人……
她想看清那人的臉，無奈眼睛卻睜不開。
誰來幫幫她？她此刻真的很想睜開眼睛看看那個呼喚她的人，她只知道他的聲音很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他是誰。
忽而，她覺得自己的手背被某樣利器刺穿了，一陣鑽心的疼痛感過後，她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什麼東西層層包裹著，很溫暖，很溫暖……
漸漸地，她感覺眼睛上的束縛沒有了，她睜開了眼睛，見到眼前一片白茫茫。她的身體輕飄飄的，一陣風吹來，她會隨風飄來蕩去。
茫茫霧靄散去，眼前是和暖的陽光，翠綠的草地，她的雙腳輕輕著地。
「媽咪！」「媽咪！」「媽咪！」……
一連串清脆的童音自她的頭頂傳來，她急忙抬頭看去，忽見無數嫩黃色的發光小點向她飛了過來。她還未來得及反應，那些如螢火蟲一般的發光小點便擁至她的腹部匯聚成一個發光的大球，繼而消隱在她的腹部不見。
而這時，另一道聲音，就是剛才喚她的那道聲音柔柔地迴響在她的耳邊：「蘇菲，好好活下去！」
「誰？你是誰？」蘇菲急忙問道。
聲音不回答，正如出現時一般突然又消失了。她感覺自己的嘴唇似乎被某樣冰冷但卻柔軟的東西輕觸了一下。
別走……
蘇菲的心如此想著，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人，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正躺在臥室的大床上，室內只有她一人，如水的月光柔柔地灑在大床上。
她做了好長一個夢！
蘇菲赤腳下地，發現樺的衣服堆在地上，從外套到內褲一樣不落。
蘇菲皺了皺眉，這男人真是越來越不當自己是外人了，換洗的衣物居然扔到她的房間了！
當蘇菲拿著樺的衣服走出房間時，發現姬道正睜著藍眸直直望著她。
「樺鴛大人呢？」
「我怎麼知道？」蘇菲淡淡地說道。
「可是，他剛才……啊，他的衣服……」
姬道詫異地大叫一聲，蘇菲微瞇眼眸，出聲道：「你是說他剛才穿著這身衣服在我的房間裡？」
「嗯……」姬道心中的不安一圈圈擴大，莫非，莫非……
「他不見了。」蘇菲握著衣服的手倏爾抓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姬道苦笑著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句話。
蘇菲伸出自己的左手手背，皮膚光潔細膩無一絲瑕疵。她抿了抿嘴唇，忽而咬牙罵了一句：「該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