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四年:界定(一) 文 / 南薄荷
所有的星辰都變得黯淡無光。所有的真理都變作了悖論。整個世界,失去了清晰的界定,變得晨昏顛倒,黑白不分。
連無關的光影,山丘,河流,也無端搖曳起來。
如果你說有什麼恆久不變,那必然會遭受異教徒般的火刑。
也想如同所有少女般擁有直白甜美的笑容,容易相處,一群人說笑的時候迎上前去,融入其中。
可笑不出來了。連語言也變得勉力。
身邊的空氣分解成霧靄流嵐,塵埃裡分明有一個你的模樣。
你看,那就是「她」。
是「她」啊?
對,就是「她」。
再沒有人說起她的名詞,彷彿連突出口都是一種病毒,一種禁忌。他們小聲私語,以一種無人能懂的狂熱做出各種解說。
「她」外表乖巧,可是在幫同桌作弊的時候故意被抓住,還去跟校長投訴,害得那個女生退學,可能沒有學校願意收留。內心非常狠毒。後來搶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喜歡的男孩子。據說「她」這樣,是因為「她」爸爸就是個很壞的人,收人家紅包做手術失敗還找多年的好友頂罪。
後來啊……「解說員」們說到這裡會露出鄙視又興奮的表情……「她」爸爸竟然跟家裡收養的孩子搞到一起哦!
一片驚歎以後,陸星塵這個名字變成了一個充滿惡毒意味的禁忌。
彷彿髒到難以出口。
深冬慣有的淺灰色的天空,入眼一片濃重的陰翳。
陸星塵坐在冰涼的長椅上,又厚又長的薑黃色圍巾在脖子上纏了厚厚的三圈。她往後仰著頭,靠在椅背上。入眼的枝椏,乾枯而細碎,像是要落進眼睛裡,乾澀澀的疼。
耳邊是遠處操場上不知道哪個班級在上體育課的聲音。大概是跑八百米,哀嚎聲接連不斷,伴隨著無憂無慮的笑聲。
眼睛熱熱的,又忍不住落下眼淚。
三天了。她就這樣在學校裡晃蕩,幽魂一般。在某個地方站定一會兒,開始不受控制的流眼淚。
沒有家了。
無處可回。
所有思維被這四個泡漲了的字充滿。
「吶。」一個單音節,陸星塵像被打動般坐直身子看過去。
淚水重重砸在神色的棉服上,暈成一個漆黑的點。她用凍得僵直的手指摳了摳。
「為什麼不來找我。」一向冷淡矜貴的少年帶著詢問,立在她面前。
她蒼白的臉,映在著慘淡的季節裡,像是被風吹透了。一雙漆黑的眼睛安靜的看著他,一動不動。
「星塵?」
她慢慢站起身,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無比吃力似的。巨大的穹頂之下,她虛弱的微微一笑,然後轟然倒向身後。
伴隨著少年緊張的聲音,陸星塵只覺得所有方向都消失在風雪之中,不見前路與歸途。她放任自己陷入黑暗。
黑暗之中,滴答有水聲。
有人在她耳邊說話,聲音像水波一樣蕩出去又歸於一點。
「在這偌大的世界之中,如果你所有的信仰都不知所蹤,消失在無垠的宇宙中。那麼不必害怕,你要相信所有人都同你一般迷惘。只需要抖抖衣服上的塵土風霜,繼續前行……」
是……暮落,是她抄寫在本子上,暮落的句子。
在這偌大的世界之中。
如果你所有的信仰都不知所蹤,消失在無垠的宇宙中。
那麼不必害怕。
你要相信所有人都同你一般迷惘。
只需要抖抖衣服上的塵土風霜,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