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這小女人當真狡詐 文 / 滅絕師太
良久,沈千秋啞聲開口:「謝大妹關心,雖然毀了容,又失去一隻眼和一隻臂膀,但是,頭腦和心,還安好著呢!」
「這再好不過了!」沈千尋唇角微勾,「我最瞧不起那些受些小難便如行屍走肉的人,大弟不愧是我朝的少年將軍,百折不撓,身殘志堅,姐姐,為你,叫個好!」
「好!好!」沈千秋聽到身殘志堅那四字,直覺得胸口熱血激盪,幾乎要噴薄而出,他強力抑制,縱聲長笑。
「果然是我的好姐姐!」他說,「剛剛的事,我都聽說了,我的那些個屬下,真是蠢笨無比,我自家的姐姐,一個閨閣之女,怎麼可能會想到用那種法子來害我?定是另有歹人策劃!」
「大弟能這麼想,姐姐我甚感欣慰!」沈千尋面色和婉沉靜,一雙黑眸也似古井無波,沈千秋一直死死的盯著她看,若是換作尋常女子,被他這麼盯著,不定怎樣慌亂恐懼,可是,她的眼裡卻仍不曾起一絲波瀾。
沈千秋主動收回了目光。
他太累了,身上失血過多,頭腦暈眩,斷臂和眼睛也痛得厲害,他怕他再瞪下去,會被沈千尋活活氣得吐血。
他與沈千秋眼眸之間的風起雲湧,落在探視的大臣眼裡,感受各有不同。
沈慶一黨,自然大搖其頭,家中有一個這樣的女兒,還真是觸了大霉頭,可在姚啟善和蘇年城眼裡,沈千尋卻更像是老天恩賜的驚喜。
多難得啊,相府內院,竟然出了一個事事都跟沈慶對著干的另類,能在這個凶殘異常的少年將軍面前面不改色的女子,還真是不多見。
大家各自肚腸,各作各的盤算,一番寒暄過後,探視的人退場,沈千尋也要一起離開,沈慶卻在後面叫:「尋兒,你等一下!」
沈千尋轉頭:「父親找我有事?」
「你大弟重傷,你母親傷心過度,也病倒了,你祖母又老邁,父親卻又有政務要忙……」
沈千尋打斷他的話:「父親是想讓我幫忙照顧大弟吧?」
沈慶點頭。
他就是要她來照顧,他最疼愛的兒子成了殘廢,她也別想好過,她再會算計又如何?那些大臣們再能說道,也不能阻止他這個做父親支使女兒!一旦進了這寶茉殿,她就是他掌心裡的麵團,想怎麼捏,就怎麼捏,不會把她捏死就對了!
看著沈慶面上陰暗的笑容,龍天若的心裡咯登一下,這倒是他事前沒有料到的,他本以為,以沈慶的小心謹慎,應該是害怕沈千尋靠近沈千秋的。
他緊張的看向了沈千尋,對方卻仍是一臉的雲淡風輕,恭順回道:「照顧大弟,本是我這相府嫡女的責任,父親放心,我一定會盡心盡力照顧大弟的!」
好像為了表達自己的決心,她快步走向沈千秋,擰了濕帕子去拭沈千秋臉上的虛汗,她剛一伸手,沈千秋那裡急吼吼的叫起來:「你的手上……那是什麼東西?」
沈千尋愕然:「我手上……沒什麼啊?」
沈慶心裡一驚,忙上前細看,一看之下,不由毛骨悚然。
沈千尋的手臂上,竟然滿是晶瑩的水泡,有的已經破裂,看上去膿血爛糊,十分嚇人。
「你生了水痘?」他暴怒,「快離秋兒遠些!」
沈千秋作無辜茫然狀:「父親,這水痘在大弟上次回府時就有了啊,今兒起明兒消的,倒不曾治癒過,但是,不妨事兒的,你瞧,我不是活蹦亂跳,半點事兒也沒有?」
她拚命解釋自己沒事,又十分熱心的要幫沈千秋換紗布,那幅慇勤的模樣,讓龍天若差點把鼻子都笑歪了。
這小女人當真狡詐,竟然事事想在別人前頭,他可記得清楚,昨兒晚上,她那雙手還是冰肌玉骨綿軟**的!
沈慶的算盤再次落了空,只得放沈千尋離開,沈千秋本就傷重,他哪敢拿兒子的性命來跟沈千尋玩?萬一那水痘是真的呢?她以前,確實也曾生過!
眼看著一大群探視的人走出了寶茉殿,沈慶無奈的喟歎一聲,返回到兒子床前。
「秋兒,你覺得怎樣?」他擔心的問,「傷口定然痛得厲害吧?」
「還好。」沈千秋虛弱回:「我娘呢?可是真的病了?」
沈慶黯然點頭:「你和千碧,都是她的心頭肉,如今你們兩人都……她又怎能不傷痛萬分?我這個當父親的,真是無用,雖高居丞相一職,竟然連自己的兒女都護不了!」
「父親不必自責,那沈千尋,確是一個厲害的角色!」沈千秋目光陰冷,「能請得動父親的政敵相幫,她的能量當真不小!背後,一定是有人的吧?」
「雲王龍天語。」沈慶回答,「她與雲王來往密切!」
「雲王?那個病秧子嗎?」沈千秋問。
「秋兒千萬莫小瞧這個病秧子!」沈慶壓低了聲音,「你外祖父沒同你說過嗎?他可是廢後宇流煙最疼愛的兒子!」
「那又如何?」沈千秋鄙夷道:「宇流煙此時只剩白骨一堆了吧?她的哥哥宇楓手握重兵,照樣被皇上斬殺於馬王坡,更何況他這無兵無卒的病漢?」
「你年紀太小,有些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沈慶聲音越發低沉:「總之,雲王是連皇上都不想招惹的皇子便對了!」
沈千秋好奇至極:「連皇上也不想招惹?這可怪了!他不是皇帝的兒子嗎?還有老子怕兒子的?」
「他怕的不是他兒子,而是兒子背後的那股力量。」沈慶輕歎一聲,「算了,不說這事了,你重傷在身,別多說話,好生養著吧!」
「父親話說一半,真是吊得人心裡難受!」沈千秋埋怨道:「照你這麼說,雲王和皇上不親近,那湘王又是怎麼回事?我瞧他和湘王的感情可好得很哪!這可是一對孿生兄弟呢!」
沈慶不屑的笑起來:「孿生兄弟又怎麼樣?若是性情不同,照樣四崩五裂,那湘王是個一個不長進的破落戶,整日裡除了美色美酒,還認得什麼?皇上還指望著從他身上扒出點東西來,哪能不對他好?不過,話說回來,他也是個識時務之徒,倒比那雲王強多了!」
「父親,我有一事不明。」沈千秋道:「我記得去年我回府,那沈千尋膽小怯懦,再無用不過,被我揍得鼻青臉腫,也不敢反抗,現下竟然有了那麼大的變化,完全判若兩人,豈非太過古怪?」
「為父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因為入獄的事情刺激了她,才致她性情大變吧?她雖然怯懦,可性子中卻還是有剛烈的成分的,這一點,像她母親!」沈慶說到這兒,略有些恍惚,眼前不知怎的,突然浮起宛真的面容。
宛真是再溫柔賢惠不過的女子,比母老虎一樣的飛揚跋扈的龍雲雁不知要強上多少,她真心戀慕他,對他百依百順,為了助他考取功名,每日裡不知接了多少刺繡的活兒,十指磨得通紅,卻從不對他抱怨一聲。
如果不是遇到龍雲雁,他應該不會拋棄她的吧?
可是,沒有辦法,她再好,卻不能給他帶來榮華富貴的生活,他不想跟他在清貧辛苦中消磨一輩子,所以,他只能捨棄她。
猶記得她得知自己要休妻再娶時的神情,那樣的決絕憤怒,素來柔弱的她,像只母豹子一般,那凌厲的眼神讓他心裡直發毛,實際上,如果不是龍雲雁非要斬草除根的話,他自己是確實沒想過要害她的。
「你母親做事,有時也太過……份,」他嚥了口唾液,艱難的說:「如果她不是逼得太緊,就像對待普通下人那樣,待她們母女,讓她們平平安安的在相府待下去,她們不反抗的,也就不會有現在討命鬼一樣的沈千尋了!」
他歎息連連:「宛真生了重病,其實也只是想為女兒尋個依靠,她們宛氏一族,早就沒什麼親戚了,不然也不會……」
「宛氏?」沈千秋突然叫起來:「你說,宛真姓宛?」
沈慶不解的看著:「宛真自然是姓宛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沈千秋卻像撿到了寶一般,咧著歪嘴笑起來,這一笑,扯得嘴角的傷口裂開,鮮血淋漓,映著他那扭曲的笑容,別提有多噁心可怕。
他卻壓根沒覺得疼痛一樣,仍是笑個不停:「我是早就知道了!可是,我今日才意識到,她姓宛,宛這個姓在龍熙可不多見呢!這真是一個絕妙的姓氏啊!我真是愛死這個姓了!」
沈慶呆呆的看著他,自家兒子那如顛似狂又似喜的神情,讓他懷疑,他不光被炸殘了,連腦袋也炸壞了。
夜,白雲館。
沈千尋和龍天語肩並肩,在花間甬道上緩步而行。
月色溫柔似水,安靜的流瀉在他們身上,微風輕拂,花影輕搖,暗香浮動,蟲聲唧唧,反讓這院落越顯得幽靜。
行走在這樣的小院中,很難不讓人生出如夢如幻之感。
更何況,龍天語的聲音,醇厚低沉又飄渺,如一把上好的古琴,在耳邊輕輕拉響。
他帶沈千尋觀賞他精心培育出的奇花異草,逐一介紹,滿臉驕傲的神情,好像是在介紹自己最得意的孩子,遇到珍稀之花,便會讓沈千尋猜花名。
沈千尋總能一語道出,他越發歡喜不甚,彷彿最隱秘的快樂終於找到了知音分享,本就瑩白如玉的臉龐,綻放出動人的神采,一雙曜石樣的黑眸,在暗夜裡熠熠生輝,動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