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7章 :風雨同路 文 / 滅絕師太
官道上,細雨綿綿。
沈千尋懶懶的斜臥在馬車裡,看外頭的風景。
一場春雨一場暖,幾場春雨過後,連吹到臉上的風都變得和軟,遠遠望過去,可看見乾枯的樹枝上已有嫩綠的芽尖,而路兩邊的田地裡,小麥褪去冬日近乎發黑的墨綠色,換上清新茁壯的綠色。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龍天錦的心情很好,一邊趕著馬車,一邊詩興大發,「好像昨天還是枯草一堆,這會兒倒鑽出一片綠色來,這春天啊,是真的來了!千尋,你就瞧好吧,等咱們到了龍宛邊境,定然是花紅柳綠,鳥語花香,一派大好春光啊!」
沈千尋淡淡的「嗯」了一聲,算是回應,龍天錦扭頭看她一眼,見她目光飄忽,顯然心不在焉。
這一路,她差不多都是這個表情,人坐在車裡,在他身旁,那意識卻似不知飄到了哪裡,整個一靈魂出竅。
但他見得次數多了,倒也渾不在意,經受那樣的情感,若能在短時間內恢復,倒真成冷心冷腸沒心沒肺了,反正他有的是時間,他還有整整一輩子的時間,他可以等。
等她慢慢復甦,等她忘卻昔日恩仇,等她終於將目光投向自己,等她接受自己一生一世的承諾。
他不知道,沈千尋的想法,與他背道而馳。
一段感情已令她心力交瘁,黯然神傷,所以,她是不會再容許自己再動情的,不管對方是誰,她的心門已向所有人封閉。
她對龍天錦沒有男女之情,而對方對她顯然已情根深種,這不是什麼好現象,她不喜歡也不願意延續這樣的暖昧,這是她在情感上的原則,她不想讓龍天錦陷得太深,更不能因為自己的孤單,就把一個真正愛她珍惜她的人拉入泥潭。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若她不在他身旁,他早晚會忘記她,他英俊優秀,他會遇上適合他並全心愛她的女子,幸福結伴,美滿的走完一生。
而她自己,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離開他,找一個安靜無人的地方,為自己療傷,讓漫長的歲月,淹沒她的傷痛,到那時候,她或許還會愛上一個人,或許,再沒有愛上什麼人,但這都不重要,比起最初到相府時,現在的她,最其碼是自由的。
自由而輕鬆,無牽無掛,從今往後,這天下,任她自在行走。
這也算是一種快樂,孤獨的快樂,不是嗎?
沈千尋彎唇輕笑,只是,那朵笑容尚未綻放,已然迅速凋零在嘴角,這讓她的臉淒涼又哀楚。
龍天錦看得心裡一疼,很快又饒舌的開口。
「也不知你嬸娘他們怎麼樣了!你嬸娘人蠻好的!」他隨意的扯東扯西,「第一回在煙雲閣見到我,她嚇了一跳,但很快便反應過來,拿了乾淨的衣裳給我換,還給我準備了一頓豐盛的飯餚。」
沈千尋「嗯」了一聲,意識似慢慢聚攏,她艱澀道:「我這般急慌慌的跑出來,也不知龍天若會不會因此遷怒在嬸娘身上!」
「應該不會!」龍天錦說:「五毒姜博容姚啟善等人,都還念著你的好,若是龍天若一上位就拿自己同伴的親友開刀,也會招致他人非議的,也沒那個必要,不是嗎?」
「但願如此吧!」沈千尋輕歎,「如果他真敢拿沈家開刀,敢傷害沈家的人,我這一輩子,哪怕流盡最後一滴血,也絕不會放過他!」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現在,你打算放過他,不跟他計較了?」既然說起了這事,龍天錦索性也不再避諱,有些話,說出來遠比埋在心裡好受,就好比是傷口上的膿液,放出來時雖然疼,可會讓傷口癒合得更快更好。
沈千尋沉默,半晌,緩緩答:「我沒法跟他計較,不是因為力量懸殊過大,也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我沒有辦法計較,我若跟他計較,便是跟曾經的那個自己計較,他的騙術再高,可是,我若一直冷心腸,又怎麼會上當?說到底,是我識人不明,而他在騙我的過程中,也確實幫我打垮了越王府和沈慶,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最後他那一撲,也確實救了我的命……」
她想到火場中的情形,不自覺又發起癡來,龍天若淒涼酸楚又哀懇的目光,在她眼前閃動,她心臟微縮,迅速閉上了眼睛。
良久,她啞聲開口:「所以,就這樣吧!從今往後,我就當他從來不曾存在過,我也從來不曾認識過這個人,我就當,我作了一場惡夢,如今夢醒,一切皆成空!」
「你能這樣想,再好不過!」龍天錦柔聲道。
沈千尋對著車窗外細若游絲的雨幕微笑,她的眉尖微蹙,笑容飄渺虛無,一抹揮之不去的輕愁掛在她臉上,無端的扯動人的心緒,龍天錦看得發了呆,渾然忘了自己還駕著車,一不留神撞到了一塊石頭上,馬車顛簸了幾下,重又恢復平穩,他卻悶吼一聲,顫抖著摀住了自己的腰,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汗珠,密密麻麻的。
沈千尋微驚,忙探頭問:「你怎麼了?」
「沒事!」龍天錦強笑著搖頭,「不小心扭到了腰,你坐穩了,前面的路不太好!」
沈千尋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見他嘴裡說著沒事,手卻一直摸著腰,似是十分痛楚難忍,沈千尋不放心,低低叫:「停車!」
「有事?」龍天錦扭頭問。
「我要看看你的腰!」沈千尋說。
「啊?」龍天錦笑著搖頭,「我的腰就是扭了一下,不礙事的!」
「那你掀起來給我瞧一瞧!」沈千尋固執的說。
「不行!哪有女人亂看男人腰的!」龍天錦不好意思的笑。
「我說了,我是大夫!」沈千尋手一伸,毫不客氣的扯起了他的腰帶,龍天錦大驚失色,忙道:「好了,好了,腰上受了點小傷,我已經覆過藥了,剛剛掙到了,有點痛,現在已經不疼了!」
「不疼還一個勁的流虛汗嗎?」沈千尋一把扯下他的腰帶,燎起袍角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這就是你所說的小傷?」沈千尋聲色俱厲,「龍天錦,你是想讓你的腰斷掉嗎?這都都腫得發亮了,你……你居然……」
她眼眶一熱,再也說不下去。
受了這麼重的傷,他還一路馱著她,整整馱了兩天,這會兒又坐在前頭趕馬車,他怎麼受得了?而她,又是何等的粗心大意,竟然絲毫沒有察覺?